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我還以為是傳說中過不得河,需要永世在此沉淪的亡魂,然而當我與那一雙雙血紅眼睛接觸的時候,心中立刻就是一跳,這才曉得那根本就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瞧見它們正從水中鳧現,然後飛奔一般朝著我們這兒遊過來的時候,我和星魔都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朝著後麵退開。


    那些東西爬上來的速度十分快,當我們後退十幾米的時候,已經有第一頭從水裏爬了出來。


    我瞧見這是一頭全身帶著**毛發的人形獸類,它十分的瘦,全身瘦骨嶙峋,那毛發一簇一簇地貼在皺巴巴的糙皮上,四肢著地,身體看來像是十來歲的小孩子,而看那腦袋似人,又像是猿猴,鼻子像鳥喙,一雙眼睛散發出冰冷而鮮紅的顏色來,感覺陰寒無比,讓人瘮的慌。


    水猴子?


    我的腦海裏一下就想起來了這玩意的來曆——它是水猴子,又叫做奈河冥猿,當初我們在鬼城酆都剿滅鬼麵袍哥會的時候曾經遇到過,小妖曾經告訴過我,說這東西常年生長於兩界邊緣,以奈河之中的毒蟲鬼靈為食,肚子裏麵鬱積了陰火,一旦發生性命之危,立刻引爆身子,將自己化作一顆威力巨大的炸彈,最是討厭。


    這玩意實力並不算很強,若是給我一把鬼劍,來多少我斬殺多少,但是它若是爆炸起來,那就是無比的麻煩了,我又沒有雜毛小道那威力巨大的神劍引雷術,倘若不想理會,此時此刻也隻有轉頭逃命的辦法,於是朝著星魔一聲大喊,發足狂奔。


    然而我跑了二十多米,瞧見身後並無動靜,驚訝地回過頭來,瞧見麵臨著幾十頭席卷而來的水猴子,星魔卻是一定也不動。


    我朝著那娘們大聲地喊道:“快跑啊,那些猴子體內有陰火,會爆炸的!”


    想起往日那些水猴子爆炸起來血肉橫飛的場景,我的心中就是一陣驚悸,然而星魔卻是不慌不忙,直接從懷裏摸出了一個玉質短笛來,放在唇邊輕輕地吹起來了。這笛聲悠揚而婉轉,宛如清泉流過,那些原本氣勢洶洶的奈河冥猿在聽到這仙籟一般的聲音之後,臉上猙獰的表情居然一點一點兒地緩和下來,狂奔的身子放緩了,然後像求道的學徒一般蹲坐在星魔的身旁,仰首,一臉天真地看著星魔,仿佛敬仰自己心中的女神一樣。


    暴戾的水猴子和規規矩矩的學徒僅僅隻是在一瞬間轉化,星魔淡定如初,而我卻是狂奔出外,兩相對比之下,顯得我是那麽的小氣和狼狽,一點兒高手風範都沒有。


    我在確定了那些奈河冥猿沒有攻擊性之後,這才小心翼翼地折回來,朝著星魔問道:“你曉得如何控製這些畜生?”星魔展顏一笑,嘴唇稍微離開了一點兒玉笛,朝著我笑說道:“怎麽樣,帶上我不僅僅隻是累贅吧?我可不隻是會吹笛哦,吹簫的技術也是蠻不錯的……”


    這美女的言語之間頗為豪放,而且含而不露,我想少了顯得太純潔,想多了又顯得自己太齷齪,於是隻有裝著聽不到,說也對,當初在鬼麵袍哥會,也有人曉得如何操縱這些奈河冥猿,你堂堂十二魔星要學這些,倒也不是難事。


    星魔為了和我說話,嬌嫩紅唇稍微離開了一下玉笛,那些被迷得暈頭轉向的水猴子立刻露出了凶相,朝著我這個始作俑者齜牙咧嘴,一陣呱噪,我也不敢再跟它們的女神搭話,隻有等著星魔將這一曲婉轉樂聲吹完——當時的場麵很奇怪,在翻湧不定的生死河邊,一個平淡無奇的男青年,一個飄飄欲仙的大美女,還有一群長相要有多齷齪、就有多齷齪的水猴子一起,相安無事地在這兒聽著跨越國界、甚至世界的音樂,井水不犯河水,蔚為奇觀。


    一曲吹完,笛聲悠轉,繞梁三日,那些水猴子一副神魂顛倒的模樣,恨不得直接給星魔伏地膜拜,而這個時候星魔才得意地朝我一笑,嘰裏咕嚕說了幾句話,領頭一個體型最是龐大的家夥立刻吱吱地叫出聲來,朝著那邊兒指去。


    星魔又跟這些家夥一陣嘀咕幾句,這才回過頭來跟我講,說那樹就在前方不遠了,它們是這兒的土著,直接帶著我們去就是了,你跟上哦。我有些驚訝,說你懂吹個笛子,控製這些猴子我能理解,但是你還能夠跟它們交流,這倒是真的奇怪了,到底什麽個情況啊?


    “誌玲姐姐”臉上浮現出了甜甜的笑容,指著自己高聳的胸脯,用那嗲到極致的聲音說道:“用心溝通,就行了。”


    瞧見星魔帶著一絲聖潔的微笑,在一眾癩皮猥瑣的水猴子簇擁下離去,我還真的有一種虛幻的感覺,原來要拚個你死我活的對手,現在居然能夠相安無事,果真神奇。我正猶豫間,突然屁股被猛拍了一把,濕漉漉的,回頭過去看,瞧見一頭水猴子朝著我呲牙咧嘴,直叫喚,聽著動靜,顯然是不高興我跟它們的女神太過於接近了。


    我艸,這種畜生居然會曉得吃醋?果然,真不能把它們當做啥也不懂的家夥來看啊!


    我跟著奈河冥猿的大部隊,朝著上遊繼續進發,它們是老馬識途,不斷地聽風辨位,在迷霧中不斷地穿行著,而且這些家夥的體質極為特殊,那凜冽罡風拍打在它們的身上,根本就是撓癢癢一般,不僅如此,它們還能夠相互地堆疊起來,給星魔圍成一道牆,幫著擋風遮雨,至於我,那就隻有老老實實地跟在後麵了,偶爾還有一些家夥跑過來拍我的屁股,不知道是在表示友好,還是警告。


    雖然我並不喜歡這些家夥,不過為了尋找得到那棵傳說中的接引樹,倒也沒有發火,隻是能避則避,不知道走了多久,那罡風果然強烈起來,劈裏啪啦地拍打在臉上,刀割一般的疼,星魔有水猴子們護著,自然無恙,不過我體內的肥蟲子卻也不示弱,自有淡淡金光滲出,將所有刀子一般的罡風消泯於無形。


    當我們快步通過這一段區域,果然那強盛到極點的罡風驟然一收,耳邊呼呼的風聲再也不曾聽聞,我環顧四望,入目處便是一顆擎天而起的巨樹,這棵樹有點兒像是古榕,但是光那主幹估計幾千人都難以合圍,而樹冠傾蓋幾十上百裏地,不斷地垂落下來,再次扡插成樹,相互纏繞勾連,幾乎是一陣片的樹林子,而在這裏樹蔭之下的空間裏,所有的罡風都被屏蔽。


    星魔一雙眼眸緊緊盯著那繁密的樹冠,低聲說道:“這個就是接引樹啊,它還真的是一個異類呢,據說它和彼岸花一樣,一千年開花,一千年結果,樹冠頂端的那幾顆果子,據說是吸收了這兩界罡風之後結成了,每一顆都有著恐怖的陰雷力量,被稱作噬心雷,倘若是被炸到了,神仙也得吃一壺呢。”


    她說起這話兒來的時候,我不由得想起了當日陶晉鴻出關那一副晉西賣炭翁的模樣,想來楊知修得的噬心雷也正是出自於此樹之上,本來都可以毀滅茅山了,隻可惜被雜毛小道斬破虛空,又使得陶晉鴻勘破生死,成就地仙,方才化解此禍。


    我問星魔,說既然那玩意如此厲害,為何不采幾顆過來,當手榴彈來用?


    星魔嗬嗬一笑,用瞧鄉下人一般的眼神看了一眼我,說要是真的有這麽容易,這世界上就沒有這麽太平了。須知天道平衡,萬物自有規則,比如這果實,它一旦成熟之後,就會自己脫落樹枝,然後飄落到深淵之中去炸開,最為危險;而未成熟的采摘不易,樹冠頂端的環境就算是地仙都適應不得,唯有那些深淵來的恐怖生靈方能夠勉力為之,而且這東西保管不易,稍有動靜就會爆炸,到時候不但派不上用場,而且連自己都給搭了進去。


    這接引樹下雖然罡風不見,但是並不代表著這方圓幾十、上百裏地的樹蔭下就很安全,這裏麵生活著許多危險的土著,除此之外,還有來往於各界的過路客,倘若是碰到些脾氣不好的,那可就真的頭疼了。


    這前往兩界的通道不多,為何牛頭一方把持住那巨大石橋,卻不來這兒駐守呢,這就是所謂的一公一私,堵不如疏,倘若將所有的路口都堵死了,到時候的反噬絕對恐怖,也不是他們所能夠承受的。星魔這般說著,我多了幾分小心,跟在那奈河冥猿的身後小心翼翼地前行著。


    這些成群結隊的水猴子其實也是此間一霸,素以亡命著稱,尋常角色也不惹,星魔讓我放寬心。


    然而果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奈河冥猿也並非萬能,當我們沿著那巨大的樹根朝著對麵走去的時候,腳底下淺淺的河水裏麵突然一陣異動,竟然有一條巨大的黑影從那裏一躍而起,朝著猴群裏麵直撞而來。我和星魔都是全神戒備,第一時間就閃開了去,回頭一看,卻見竟然是一條近十米的巨大鱷魚。


    這貨竟然一口咬住了兩個猴子,三下兩下,直接吞進了腹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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