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過了,照片確實是從劇組人員手上流出的。”


    任昀看著屏幕上謝然發來的消息,撩起眼皮來看了曾靜一眼:“你覺得有幾個人早上閑得沒事幹,蹲在人房間外麵拍照片?”


    “這你問我,我怎麽會知道?我腦子正常得很。”曾靜說。


    “沒說是誰發的?”


    “沒說,劇組工作人員那麽多,也不知道是哪個。”


    任昀想了想,給謝然回了“我會處理”四個字,然後放下手機,看向曾靜。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對方就笑了一下,說道:“我懂怎麽辦。”


    任昀沒有說話,打了個手勢就放她去了。


    誰想幾分鍾後,謝然又給他發來一條消息。


    謝然:我和前台說我東西丟了,想看下監控。


    謝然:那個點周玥的助理正好去幫他買東西。


    謝然:[這個鍋我不背.jpg]


    任昀笑了笑,給謝然也回了一個表情包——是一隻黑貓,頭上還頂著一個偌大的問號,是從謝然那邊“偷”來的。


    隨後謝然發來了“周玥那邊交給我來解決”的要求,任昀思索了片刻,還是答應了。


    沒過幾天,謝然受傷的消息正式登上了熱搜。前幾天劇組不是沒有傳出這個消息,即使某瓣上的帖子蓋了幾千層,但因為謝然和劇組遲遲沒有出來說話,被多數人認為是捕風捉影。誰都沒有想到幾天後會有一個營銷號突然放出了路透,雖然是全損畫質,但還是能通過身形判斷出那個在屋頂上滑倒的人是謝然。


    於是事情迅速發酵,話題高居榜首不下。


    隨後謝然發了一條微博。


    【@謝然r:謝謝關心,不嚴重。就是藥水味道挺重的,經常把助理熏跑[哭]】


    “我去找趙導要了錄像,稍微處理了一下。”


    那天晚上和任昀通電話時,謝然這麽解釋道。事發之後他就讓周軒去要了錄像,當時的情況趙導都看在眼裏,也知道謝然是什麽意思,他給了謝然幾聲交代,別把事情鬧得太大,不然對劇組也有影響。


    謝然當時沒打算這樣做,是覺得沒什麽必要。


    然而周玥這個人著實太過煩人,陰魂不散的。


    他沒有把對方拉自己的那一幕截出去,隻是簡單地提醒一下,對方要是真沒有什麽腦子,他也沒有辦法。


    “嗯。”


    任昀沒有告訴謝然的是,他剛和《破風》另一個投資方吃完飯,至少在《破風》拍攝結束前,周玥都不會再去找他的麻煩了。


    《破風》拍攝周期四個月,後期周玥總算安分了許多,就是偶爾投來的目光讓人有些不悅,但謝然並沒有精力去管這號人物。


    齊泠殺青在即,最後一場戲是謝然最喜歡也是最難拍的,他在原著時在這一章卡了很久,遲遲不敢往下翻閱齊泠的結局,好不容易做好了準備,在看到的最後一句話時還是掉了眼淚。


    劇情進展到高潮,齊泠的身份敗露,被喻清所扮演的周家少爺關押。周家少爺煽動各派人士將目光直指陸家,想借此拖陸家下水,安上一個“勾結邪道”的罪名。


    這周家少爺就是飛花樓樓主的另一個身份。


    地牢裏的火光微弱,火苗被冷風吹得明滅不定,燭火在土牆上映出的影子分外扭曲。牢中陰森,寒氣穿過單薄的衣衫躥進了齊泠的傷口,仿佛要將他的骨血都凍得結結實實。角落裏的水聲滴答,呼吸之間除了冷意就隻剩下鐵鏽的味道。


    齊泠瞧著自己的這位主子,布滿血汙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笑來。


    這個笑謝然昨晚對著鏡頭練了好幾遍,臉上的肌肉都險些僵硬。任昀的挑刺程度若說是第二,肯定沒人敢爭第一。手機就放在桌上架著,鏡頭正對著謝然的臉,任昀低沉的聲音從話筒裏傳出,語調緩慢地給謝然指點,不是說他情緒不夠就是說他眼神不到位。


    最後還是靠對方發來的一部經典影片裏的片段找到的感覺。


    任昀離開後的這幾個月,謝然幾乎每天晚上都能經受幾個小時的小灶寵幸。不知道的還當他們新婚燕爾,隻有謝然知道自己每晚過得有多艱難,痛苦和快樂一同在他的耳邊竊竊私語。


    喻清飾演的飛花樓樓主站在他的麵前,嫌惡地掃過他身上的血痕,說道:“雖然偏離了我最初的設想,但我當年把你放進陸家,也並非毫無作用。”


    齊泠沒有說話,飛花樓樓主繼續說道:“各派已經在陸府門前聚集多時,你猜你那位陸姑娘會如何行事?”


    謝然閉上了眼,他有些接不住喻清的戲了。喻清算是天賦型選手,愛豆轉型成演員的案例不少,但他無疑是最成功的一個。當年他參演江晴非主演的那部《一生》,若非是這部電影已經拿下了三個獎項,恐怕“最佳男配”也會落到他的頭上。


    “離下一次毒發還有三天,若你老實承認了陸家與飛花樓之間的關係,說不定我能放你一命。”


    齊泠睜開了眼,眼眶是赤紅的顏色,他已經多日未曾進水,連聲音都是嘶啞難聽的:“若我說不呢?”


    周素塵彎起眼睛不屑地笑了:“那你應該知道結局。”


    齊泠咳出了一口血,幹裂蒼白的唇上終於染上了一點豔色。


    周素塵揮袖離開,地牢裏鞭聲又起,壓抑著不願出口的喘息聲散在了風中。


    齊泠在遇見陸平煙之前就像是一把冰冷的劍。飛花樓的訓練殘酷且嚴苛,少時的他看不見明天,活在日複一日的提心吊膽之中,日子久了,心也就麻木了,機械地踩上同伴的屍體,借著他們的血肉爬出深淵。然而對於殺手來說,深淵外並沒有藍天,仍舊是一望無際的黑暗,刀口舔血的日子似乎沒有盡頭。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活著,但也不想就此死去。


    直到烏雲散去,他見到了月。


    但明月太遙遠了,水中惡鬼連月光都不敢觸摸,更不用說與月相伴。


    齊泠想,這樣似乎也沒什麽不好的。


    如果能見她最後一麵就好了。


    “算了。”倏忽,他喃喃說道。


    蠱蟲發作起來太疼了,他掙紮的模樣一定很醜,會嚇壞她的,還是不要見麵了。況且她大概也在記恨他,恨他別有所圖、隱瞞多年,以至於牽扯上整個陸家。


    死在這樣的地牢裏,也挺適合他的。就像他最開始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一樣,也讓他這般悄無聲息地死去,在某一片無名的黃土裏化作白骨,連名姓都不用有。


    他想起第一次見到陸平煙的時候,三月的春風輕拂著少女尚未長開的眉目,她穿著湖藍色的短打,手上握著一柄短劍,目光掃過陸家二少爺時,帶著三分不屑;他想起那夜的山寨,他背著少女跑進茂林,仲夏夜裏的涼風吹起她的發,這天地間仿佛隻剩下了他們兩個;他又想起在落劍宗山下的村鎮裏,那盞從他手中漂走的、燭火幽微的蓮花燈。


    陸平煙當時問他許了什麽願,齊泠沒有說,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他沒有讀過什麽書,字寫得歪歪扭扭的。


    那盞花燈上寫的是——


    願陸平煙平安喜樂。


    他的血已經落得差不多了,可能都撐不到毒發的那一天。靈魂正在擺脫這具殘破的軀殼,視野漸漸模糊,耳邊卻聽見了嘈雜的聲音。


    像是有什麽被撞開,外邊的風一股腦地刮了進來,桌上燃著的蠟燭都要被它吹滅。


    齊泠聽見了熟悉的聲音,像是在叫他的名字。


    “來不及了,先走。”


    陸平煙站在他的身邊去解架子上的麻繩,整個架子都被她扯得前後晃動。


    “楚懷瀾……我解不開……”她的聲音都帶上了哭腔,焦急地向旁邊人求助。


    楚懷瀾退後一步,抽出了自己腰上的刀,砍斷了齊泠手上的束縛。


    沒了束縛的齊泠向前軟倒,陸平煙及時托住了他的上半身,把他放在了楚懷瀾的背上。


    周府中亂成一團,家丁四下奔走,屋頂上李漱玉的長槍被月光照得鋥光瓦亮。


    楚懷瀾背著齊泠從後門離開,自一條小巷躲進了藥房的後院。


    陸平煙喘了幾口氣,上前示意他把齊泠放下,卻看到楚懷瀾僵在了原地,臉上露出茫然且悲切的神色。


    “怎麽了?”陸平煙沙啞著聲音問。


    “我感覺不到他的呼吸了……”


    “什麽?”


    “他的心跳……停了。”


    謝然剛從楚懷瀾的背上下來,林芷彤就接過助理手上的花塞進了謝然的懷裏。她臉上的淚痕還沒有完全擦幹,一雙杏眼通紅,眼妝都有些花了。


    “恭喜殺青。”林芷彤哽咽著說,話音落後還吸了吸鼻子。


    謝然跟她擁抱了一下,安撫似的拍了拍她的背,眼裏也湧起了一股酸澀之感。


    他很喜歡齊泠這個角色。三個多月的時間裏,他仿佛成了謝然身體裏的一部分。


    齊泠的成長、齊泠的經曆,都印刻在了他的腦海裏。


    謝然從來沒有對一個角色產生過這樣的情感。他在隱隱約約間像是摸索到了什麽,但太模糊了,說不清道不明的。


    其他的幾位主演也上前來與謝然擁抱,各自都說了幾句話,覃如筠更是長舒了一口氣,笑道:“我終於不用再提心吊膽了。”


    “謝謝覃姐照顧。”


    謝然又依次去感謝了幾位導演。


    然後,就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初秋的晚風還夾雜著一點悶熱的燥意,樹葉被吹得沙沙作響,月光從葉間縫隙溜過,在地上投下了點點光斑。任昀就站在樹邊,上身還是一件短袖t恤,任憑風滑過他的身體,把單薄衣物下的肌肉線條都清晰展示了出來。


    謝然捧著花走到他的麵前,笑盈盈地問:“任哥怎麽來了?”


    “在隔壁市辦事,聽說你要殺青了,就過來看看。”


    謝然不知道他在這裏站了多久,又看了多久。


    花香撲了任昀滿懷,他借著月色打量著謝然,玄色的衣服上“鞭痕”交錯,甚至還能看見白色的裏衣和皮肉上交錯的“傷痕”。他的假發淩亂地散在身後,有幾撮還頑皮地貼著他的臉,掛在他的嘴角上。謝然的臉原是白淨的,如今又是糊了灰又是沾了血漿,但卻透著一種別樣的美感。


    謝然的外形確實適合古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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