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四天晚上,宛梨把重寫好的策劃交給汪貴妃看時很驕傲地挺胸,“娘娘你看,我不僅重寫了菜單和座位,連歌舞都挑好了。我還留在歌舞司看了一遍,絕對很適合宴會。”


    歌舞司的哪場歌舞不適合宴會。


    汪貴妃麵無表情地掃過紙上的字,不過知道留下來親自確認,也算是有所長進。


    “你安排歌舞前,來請示過我了麽。”她看後從紙後抬起了眼。


    宛梨迷茫地搖頭,“沒有。”


    “你選的曲目裏,有兩支都和我重了。”汪貴妃放下了紙,“不止歌舞,主菜也重了。你要是皇後也就罷了,可你現在是低於我的妃子,頭一次辦宴就和貴妃相撞,所有人都會以為你在跟我找茬。”


    “啊……宛梨沒有……”


    “聽好了,如果有上級在跟你同時準備類似的展示,你一定要想法設法地去打聽上級準備的內容,否則重了的話,兩邊的臉都不好看,尤其是你。”


    “那我要怎麽打聽?”


    “這種事情除非對方存心和你過不去,否則不會為難你的,直接坦誠地問就行了,一般都會安排秘…貼身宮女來和你協調。”


    宛梨受教地點點頭。


    “這是皇家宴會,所以事無巨細,你都要反複確認,越仔細越好。”


    汪貴妃說罷,見到了宛梨有些受挫的眼神,她明白這種感覺,初入職場誰都會經曆這一遭。


    她的語氣於是稍微柔軟了一些,輕咳了兩聲,“不過第一次來說,你做的已經很不錯了,誰也不是生出來就獨當一麵的,你的時間還長,慢慢學,總能平衡好宮中事宜。”


    “可是娘娘,”宛梨搭上了汪貴妃的手,“你不想當皇後麽,為什麽要把這些東西教給我。”


    汪妗竽一愣。


    對啊,她為什麽要教給宛梨。


    目光下移,她瞥見了宛梨平坦的腹部。


    或許是宛梨讓她想起了從前的自己,亦或許這隻是一個正常人對即將失去孩子的母親的憐憫。


    “我覺得娘娘比我適合做皇後多了。”宛梨握住了她的手,提議道,“不如以後單數日我做皇後,雙數娘娘來做。”


    “每天都得舉行封後大典麻煩死了我才不幹。”


    “那15和30這兩天休息,再隨機抽取一個幸運嬪妃,這樣還能增加大家的活躍度。”


    “你把國母當做什麽了!”微博抽獎麽混蛋,還是騙互動的那種。


    “反正都是皇上的老婆,皇上怎麽樣都不吃虧。”


    宛梨皺著眉舉起了桌上的賬本,“現在到處的錢都緊巴巴的,不如我們私底下偷偷放出消息,每個月誰繳納的錢最多,誰就能當兩天的皇後。


    這樣娘娘也不用天天算買魚和買雞到底哪個更劃算了,多的錢還能拿去買地,這樣利滾利滾利,娘娘很快就能富可敵國了。”


    汪貴妃握拳。


    進宮沒幾天,這死丫頭別的沒學著,營私買官倒是不點就通。


    故事的最後到底怎麽樣了,這個國家被女主霍霍完了嗎,光景帝的毛筆還健在嗎,佞臣討好皇後的手段都是進貢西域進口炸雞塊嗎。


    不管哪方麵來說,讓女主這種人當皇後都太不妙了。


    此時已是月上柳梢,汪貴妃收拾了桌上散亂的紙,她看著宛梨歪七扭八的字,忽地笑著歎出了口氣。


    平時沒個正形,認真起來還是能做出點東西的。


    汪貴妃把簿子底下的幾張紙推了回去,徹底掩蓋住。


    她本來還擔心宛梨做得亂七八糟,或者半道在床上打滾,哭著喊“宛梨不要做了,宛梨做不出來”,所以提前幫她擬好了一份,如今看來,倒是她小瞧人家了。


    這是宛梨第一次辦宴,把她寫的這些都留著,深宮寂寞,數十年後成了皇後的宛梨再翻出裏看,也算是一些情.趣。


    汪妗竽一頓。


    她竟然潛意識裏就接受女主要一直成為皇後了……


    她挫敗地支著額頭,從開機以來到現在,她到底都在幹什麽啊。


    不是忙著趕女主出去,就是忙著平賬、寫策劃,根本沒有時間想什麽宮鬥爭寵。


    雖然從優先級上來說,寫策劃的確被排在了前麵,要是不能好好過完這個年、辦好這八場宮宴,她這個貴妃也沒法當下去了。


    可她到底不是來這裏當貴妃的啊……


    得抓緊時間,趕緊處理好手頭上的事情,然後刷一刷男主的好感度。


    好在這樣的宮宴從前汪妗竽也不是沒有辦過,靠著積累下來的經驗,這個年不一定能辦得大放異彩,但是應當中規中矩得不會出差錯。


    眼看著就是十一月下旬了,汪貴妃鬆了鬆手腕,看著對麵打哈欠的宛梨道,“得了,今天就到這兒吧,你也辛苦了。”


    月上柳梢,光景帝還沒有來訪的意思,汪貴妃於是站起身來,問宛梨,“你先洗還是我先洗。”


    “娘娘先。”宛梨縮在炕床上的毯子裏,呼出了口畏冷的熱氣,“我今天不想洗。”


    “那你就滾回自己的偏殿睡。”


    “可我的腳受傷了,不能沾水。”


    “大前天還能沾,今天就不行了?”汪貴妃挑眉,一邊帶著木槿去了暖閣準備沐浴,一邊下了通牒,“準備好,我一回來你馬上去洗,否則不要睡我的床。”


    雖說是冬天,但是三天不洗澡還想睡別人的床,這丫頭真是沒有一點羞恥心。


    汪貴妃出了正殿,暖閣裏是撲麵而來的溫暖氣息,屏風之後已經放好了熱水。


    光景帝寵愛貴妃,知道她冬天怕冷,於是特地打造了這間暖閣專門供貴妃沐浴。


    屋子不大,地龍燒得極熱,沐浴的木桶也和尋常不同,被打造成了床大小的方形,為的是能讓主人在裏麵舒展身心。


    汪貴妃褪去了衣袍踏入其中,木槿伺候她的洗浴,洗到了一半木槿笑著道,“如今的宛妃已是寸步不離娘娘了,娘娘實在是高明。”


    貴妃橫了她一眼,那雙鳳眸被熱氣熏得氤氳,眸裏映著瀲灩的水波,輕輕一掃就掃出了濃濃的嫵媚。


    “我沒有想過和她交好,以後也不想。”她撩起了身旁的水,看著那水珠顆顆墜落,“我巴不得她今晚就能殺了我。”好讓她能夠名正言順地鏟除女主。


    如今的局勢,女主和貴妃的交情一天比一天好,要是再一直閨蜜情深下去,她要麽顧全汪貴妃的名聲,永遠不傷害女主;要麽讓貴妃成為徹底的惡人。


    後者是下下之選,就算最後汪貴妃能夠成功上位,她此次任務的分數也充其量隻有個最低的及格分。


    “娘娘此言何意?”木槿驚疑道,“難道娘娘不是打算拉攏宛妃麽。”


    “不想,”汪貴妃回正了視線,“我想做皇後。”


    綠茶組的任務沒有和女主共贏這種選項,她們主打的項目就是女配上位。


    上誰的位,自然是女主的位。


    觀眾點進來看的是女配如何打臉女主、如何蘇爽逆襲,可不是來看這種巴啦啦小魔仙似的女孩友誼。


    這個社會已經不需要其樂融融的和善美了,衝突和對立才有人願意付費。


    哪怕是宣傳正能量的反欺淩題材,觀眾最想看的部分也不過是惡毒配角被主角碾壓的逆轉。


    歸根到底還是一方壓迫另一方的戲碼,隻是形式有所差別而已。


    汪妗竽靠在木沿,她仰著頭長長地歎了口氣。


    時隔四年,她又忍不住問自己:


    她真的適合這份工作麽。


    這一次的發問並不像四年前那般處於衝動,汪妗竽回顧了自己48次任務。


    她當過18次女主的伴娘,被20位女主跟人介紹說“這是我最好的朋友”,被13位男主在緊急情況下托付過女主,“我相信你,如果我出了什麽事,請好好照顧她。”。


    半數以上的任務皆以失敗告終,就連在成功的那些任務裏,還有半數是女主主動讓位的。


    “什麽錢什麽男人,那些都沒有你重要,我全都可以給你。不要離開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汪妗竽閉上了眼,往水裏沉了幾分。


    她到底是來幹什麽的……幹脆從快穿公司辭職,去看看婦聯招不招人好了。


    ……


    汪貴妃走後,縮在炕床上的宛梨扔掉了身上毯子。


    她膝行了兩步,湊到了炕桌前,把汪貴妃沒來得及收拾的紙張、簿子撿起來翻看了一遍。


    當她看見最底下壓著的幾張日程安排後,微微睜眸。


    那上麵的標題為“梅宴”,正是她這幾天準備的那場宴會。


    “娘娘……”她歎了口氣,隻喚了一聲,接下來的半晌裏都沒有任何的言語。


    一室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她鬆開了手指,那幾張紙紛紛揚揚地落了回去。宛梨仰躺了下去,左右一滾,麻利地用毯子裹住了自己。


    她望著覆海,像是發了會兒呆,繼而朝上方伸出了五指,像是在觸碰什麽,又像是在奪取什麽。


    頃刻,少女倏地彎眸,甜蜜地笑了起來。


    “娘娘,宛梨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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