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這個皮膚如同水泥一般灰白的小鬼頭,我心中頓時一陣猛跳。


    它的頭顱比身子還大,就像我們平日裏所看到的那種公仔,四肢短小,如同累贅,眼睛裏有著一種非人類的陰冷光芒,讓人看到便渾身不寒而栗,而它最明顯的碩大頭顱裏,光溜溜的腦殼下麵,有蚯蚓一般遊動的青色血管,幾乎透明,稍微仔細,還能夠看到裏麵的腦漿翻湧。


    嚇——


    這個孩子我曾經見過,是在鵬城某地的一處出租房內。


    它生前是個活潑可愛的小孩子,一雙眼睛天生能夠通辨陰陽,可看得清我們身邊那些遊離的靈體,而恰恰就是這一體質,使得它被人算計了生辰八字,在特殊的日期裏,頭頂鑿孔、臍下三刀,以其屍油和牙齒寄托神魂,煉製成了這般的恐怖小鬼模樣。


    它的大名叫作米小哲,小名喚作鬧鬧,母親鍾大姐原籍栗平。那栗平毗鄰晉平,與我還算得上是老鄉。


    然而此刻的它,已然被王姍情煉製成了凶煞之物,那一雙白仁兒眼睛中,滿是仇怨之色,見我抬頭望去,它張開嘴巴,如同昆蟲口器一般粘稠古怪,裏麵還有密密麻麻、滿是小米大的細碎牙齒。它在叫喚,若同烏鴉夜啼,聲聲古怪而泣血,讓人心底裏直打哆嗦。


    叫了兩聲壯膽撐場麵,那小鬼便從牆頭縱身撲下來,朝著我的頭部猛地一抓。


    瞧這小鬼的模樣,幾近實體,我便知道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裏,它定然進步很多,強大了不少——此類靈體不比常人,隻要吞噬得當,並不用多長時間,便能夠變得很厲害。我全身功力皆廢,行動又不方便,哪裏是這小東西的對手,旁邊小妖脫不得身,便指望威爾幫忙,然而周圍那幾個打手如同打了雞血,抄起家夥圍攻上來搏命,小俊險象環生,威爾也忙著照顧周圍,倒是沒怎麽著緊頭上。


    我在小鬼鬧鬧從牆頭往下撲的那一霎那,就在奮力地呼喚著金蠶蠱。


    結果那小肥蟲子自顧自地呼呼大睡,並不理睬於我,倒是我胸前的槐木牌子大亮,朵朵從我胸中飛出,身形未穩,便朝著前麵那個畸形鬼娃娃一掌拍去。


    同樣是出身小鬼,一個已然成就百年難見的鬼妖之身,一個卻是洞察天機、命藏至理的新晉之輩。


    兩掌相擊,不同屬性的兩種力量狠狠相撞,朵朵和鬧鬧的身體均是一陣狂抖,倒飛而去。


    我看到朵朵朝著我跌來,心中不由得大為震驚。


    要知道,朵朵跟隨我兩年有餘,特別是虎皮貓大人出現之後,所受到的好處數不勝數,又修得“鬼道真解”一書,其實已經算得上半個修行者,比那一般的小鬼,要厲害得多。他日成就,說不得還在我之上。


    然而即便如此,她與這個鬧鬧相比鬥起來,竟然是不相伯仲,而以凶戾程度而言,這個鬧鬧似乎更勝一籌。


    這樣的結果,怎能讓我不詫異?


    朵朵撞在了我的身上,巨大的作用力將我重重地撞到了牆根處,輪椅和牆壁發出好大一聲響。


    稍一安穩,我將縮到我懷裏麵的朵朵抱起來,隻見這個平日裏乖巧可愛的小丫頭雖然依舊是一張精致娃娃臉,但是滿臉青筋暴露,顯然已經進入了惡鬼狀態。進入這個狀態的朵朵,跟平日裏完全不同,凶煞莫名,嘴中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叫,然後怒發衝冠,騰的一下,從我懷裏跳起,又衝向了牆頭去。


    朵朵和那個叫作鬧鬧的小鬼,在空中開始凶狠地廝打起來。


    說實話,我很少有見到朵朵這般模樣。


    不知道她為何會如此,是因為這個鬧鬧和她一樣,都是小鬼麽?


    見到小鬼鬧鬧的出現,威爾便知道此事已難善了,他眉毛一低,回頭問我說陸,我認真出手啦?到時候你可要幫我負責啊?


    我心急兩個朵朵的安危,也怕走了目標,拍著胸脯說妥妥的,隻要不殺人,你就放手去幹吧!


    得了我的保證,威爾臉色立刻變成了青色,眼球裏湧現出一大股絢爛的紅色,豔麗如血,然後雙手一伸,朝著向自己揮舞精鋼西瓜刀的漢子衝去。縮頭縮尾的威爾並不厲害,然而當他真正釋放出血族那股恐怖氣息來的時候,這些學過一招半式的街頭混混,簡直就不能稱之為對手,而是被活活虐待的試驗品而已,一時間血光滔天,攻守轉移。


    朵朵性子屬陰,能操癸水,也使得青木乙罡,而那個鬧鬧卻是個火爆的鬼娃娃,陰火燃燒得厲害,與朵朵正好是互克的一對兒,而且戰鬥的經驗更加充足,即使是進入了惡鬼狀態的朵朵,也隻是棋逢對手,鑼鼓相當。


    兩個小鬼與空中惡鬥,卷起陰風陣陣,好一派恐怖景色。


    我的視線從朵朵的身上轉移出來,瞧向了雜毛小道那邊,隻見那兩個日本相撲手級別的肥婆朝著雜毛小道推搡了一會兒,突然有一個臉色一變,以腰肢帶臂膀,如棕熊一般相互搖蹭。她這一抖動不要緊,那頗呈規模的肥肉大範圍地晃蕩起來,蔚為壯觀。


    雜毛小道似乎也很少有跟如此肥胖的女人打交道,而且還是大力推搡,伸手就是一手油。


    他雖然喜歡紅顏脂粉,然而麵對這種豬油一般的脂粉,內心卻仍然接受不了,故而皺著眉頭,有些困惑。


    那肥婆依然在快樂地抖動,媚眼如絲,似乎在享受著什麽。


    正當這場景向著曖昧戲份發展的時候,詭異的場麵出現了——那肥婆本來穿著寬鬆的裙裝,露出大象腿一般的臂膀,這臂膀白嫩滲油,在劇烈的抖動中,突然紛紛掉落到地上去,變成了一條條白色的肉團,如同初生的老鼠,蹦跳著,朝雜毛小道撲去。


    整個過程不過三兩秒鍾,一個四百來斤的女人在一番變化之後,竟然完成了天下間最奇妙的減肥方法,將一身的好肉,都給抖落下來。


    然而讓人覺得恐怖的情形是,這些肉抖落下來之後,那女人並沒有如我想象地那般,變成一個秀美標致的美人兒,而是如同那榴蓮一般,坑坑窪窪,豐滿的地方依舊肥碩,而肉抖落得多的地方,卻可以看得見骨頭粘連的黏膜,這種整體的不和諧感,仿佛在一具骷髏上麵,隨意堆集了些白花花的肥肉。


    情形如斯恐怖,然而麵對著這密密麻麻竄過來,如同老鼠異獸的白色肉團,雜毛小道卻是灑然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


    這家夥大叫一聲來得正好,往後一跳,那把不知藏於何處的雷擊桃木劍“雷罰”,便已然出現在右手上,空著的左手掐動劍訣,那雷罰憑空一劃,繞了一個大圈子,頓時有一種如同實質的氣場出現,由上而下,磐石一般,緊緊壓住了地上那一堆白色肉團。


    就這麽簡單一招,便顯示出了雜毛小道數月以來的功力,一直在逐漸增長,而且開始有了大家風範。


    一招一式,皆如隨手拈來,然而卻恰當萬分,如此效果,乃習天之道也。


    另外一個胖女人則狂吼一聲,渾身肥肉也抖動,抽出一根笤帚,朝著雜毛小道掃去。那笤帚堅硬有寒光,竟然是鋼鐵所做,前方的鐵絲搖蕩——這東西就如同當年抗倭名將戚繼光所布鴛鴦陣的利器狼筅,前後皆可護住,頗為難纏。雜毛小道抽身後退,那些被壓製的肉團又恢複了活力,有的彼此相連,有的又分裂開去,然後圍繞著雜毛小道,零零落落地布置出一種陣法來。


    拿笤帚的胖女人攻勢凶猛,雜毛小道怕刷壞了他的雷罰,並不與之正麵衝突,往後緩退,而割肉的那女人雙手舞動,幾近瘋狂,口中白沫飛濺,大聲唱和著什麽,那地上的一堆肥肉開始越發地活躍了。


    突然,那肥肉粘連,一股黃色的煙霧生成,圍繞著雜毛小道旋轉。


    雜毛小道冷哼一聲,說區區小術,竟然敢拿出來丟人現眼,我給你來個有去無回,也好讓你哭喪一回臉兒!說罷,他手中的雷罰急速連刺七劍,正應了那北鬥七星罡的氣數,桃木與空氣摩擦,有隱隱雷聲響起來,這七劍刺完,他的劍勢一定,遙遙指向了最前方。


    那個割肉的女人突然一聲淒厲的慘叫,眼睛、鼻子和嘴巴處,突然湧冒出好多紅色的鮮血來,將整個臉染成了惡鬼模樣,齜牙咧嘴,猶為恐怖,而那些黃色的煙霧則頓時萎靡,消散不見。


    這陣法一破,雜毛小道便沒有了再與之糾纏的心思,側身躲開那鐵笤帚的掃蕩,左手緊握,碩大的拳頭便印在了那個嚎叫的女人胸口。這女人原本有400來斤好肉,輕易不好硬扛,然而地上那些老鼠一般的肉塊脫下,竟然隻剩下百來斤,被雜毛小道凶猛一拳,頓時所有的尖叫都噎在了喉嚨裏,往後飛去。


    一招得手,雜毛小道乘勝追擊,閃了兩個身位,終於避開了那鐵笤帚,重重一拳,打在了另外一個女人的臉上。


    那女人被揍得頭一偏,吐了口血,若無其事地伸出一雙手,將雜毛小道一把摟入自己的懷中。


    雜毛小道的頭被埋入籃球一般大的胸脯中,氣都換不過來。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道倩影出現在出租樓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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