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論我遇到過的亡命徒,這些來自奈河的水猴子可以算是第一等的角色,一旦生命受到威脅,也不管自己能不能等到生還的機會,它便不管不顧,直接將自己體內的陰火給點燃,然後引爆全身,給敵手一個最深刻難忘的記憶,而此刻也並不例外,當那巨大的鱷魚將其吞入口中的時候,它的頸部也傳來了兩聲悶響。


    轟——隆隆!


    我曾經與奈河冥猿交過手,曉得這些看似弱不禁風的家夥一旦搏起命來,那是怎樣的一個恐怖,然而當那兩頭水猴子在這畜生的體內轟然炸響起來的時候,我所看到的並不是皮開肉綻,血肉模糊,而仿佛就像是那畜生稍微地打了兩個飽嗝一般,輕描淡寫得好似一點兒事情都沒有。


    無論在哪兒,世界規則通常都有一定的相似度,按理說體內的器官一般來講都是最為柔弱的,而能夠將這奈河冥猿的爆炸給消弭於無形,那這家夥外麵的構造必然是更加堅硬,我腳步未穩,瞧見那些水猴子都發了狂,瘋狂地朝著這條碩長的爬行動物蜂擁而上,曉得這些家夥也是急紅了眼。


    我的身子還在林間避讓,聽到旁邊的星魔一聲驚叫,低聲喊道:“不好,陸左,這東西叫魔禮鱷,全身角質化,堅固無比,是奈河冥猿的天敵,平日裏最喜歡獵食它們了……”


    這時的我已經攀著那手臂大的垂落樹枝,直接上到了離地四米的樹枝上麵去,附身一看,瞧見這條巨大的鱷魚渾身均是黑色的厚重鱗甲,嘴如鷹喙,背上有三列發達的鋸齒狀脊稜均勻分布,在肋盾和緣盾間還有一排較小的鱗片,腹圓如龜,尾巴長而尖銳,形如骨鞭——瞧這形象,可不就是當初我們在藏邊天湖裏瞧見的那劍脊鱷龍一模一樣麽?


    不過與那一頭身長僅僅隻有五米的劍脊鱷龍相比,這一條簡直就是個成年的大個兒,於此同時,這貨也是凶猛異常,遠遠比那頭被小妖所降服的小角色要厲害許多。


    沒有小妖和朵朵跟隨,我並沒有什麽比較厲害的馴獸法門,瞧見在短短一瞬間,跟隨著我們的這三十多頭奈河冥猿有一小半都化作了血雨,而那條巨鱷卻幾乎不受什麽傷害,所謂天敵,那就是說無論怎麽拚命,都逃不過喪命的結局,既然如此,還不如多留點兒火種,好給咱帶路。


    如此一思量,我朝著星魔喊道:“你能讓那些奈河冥猿都退下麽,我來想想看有什麽好的辦法!”


    這些水猴子雖然個個都十分醜陋,而且又是一身魚腥,然而對星魔卻著實不錯,瞧見它們相繼慘死,星魔也是心疼不已,聽得我一說,她也是如釋重負,將手指放在唇邊,一聲呼哨,將剩餘的那近二十頭奈河冥猿都給喚了下去,而沒有了那漫天橫飛的血肉遮掩,我直接一個縱身而躍,重重地砸在了那頭劍脊鱷龍背上去。


    自從領悟了《鎮壓山巒十二法門》中的觀想之法後,我對於此手段的應用也逐漸成熟,而在靈魂祭壇那一戰,更是走上了巔峰,這一落,就仿佛一座山巒直接砸了下來,那頭劍脊鱷龍便是再強橫,也抵受不住這般的衝擊,原本生龍活虎的它立刻一陣狂嘯,整個身子都給我死死砸落進了泥土裏麵去。


    這家夥身上的劍甲雖然是角質,但是卻比那鋼鐵還要堅硬,披上這三列鋸齒狀脊稜,簡直就是一頭移動的兵器,還好此刻的我全身繃得緊緊,宛如石頭一般堅硬,腳底雖痛,倒也無妨,聽到這畜生哀嚎,一股巨大的勁力傳遞而來,我竟然有一種根本鎮壓不住的感覺,身子騰空而起,瞧見這家夥在泥地裏一陣滾動,撞斷了無數垂落紮根的樹枝。


    再次落地的時候,我抬起頭來,瞧見一雙閃著邪惡光芒的雙眼驟然出現在了我的麵前,接著一片雪亮生出。


    那是密密麻麻的一整排牙齒,雪白得讓人眼暈,而此時此刻,上麵還掛著許多血肉,都是來自於先前那些被吞進腹中的奈河冥猿。此物的咬合力恐怖到了極點,我若是被它給咬到,即便是行了觀想之法,隻怕也要斷成兩截去。不過麵對著這樣的對手,我倒也沒有什麽可以惶然失措的,我除了有這一身本事之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那就是養蠱人。


    一個養蠱人到底有多厲害,其實最多的還是需要自己養的蠱毒來證明,我即便是再不務正業,但是也曉得這一點,當下腳尖輕輕一點,人朝著後麵飛逸而去,然後猛地一拍胸口,大聲喊道:“有請金蠶蠱大人現身!”


    肥蟲子憋了許久,一聽吩咐,立刻透體而出,化作了一道金光,朝著這張得巨大的鱷口之中飛射而去。


    而下一秒,這頭猙獰凶猛到了極點的巨獸那瘋狂擺動的身體驟然而停,巨大而碩長的前顎抵在泥地裏,整個身子低伏著,一動也不動了。我後退了兩步,用手撐著後麵的樹枝,長長地喘了一口氣,想著剛才的拚鬥雖然隻是電光火石之間,但是個中玄妙,還真的是花費了許多功夫。


    劍脊鱷龍一動不動,自然是肥蟲子入侵了它的腦仁兒,將其控製住了。這是肥蟲子多項本事的其中一種,經曆了無數蛻變的肥蟲子玩弄起這一招來爐火純青,星魔躲得遠遠,瞧見這邊沒了動靜,這才敢小心翼翼地走過來,詫異地看著臣服在地上的那條巨大鱷龍,小聲問道:“陸左,你把它收服了?”


    我點了點頭,說是啊,差不多吧,對了,剛才我們這兒動靜這麽大,會不會招點狼過來啊?


    星魔搖了搖頭,說應該不會,雖然這接引樹不斷地變換位置,但是身處其間的凶獸其實就這麽多,它們極其有那地盤意識,隻要入侵它們的地盤並作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一般它們都是不怎麽理會的,按理說這兒也不會有,不過可能是這些奈河冥猿的氣息使得這頭魔禮鱷嘴饞了,所以才才會驟然兒出來。


    我點頭表示曉得,說我們要向前往彼岸,穿越生死河,走過陰陽界,重回陽間,還需要怎麽做?


    星魔一躍而上,在這劍脊鱷龍身上找了一塊稍微平坦點兒的地方坐下,催促我道:“傳說接引樹掌控三界之間的通道,而每次當你在從這裏到達彼岸去,附近都會有一條回家的路,如果你走對了,恭喜你,你回家了,如果走錯了,那麽你所麵對的就是無盡的深淵或者吹滅神魂的罡風,或者是強大到讓你根本對付不了的強大對手,隻有真正有自信的人才會出現在這裏,當然,所有的一切裏麵,最重要的,我想可能還是運氣二字——所幸這一點,你應該有。”


    在星魔說話的當口,我也跳上了那條巨大的劍脊鱷龍背上,而其餘剩餘的奈河冥猿也跟著攀爬上來,一時間這貨的背上掛滿了東西,而它也由一頭凶猛的野獸華麗變身為一位載重汽車司機,雖然不是我最喜愛的東風卡車,但是行走得倒也頗快,一聲“去吧肥蟲子”,哧溜一聲就爬出好遠兒去。


    接引巨樹的樹冠橫跨兩岸,而它的樹根則在河麵上縱橫交錯,那劍脊鱷龍在樹根上不斷地跳躍攀爬,坐在它的身上其實並不比過山車輕鬆許多,不斷地拋甩讓我隻有緊緊抓住劍脊,方才不會被掉落下去,而它濺起來的河水灑落在我的臉上,一股比冰還要寒冷的感覺則蔓延上來。


    倘若不是那接引樹和這條劍脊鱷龍,想要通過這浩浩瀚瀚的大河,還真的想不出什麽好的辦法來。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感覺天地一陣旋轉,在那一瞬間似乎整個世界的法則都發生了改變……上是下、下是上,左是右,右是左,天地顛倒、陰陽轉化,雖然在一瞬間我們都適應過來,一如常態,然而我卻曉得我們已經走出了先前所在的世界,在這棵大樹的庇護下,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一個全新的世界,它或許是幽府,或許是深淵,或許是我們從未有所知的世界,無人提及的地方。


    不過這並容不得我們開心,因為我們腳下的那頭劍脊鱷龍仿佛撞到了一堵牆上麵一樣,腦袋如西瓜一般炸裂,然後將我們所有的乘客都給甩飛起來,在一瞬間我抓住了星魔的手,然後另外一隻手則抓住了一根樹枝,並且緊緊抓住,讓自己沒有再繼續飛出去。


    當世界在劇烈的變化中停留下來的時候,我瞧見了一個禿頭女人,她一口咬下了一頭奈河冥猿的腦殼,將灰白色的腦漿喝進了肚子裏,那瑩藍色的火焰在她柔美的櫻唇上遊繞,卻傷不及她的分毫,當她瞧見了我的時候,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然而此刻,我的腦海裏卻響起了一個聲音來:“我聞到了讓我憎惡的氣息,人類,我們應該是仇人,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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