c國的名山大川不少,但和冰島的瀑布相比,全然是兩種不同的味道。河流從三十多米高處飛瀉而下,順著大裂穀向遠處奔流離去,水勢湍急洶湧,瞧起來像是金黃色。瀑布流水飛濺,頂端懸著半道彩虹,半輪光圈像是分出了兩個世界。


    他們站在崖上,耳邊是喧囂的流水聲,嘈雜得甚至聽不到周圍人群的對話。謝然扶著欄杆,望向眼前壯麗的景色——河流兩岸是平坦的原野,黃綠相間的原野向外蔓延,天是湛藍的顏色,天地相接處是起伏的山脈,山是更深的藍色,像是被暈染了一般,天上的雲是粉的,那是霞光的顏色。


    在這樣的時刻,連風都是可以醉人的。


    謝然閉上眼,手指在欄杆上輕輕敲了幾下,仿佛此刻他摸著的是他最熟悉的鍵盤。來往的風帶著水汽,梳理著他的碎發,劇烈的水聲像是鼓點,快速而猛烈地敲擊著。


    它不該是一首悠揚的弦樂,它是一首hip-hop。


    身後的任昀叫了他一聲,謝然轉過頭去,眼睫都被日光鍍上一層暖金色。


    可惜時間不能暫停,在轉身的某一微秒裏,他像是披著斜陽一般。暴露在任昀目光下的側臉精致好看,沒有半點瑕疵,他身後是澄澈的天、一望無際的原野,以及滔滔不絕的河水……每一個都色彩分明,濃墨重彩得像是一幅油畫,而謝然就是畫中的點睛之筆。


    “我們該走了。”他壓下心底不合時宜的躁動,對謝然說道。


    他們這一路該吃的該喝的該玩的,樣樣都沒有落下。冰島最著名的克林頓熱狗、龍蝦湯、skyr被他們一一嚐了個遍。也許是家庭條件使然,任昀花起錢來毫不手軟,他們最後能剩一千冰島克朗謝然甚至都覺得是任昀克製後的結果。


    熱狗是現烤的,排隊的人還不少。下午的風是冷的,但一口帶著特殊醬料的熱肉入了口,再配上一口可樂,無疑就成了一種享受。冰島的熱狗是羊肉和豬肉混合製成的,但羊肉的膻味並不重,可樂也和國內的不太一樣,聽說是冰島水質更為純淨的緣故。然而謝然是一個可口可樂和百事可樂有什麽差別都嚐不出來的人。


    謝然的熱狗加的是番茄醬和芥末醬,醬汁很足,他剛咬了一口就被芥末給嗆出了眼淚。但是麵前就是一個鏡頭,他一邊難受著一邊還得注意表情管理,不可謂不艱難。


    誰想到還沒幾秒,就有人晃到了他的身前,幫他擋住了鏡頭。


    熱狗外麵裹著麵包,吃的時候難免嘴角會沾上一些醬汁。謝然點的那兩個醬汁顏色又明顯,沾在嘴角時站在幾米外的人估計都能注意到。


    “小花貓。”謝然聽到任昀好聽的聲音,然後便有一隻抓著紙巾的手幫他抹去了嘴角的醬汁,“明明吃不來芥末,為什麽還要加?”


    任昀之前看完了謝然助理送來的資料,大致知道了謝然的喜惡。


    “她們說加了芥末好吃。”謝然吸了吸鼻子,委屈地看向那邊吃得正歡的小姐妹們。


    任昀說:“那你現在是想和我換一個,還是我再去幫你買瓶可樂?”


    謝然愣了一下。任昀這話說得太自然了,自然得讓謝然險些忘記了鏡頭的存在。


    但他有些想知道如果自己選擇了第一個,任昀會怎麽收場。任昀現在背對著鏡頭,攝影師不會拍到他黑臉的那一瞬間。


    “我想吃你的。”謝然說道。


    但話一出口,他又覺得不大對。


    可這句話要是加上了後麵的兩字賓語也是一樣不對勁。


    他不知道任昀有沒有注意到,應該是不會的。畢竟沒有多少人跟他一樣在這種時候還在腦子裏想那麽多黃色廢料。


    任昀果然失神了幾秒。他調整得也快,幾秒後就把自己手上的那個塞進了謝然的手裏。


    “你先拿著,我去買可樂。”


    謝然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抓著兩個熱狗抱著他的可樂呆呆望著任昀的背影。孟寧和吳梓萱已經解決完了她們手上的那一根,由於感覺太過好吃所以繼續在那家店門口排起了隊。


    熱狗算是冰島比較便宜的東西,一根四百五十冰島克朗,她們手上的錢勉強可以支撐她們揮霍一番。


    任昀又買了兩聽可樂,回來時還出其不意地將罐子貼上了謝然的臉。三十歲的人了,假裝談戀愛時居然還能這麽幼稚。


    “為什麽沒吃?”他朝謝然手上望了一眼,問道。


    “啊?”


    “不是說要吃我的?”任昀低聲說著,把謝然手上抓著的沾著芥末醬的那隻熱狗拿了過來。


    謝然低著頭盯著自己手上剩下來的那一隻看了有小半分鍾,得出了一個結論——


    他現在像極了一個變態。


    池青衍在群裏詢問他們什麽時候回去,孟寧和吳梓萱正好排完了隊,任昀回了一個“吃完晚飯”,四人便再次起程去了旅遊app上推薦的熱門餐廳。


    上車前,謝然抬手看了眼自己的腕表,問道:“任哥那邊多少步了?”


    “一萬五。”


    “我一萬六,加上照片也才三萬多……”謝然從副駕駛中退出來,往汽車的輪胎上看了一眼,“你說我要是把腕表綁在車輪上會不會有用?”


    隨行助理及時提醒道:“然哥,這是作弊。”


    謝然歎了一聲,坐回了副駕駛。


    晚飯後天色漸暗,左若涵那邊發來消息說他們已經回了民宿,正等著謝然他們回來統計成績,還發了一個“大哭”的表情,估摸著是步數不夠掙紮不動了。


    後座的一對小姐妹偷偷笑了幾聲,心情很好的樣子。她們把所有的照相姿勢都拍了,想來是不用愁完不成目標了。


    “我有點好奇。”孟寧突然扒住了副駕駛的靠背,湊上前來,“為什麽然哥也叫‘任哥’,不會覺得和大家一樣一點特殊感都沒有嗎?”


    謝然沒什麽反應,倒是任昀握著方向盤的手攥緊了些。


    這個問題擺明了就是給節目組送免費素材,估計鏡頭後的導演組嘴角都能咧到耳根。


    “那你覺得要叫什麽?”謝然問道。


    “伴侶之間,一般不都是‘老公’啊,‘寶貝’啊之類的。”孟寧說。


    謝然望了眼任昀。他找不到比“任哥”更好的稱呼。


    “那得問問你們任哥,你說是不是啊,寶貝兒?”謝然念最後的那個稱呼時,聲音故意壓低了些,尾音卻有意上揚,活像流連歡場的登徒子。


    任昀開車的手都抖了一下,所幸幅度不大,不然一個小時內,遠在異國他鄉的他們就能登上祖國的熱搜。


    “你們任哥不太喜歡這個稱呼。”謝然笑著說。


    “那‘老公’呢,是因為害羞嗎?”吳梓萱也湊起了熱鬧。


    “太膩歪了,不可能叫的。”謝然頓了頓,放在***的手對起了手指,緊接著語氣輕快地說,“我更喜歡稍微疏離一點的稱呼,‘任哥’或者‘任先生’。但你們任哥似乎很在意別人提起我們年紀上的差距,叫‘任先生’他會生氣的。”


    任昀“哼哼”了兩聲,也不知是默認還是反駁。


    謝然的咬字很清晰,說“任先生”時最後的那個字說得短,隻有很輕的一個音,但卻意外地撩人。任昀想了幾種稱呼,發現自己著實也找不出比“任哥”更好的。


    雖然謝然和其他人用的是同一種稱謂,但給任昀的感覺卻是和別人不同的,他口中的“任哥”似乎會比別人的好聽一些。


    “那任哥一般是怎麽叫然哥的?”


    謝然想了想,任昀似乎很少主動叫自己,一般好像都是連名帶姓的,隻有做戲的時候會親昵一點。


    他這邊正猶豫著,任昀卻直接給了答案:“然然。”


    謝然覺得自己被撓了一下,一直到回到民宿後都沒反應過來。


    左若涵和謝子昭的戰績是六張照片加三萬五的步數,謝子昭和任昀一樣都拉不下臉去拍剩下的照片。孟寧和吳梓萱是完成得最好的,還超出了一點。至於謝然和任昀——墊底無疑了。


    池青衍轉過身,衝導演組喊道:“你看我就說了,任哥他們肯定完不成。”


    頗有種幸災樂禍的味道。


    “你這一天都去哪了?”任昀冷冷地問他。


    “我跟著若涵他們。”池青衍說著,晃了晃從別人身上扒下來的工作證,“隨行攝影師,業餘的,拍得不好別找我。”


    導演助理上前來給池青衍遞了一張卡片,後者掃了一眼,說道:“恭喜唯一完成任務的獨苗苗——孟寧吳梓萱組,你們將獲得第二天旅行的資金一萬冰島克朗,並且乘坐節目組的車前往維克鎮。”


    “但是,由於其他兩個小組沒有完成任務,你們將在維克鎮待命一天,等待和他們會合。”


    謝子昭問:“是說我們要被留在這裏的意思嗎?”


    謝然就怕節目組讓他們留在這裏把剩下的照片都拍完。


    池青衍的視線掃過四人的臉,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未完成任務的小組,明日將留在雷克雅未克,通過自己勤勞的雙手,賺夠旅遊資金一萬冰島克朗,並自行前往維克鎮。”


    總覺得被坑上了賊船,謝然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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