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陡然而生的黑色魔怪不知道是如何出現的,反正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它便出現在了陶晉鴻身後的林子裏。


    它的身長足有百米,能與樹齊高,不成人形,仿佛一個變異的龍蜥,體側扁而有鬣鱗,背鱗大小不一,眼睛碩大,除了主體之上的一張巨口之外,渾身上下皆是有著細密利齒的口器,雪白的牙齒和流著黑色濃漿的身體形成了最鮮明的對比,它身體上延伸的觸手如鞭,數以百計,體型如山,宛若傾天之勢,壓倒而來。


    被陶晉鴻幾招弄得渾身鮮血的楊知修此刻發出了恣意而瘋狂的大笑:“得不到,我便將它給毀滅了,到時候你們,誰也得不到……”


    他拚盡最後一點氣力,猛一頓足,朝著那黑色魔怪退去:“阿普陀,我是將你釋放出來的人,我……”他話音尚未落下,從那黑色魔怪的口中飛出一條巨大的猩紅信子,將他的身子果斷一纏,束縛緊緊,然後朝著口中送去。見此變故,楊知修悚然大驚,拚命掙紮,然而卻根本挽回不住那果腹的趨勢。


    眼瞧著楊知修即將葬身那黑色魔怪的腹中,卻見此人厲喝一聲,竟然將袖中的青玉圭簡引爆,轟隆一聲響,那肉信子前端被炸爛,而楊知修得以解脫,跌落到空中。


    這空中借不得力,楊知修舒展身子,準備逃向別處,殊不知橫空竟然又甩來了一道肉鞭,正好抽中了此人身體,巨大的炸聲響起,楊知修慘叫著,整個人便被抽得飛向了不明之處去,了無蹤影。


    整個時間短暫無比,我們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見到這巨大的黑色魔怪推開了擋在身前的巨大樹木,朝著地上的陶晉鴻咬來。樹木紛紛斷開,麵對這泰山壓頂之勢,陶晉鴻仍然麵不改色,當那橫寬五米的巨口,噴著腥臭的氣息到達他的身前時,他不退反進,雙手往虛空之處稍微一揉捏,立刻有一道金光出現。


    那金光在一瞬間,化成了一張道士繪製的紙符,上麵的符文如蝌蚪遊動,金光閃耀著整個空間。


    淩空畫符,虛擬成真!


    這位剛剛出關的茅山掌門出手如電,將這符籙貼在了黑色魔怪的鼻間軟肉之上,口中開始念咒:“萬神朝禮,役使雷霆,鬼妖喪膽,精怪亡形;內有霹靂,雷神隱名,今臣關告,逕達九天,萬物莫過在於一收間,疾!”


    這符咒念的聲音並不算大,然而當詞組一個一個地疊加起來的時候,那整個空間的炁場都在共鳴,相互附和,如那洪鍾大呂,在我們每一個人的心頭響徹。


    當陶晉鴻口中的這咒文斷然結束之時,整個空間一頓,仿佛連時間都停滯了一般,我看見那個有著恐怖修為的男人從虛無之中抓出來一把破爛小壺,粗陶所製,而那將我們整個視野都遮擋掩蓋的黑色魔怪,在那一刻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轟然倒地,擎天的身子在不斷地顫抖,然後收縮虛化。


    一條黑色細線從它的身上出現,並且連接到了那破壺的口子處,接著這偌大的一團黑霧,開始被那破壺給逐漸地吸收,十幾秒鍾之後,黑色魔怪再也不見蹤影,隻剩那把破爛小陶壺,在不斷地顫動。


    陶晉鴻盯著手掌之上的這陶壺,凝神許久,突然歎了一口氣:“你也是應劫之人,在那地底久矣,今遭也是劫數,罷了、罷了,你想出來便出來吧,不過須聽我言;時候未到,你暫且守我這後山門戶吧,如何?”


    那破爛小陶壺聽得這話,終於停止了抖動,那壺嘴輕輕點了點。


    陶晉鴻臉上含笑,大袖一揮,那破壺不見,而在他的麵前則出現了一條黑黢黢的小狗兒,正宗的中華田園犬,土狗一隻。


    這小東西並不算大,一身黑毛油乎乎的,唯有那一雙眼睛火紅,看得瘮人。陶晉鴻蹲下身來,從懷中取出一個掛著鈴鐺的項圈,給它係上,然後又跟這黑狗兒吩咐了幾句,那小不點汪汪叫了兩聲,朝著一片狼藉的林海迷蹤深處跑去。


    瞧見那黑狗兒屁顛屁顛兒地離開,陶晉鴻這才走到塵清真人身前,躬身將這渾身傷病的老人扶起來,滿含歉意地說道:“鄧師叔,十餘年來,晉鴻念頭遲遲沒有通達,勘破死關而出,讓您受了這麽多苦頭,實在抱歉……”


    塵清真人得了陶晉鴻一縷勁氣調息,精神也振作了一些,略微激動地回答道:“愧不敢當,愧不敢當啊,晉鴻,你貴為掌門,而且我也大不了你幾歲,無須多禮;當日你閉關之時,我曾答應你照看好茅山,現如今卻弄得一團糟,我心中有愧啊!”


    陶晉鴻擺手,說無須多言,您做得很好了,隻可惜楊知修此人的轉變,天機莫測,誰也無法預料,現如今,大家都沒事便好。


    塵清真人拉著陶晉鴻的手,著急地問道:“這阿普陀,被師祖陶弘景所封印,如今逃脫,卻被你點化成那般模樣,莫非你已經成了……”他話未說完,陶晉鴻含笑點了點頭,卻又說道:“鄧師叔,這裏麵有許多曲折,待我以後再與你分說。咦,你身上所中蠱毒十分奇怪,我一時之間也無頭緒,這可如何是好?”


    塵清真人笑著指向了僵立在雜毛小道身旁的我,說到:“這個小子是漢蠱王洛十八的第三代傳人,他之前已經為我解去了大部分蠱蟲,剩下的餘毒,也有方法調治,你無需擔心。”


    聽到塵清真人的介紹,陶晉鴻回頭看了一下我,以及旁邊的雜毛小道,點了點頭,朝我們招手,雜毛小道激動地迎了上去,而我則牽著朵朵上前,至於小妖,在變故之前她就已經將岷山老母的臉抽成了豬頭,此刻那惡毒的老婦人也不敢囂張了,任由小妖踩在地上,不得動彈。


    我和雜毛小道走上前來,旁邊的李雲起和程莉也都掙紮著上前參拜掌門,陶晉鴻頷首致意,對那兩人稍微誇獎一番,然後瞧向了我,說陸左,我聽誌程說起過你,今日一見,果然不錯,是個好孩子……


    聽得這傳說中的地仙人物誇獎,我的心中也難免有些小激動,自謙了幾句,又聽陶晉鴻對著一臉忐忑的雜毛小道說道:“小明,師父不是老糊塗,自然知道當日黃山之上,是有人搗了鬼;不過這麽多年過去了,你可知道為師當日,將你逐出師門的苦心?”


    聽到陶晉鴻的這番話語,平日裏一向吊兒郎當的雜毛小道那眼淚,刷的一下就冒了出來,跪倒在了陶晉鴻的身前,聲音哽咽地大聲說道:“師父,徒兒曉得的,徒兒曉得的……”


    他這邊千般委屈都爆發出來,熱淚肆流,看得旁人都心酸不已,陶晉鴻又說道:“我聽得誌程說你這些年流連花叢,放蕩形骸於物外,想來也是知道有人在盯著你,故作癲狂咯?”雜毛小道仰起頭,一臉的淚水,哽咽地說道:“徒兒隻是有所猜疑,不知道是楊知修,還是梅浪師叔,又或者誰;這些年來,也隻是小心翼翼地過活著……”


    陶晉鴻不再說話,隻是感歎一聲:“癡兒……”


    雜毛小道這些年來的心結和悲苦被陶晉鴻一語點破,大喜大悲之處,不由得悲聲痛哭,我從來沒有見到他如此敞開胸懷的真情流露,淚水糊住了雙眼,鼻翼間的鼻涕都已經流到了嘴巴邊來。


    聽到這好兄弟的哭聲,我的心中也多有感慨,常人隻見他豁達風光的一麵,卻從來不知道這個將近而立的男人,心中的悲苦,以及平日裏所流的汗水,到底有多少。


    雜毛小道那存了十年的淚水是流淌不盡的,不過現在的事情並沒有算完,楊知修生死不知,外麵邪靈教還在茅山宗內謀劃,文有蘇參謀,武有手持封神榜的左使,還有楊知修和梅浪等人的餘黨……這些人都是需要解決的,而傳功長老、小姑蕭應顏、李雲起和程莉等人或傷或昏迷,都是需要救治的,時間不宜久留,我拍了拍雜毛小道的肩膀,然後講我的擔憂作了說明。


    聽得這一切,陶晉鴻臉上露出了淡淡的冷笑,輕聲說道:“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楊知修先不管,我們出去,將那潛入茅山的諸多宵小與叛徒,清理掉再說!”


    外麵雖然諸多麻煩,但是有陶晉鴻這地仙在旁,大局必然已定,我們擔心的不過是茅山損失太多,而敵人得以逍遙而已,當下大家也收拾心情,將死去之人草草處理,然後相互攙扶著,朝那陣口出去。


    走到先前楊知修停留的地方,陶晉鴻大袖一揮,一片霞雲陡現,周遭的迷霧散開,立刻有一條叢林小道,出現在了我們的麵前來,有晨光射入,外麵早已經是天色大亮,朵朵見狀,將程莉交給小妖看管,自己則鑽入槐木牌中去。


    前麵一行人,我扶著李雲起這哥們落在最後麵,還需得小心提防岷山老母這鬼妖暴起反擊,緩緩行走,終於薄霧漸散,周遭的林木一空,來到了之前的那處平台前,還未有反應過來,便聽到前方有人高喊“掌門人出來了”,接著傳來了大師兄鏗鏘有力的聲音:“徒兒陳誌程,率茅山各峰弟子,恭迎掌門出關!”


    四周山呼海嘯的叫聲齊聲揚起:“恭迎掌門出關!”


    這空穀之中,也有回蕩不休的聲音綿綿傳來:“恭迎掌門出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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