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小屋的燈光驟然亮起,從窗戶裏探出了一個年輕女人的頭顱來。


    她的目光正好與鬼鬼祟祟的大和尚相對,大驚失色,周邊的空氣頓時被她一口吸幹,然後化作了驚天動地的尖叫聲:“有賊啊……”這農婦的尖叫聲讓秀雲和尚十分尷尬,這佛爺一輩子化緣吃齋,何曾做過這等不問而取的醜事,於是單手作揖,長呼了一聲佛號,曰阿彌陀佛,然後解釋道:“女施主,別誤會,貧僧此番前來,隻是為了……”


    他說了半截話,這才幡然醒悟過來:咱家不就是過來抓人的麽,那還解釋個啥呢?直接動手啊!


    然而最先動手的卻不是秀雲和尚,而是窗戶裏另外冒出來的一個腦袋。


    在昏黃燈光的映照下,我看到這是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四十多歲,他這愁眉苦臉的表情,跟我家鄉那些小孩沒錢讀書、老人沒錢治病的同齡人一樣,生活的艱辛和磨難,早早地在他臉上刻下了無數溝壑,胡須拉碴,臉色蠟黃,一雙眼睛紅通通,並沒有什麽神采。


    當然,這僅僅隻是他剛剛露麵的樣子,當瞧見了左手托著符文瓦缽,右手拿著青銅短柄禪杖的秀雲和尚之時,他的眼珠子裏,突然爆發出了一抹鮮血一樣的紅光。


    有燈光照耀,按理會光明一些,然而秀雲和尚身邊的黑暗,卻變得更加濃重。


    接著這些黑暗迅速凝結,然後化作了身著明光鎧、手持長陌刀,古代士兵形狀的鬼靈。總共兩具,一前一後,朝著秀雲和尚生劈而來。戰鬥在一瞬間就打響了,秀雲和尚怕的是這小娘子的誤會,卻並不懼這等凝結如實質的鬼靈之身,當下一聲長笑,右手的青銅禪杖一抖擻,頓時就有好多小銅環相互擊撞,發出町鈴哐啷的清脆聲響,接著迎擊上去,堪堪架住了前麵一位,最猛利的劈砍。


    此時的我、雜毛小道和王正一三人,已然將身子化作狂風,足下用力,朝著這林中小屋衝去。


    而虎皮貓大人,則迎上了一隻在暗處的貓頭鷹。


    整個林子裏,依然還飄蕩著那用易拉罐製作而成的簡易報警係統,哐啷啷的響聲。


    這些響聲便是那集結號,隨著聲音的延續,和在整個林子山坳的回蕩,有無數的黑霧,從樹上、地底以及茂葉繁枝的深處湧出來,聚攏成了一道道不停旋轉的黑霧,而那些枝頭上沉甸甸掛著的柑橘,無論是橘紅的,還是青色的,都紛紛脫離了枝頭,從上而下,雨點一般落下來。


    我們踏過落葉,踏過林間的土地上,頭頂上砸落下來的柑橘被那些黑霧裹挾,如同氣球一樣爆炸開來,汁水噴射。


    這種強度的爆炸,自然不會損人分毫,也無法阻擋我們前進的速度,然而那些噴灑出來的橘肉裏麵,卻是一大堆白花花、不斷蠕動的蛆蟲,此刻也如同有人指導操控一般,大量地往我們的頭上、身上附著而來。


    我們快速接近,一路爆響,那場麵,讓人震驚,記憶深刻。


    王正一看到這幅場景,卻越發地興奮起來,大聲叫道:“那個男的肯定就是曹礫,就是鬼麵袍哥會的四把手。”他似乎有些略為興奮,一說話,一大篷橘汁就飆射入嘴裏,灌了一大口,裏麵好多蛆蟲頓時順著他的食道,歡快地往下溜走,使得這老道頓時緊緊閉上嘴巴,不再多言。


    王正一吐了兩口,身子一震,身上的那些腐爛橘肉全部都被勁氣逼開,周身都有一道隱隱的氣場。


    我和雜毛小道有樣學樣,老蕭憑借著血虎紅翡,而我則有金蠶蠱那種天生震懾群蟲的淡淡蠱威,效果也都很不錯。當我們從上坡衝到了林間小屋的時候,隻見秀雲和尚已然將那兩頭黑暗鬼靈,給一舉鎮壓,不再猖狂。不過他的對手畢竟是一位蠱師,萬般防備之下,還是遭到了暗算,當我們來到近前,隻見這大和尚的臉上,盡是幽藍之色,眉頭黑霧濃鬱,嘴唇翻開,這模樣,似乎中了劇毒。


    王正一跑到跟前,刷刷刷三下,從手中飛出了三道竹片精製的符籙,釘住了其他的三個方向,將那些回旋的黑霧驅散,這才急忙問大和尚,說這是咋了?


    秀雲和尚慘笑一聲,左手上麵的瓦缽交到了右手,然後左拳一翻,攤開來,隻見在這佛爺寬厚多肉的手掌之上,竟然有瓜子殼大小的一個黑藍小點。我睜開眼睛仔細瞧,原來是一隻小得可憐的蛙狀兩棲動物,雙眼鼓突,周身皆是靛藍色,皮膚滑膩粘稠。


    因為被捏死了,一灘藍紫色的漿液,附著在了大和尚的左手之上。


    我眯著眼睛,仿佛間,看到一股爆烈的黑氣,正通過手少陽心經脈,往他的全身四處擴散。


    好劇烈的毒性!倘若這黑氣行於秀雲和尚全身一周,甭管大和尚全身的修為成就有多高,都隻有去見我佛如來的下場。我腦門的汗水往下流,雖然不知道品種,但是我也知道這瓜子殼一般大小的藍蛙,必然是十分難得的毒物,而且它除了有毒性之外,對修行者還有一股天生的邪氣壓製,就到這一點,它必定也是恭請了五瘟神像之後,蠱毒的產物——不愧是鬼麵袍哥會的首席蠱師,果然名不虛傳。


    這裏需得提點一下,這藍蛙能夠傷得了青城二老之一的秀雲和尚,而肥蟲子卻偷襲不了並不如秀雲和尚的青虛,這主要有兩點,其一是豁不出這條小命,金蠶蠱已然有了本我的智慧,趨利避害,不會如此決絕,一往無前;其二,則是因為其為半靈體,天然受到道力的影響,而並非金蠶蠱不如藍蛙。


    正當我們發愁的時候,秀雲和尚手上的那藍蛙,已然被一條暗金色的肥蟲子給叼住,然後胡亂幾口,竟然給全部吞噬幹淨。


    我朝著緊緊繃直身子的秀雲和尚低聲喝道:“大師,放鬆戒備,讓我的靈蠱,幫你解毒。”


    聽到了我的招呼,秀雲和尚終於放寬了心,任由肥蟲子從他的手掌鑽入,然後用右手背,抹了一把汗水,歎道:“大意、大意,今朝差一點兒就栽在了這裏。陸左小友,大和尚我欠你一條命,有機會,我自當補償於你。”


    有了金蠶蠱入體,秀雲和尚終於敢行氣,將蠱毒集中於一處,然後任由肥蟲子快速吞噬。


    幾秒鍾後,肥蟲子心滿意足地回到了我的手上,我朝著這個可愛的肥和尚笑,說無妨,都是並肩子的戰友,何故說這等疏遠的話,不用的,不用的。


    就在我跟秀雲和尚解毒的這時間裏,王正一和雜毛小道已然將這林中小屋,給全然封鎖,然後由王正一通過聯絡器,知會了在村外留守的楊操、黃鵬飛等人,找到目標,急速趕過來增援。而楊操則回報,說他們已經和部隊先行增援過來的一個排匯合,現在立刻出發,最遲二十分鍾後就能趕到。


    給秀雲和尚解完毒,這時的我才有時間,仔細察看這棟林中小屋。


    因為我們的及時趕到,那屋子裏麵的人並沒有出來,與此相反,他們把門窗緊閉,然後燈光也關住了,裏麵一片寂靜,仿佛是一間空房。不過,我們卻能夠通過空氣中微微的異動,以及“炁之場域”的波紋反射,知道裏麵曹礫肯定還在裏麵。


    這家夥居然還在這裏,我就有些奇怪了,因為在我的想法裏,既然那個孟老太是此處守門人,那麽兩者之間,必定還是有著一些快速聯係的方法。而我們在大陣中被困這麽久,期望曹礫毫不知情,這個想法,顯然不切實際。


    然而曹礫卻還是出現在了我們麵前,就在這林間小屋裏。


    這還真是奇怪。


    完成了調兵遣將的王正一也開始關注起了這小屋子來,他手持拂塵,踏著七星鬥轉罡步,牽動炁場,數秒鍾之後,他的臉色一變,招呼我們喊道:“不對勁,衝進去……”


    我們一時間都有些發愣,不知道這老道士為何變得這般惶急,似乎瞧見了鬼一般。隻見他的拂塵在空中炸響,然後不管旁人,一腳就朝著正門飛踹過去,破門而入,然後在那裏麵的黑暗之中,傳來了一陣拳腳相交的沉悶聲音。


    王正一開始拚命,我們自然也不敢貪生怕死,不過最先反應過來的,還是剛剛解完毒的秀雲和尚。隻見這佛爺化作一道龐大的風,也朝著裏麵撲去。


    我和雜毛小道緊跟著衝進屋子,還沒有適應裏間的黑暗,便趕到有勁風撲麵而來。雜毛小道揮舞雷罰,劍意奧妙,而我的胸口一震,兩個朵朵都匆匆趕來,抵住了這攻擊。幾秒鍾之後,我發現王正一和秀雲和尚兩人似乎從堂屋衝進了臥室,裏麵破空的音爆,不時炸響,使得這處房子都不由得一陣搖晃,頭頂上麵的瓦片不住呻吟,顯示出了高手強橫的破壞力。


    轟——


    又是一通響,幾秒鍾之後,裏間終於又回歸平靜,而我們也已經消滅了黑暗中襲擊我們的鬼靈,衝進裏屋,隻見青城二老正蹲在地上察看。而那原本那放著一張床的位置被掀開,露出一個黑黢黢的地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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