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腦子已無暇思量更多,許沉河牛角尖鑽夠了,才露出倒完苦水後暢快的神態,抿了口香甜的花茶慢悠悠地問:“什麽意思?”


    顧從燃像得到一個上了鎖的魔盒,他還沒找到鑰匙,也不清楚裏麵會不會有意外驚喜,但這個魔盒已經被他捧在手中,他不介意多花些時日耐心地將它打開。


    “興許跟我和我弟一樣,是找取名的師傅起的,”顧從燃打著馬虎眼,“你五行缺水,所以倆字都得帶水。”


    這麽解釋似乎也說得過去,許沉河索性不糾結了,反開起對方玩笑:“那你就是五行缺火。”


    許沉河的感冒和去年一樣足足持續了一整周,到進組那天還在猛灌熱水。祝回庭將房車內暖氣的溫度調高了,將剛才收到的紙質通告按到許沉河麵前:“這周的拍攝任務還算輕的。”


    接近年底,祝回庭的工作變得瑣碎,他規劃好時間,騰出了半個月陪許沉河進組,對其他藝人都沒關照到這種程度。


    為此宿與邇還吃了醋:“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插足顧總和江老師的感情呢,以前當我們團經紀人的時候怎麽沒跟前跟後啊。”


    祝回庭直接把資格證甩他麵前:“那咱倆身份對換,我待家裏逍遙快活,你去組裏早出晚歸。”


    宿與邇不幹,抱著祝回庭的胳膊鬼扯:“那可不行,嬌妻是適合藏在家裏的。”


    “樂嗬什麽呢?”許沉河接過通告單時看了眼祝回庭嘴邊意味不明的笑,“我戲份輕鬆你還替我高興上了?”


    “沒,”祝回庭收了笑,“顧從燃本來想跟組,但工作忙來不了,我這不是幸災樂禍麽。”


    每到年尾顧從燃就忙得恨不得長在公司,各部門一摞摞文件交上來,年會也要著手去準備,當以為第二天能偷個閑,周特助又為他報上一份冗雜的日程。


    和許沉河唯一一次通話是在平安夜,那天顧從燃在公司吃完了盒飯,推開文件在辦公室裏來回踱步舒張筋骨時發現落地窗外的夜空出奇的漂亮。


    呈桉市很少出現成片的星星,顧從燃心血來潮,走上露台聚焦星空拍了張照片,發上朋友圈僅許沉河可見。


    五分鍾後,許沉河點了讚,顧從燃似是找到了話題,靠在護欄上點開聊天界麵。


    顧從燃:點完讚怎麽不留個評論?


    許沉河:你不也隻發圖沒配字。


    顧從燃:我一配字就成金句了,這不成了喧賓奪主了麽,誰還會認真看圖片。


    許沉河:我看除了我也沒人給你點讚留言。


    顧從燃:那是我們共同好友少。


    許沉河:祝哥不算嗎?


    說起祝回庭,兩人默契地想起前些天鬧的烏龍,有個沒眼力見的造謠“江畫”和自己的經紀人搞婚外情,炫燃老總被扣了綠帽而不自知,配圖是一組以假亂真的照片。


    照片中是許沉河和祝回庭在不同場景中出雙入對的身影,造謠者將話題送上頭條,當事人之一的許沉河在在組裏忙於拍戲尚且不知情,時時關注網上輿論的祝回庭直接翻了個白眼,翻到通訊錄撥出了顧從燃的號。


    事件中的三個主人公各有見解,祝回庭是不當回事,許沉河感覺不可理喻,顧從燃則火冒三丈,畢竟作為男人的尊嚴被嚴重侮辱了。


    原計劃於十二月初才離開片場的祝回庭當即收拾包袱回家,沒讓人壓熱搜,當天下午便在微博上曬出自己和宿與邇的結婚證,一方麵側麵澄清謠言,一方麵哄了家裏那位自稱嬌妻的小屁孩,一舉兩得。


    “顏值相當的兩個帥哥站在一起就是容易被人傳緋聞,”祝回庭當時看著自己的微博登上爆點後淡定地和顧從燃發語音,“雖然吧你跟許沉河也不是不登對,但是許沉河被造謠出軌不是第一次了,你好歹有點危機感,能不能在觀眾麵前鞏固一下你們倆的感情?”


    顧從燃翻出這段語音轉譯成文字截圖給許沉河,問:如果你不願和我親密接觸,我們是不是至少得做做樣子?


    難得休閑一回,許沉河不想思考這麽沉重的問題,反問道:怎麽做?


    顧從燃把電話打過來了:“回得那麽快,是在休息還是今晚沒戲份?”


    “我們組昨天拍了十八個鍾頭,今天休息一天。”許沉河躺倒在床上,“其實這部片子我拍得算輕鬆了,拍戲或休息時大家聚在一起說笑,有趣的想法還會臨時加進劇本裏,感覺對每一場戲都抱有期待,不會為了演而演。”


    當然壓力也不是沒有,這部在拍的喜劇電影《驚喜注釋》是作為商業賀歲片製作出來的,上至迎合觀眾的消費觀念和流行元素,下至製片組和演員的咖位,當中的各個細節都是經過盡調及精心挑選的。


    但在許沉河看來,有過進組的經驗,他隻想通過每一次曆練做好當下,結果是如何已不在他要擔驚受怕的範圍內了。


    補了一天覺的許沉河在盛滿綺麗晚霞的臥室裏有了傾訴的衝動,他卷著被子在床上變換著姿勢,或躺或趴,向顧從燃說盡了這段時間來組裏發生的趣事。


    “後期還有些鏡頭要到國外取景吧?”顧從燃問,“大約什麽時候轉移陣地?”


    “等內景拍完,可能要到明年春了。”許沉河伸了個懶腰,拖長了聲音回答道。


    樓下傳來清脆悅耳的聖誕音樂,許沉河爬起來光腳走到陽台上,抱著手機往下看。榕憬鎮是沒有這樣的場景的,有人喬裝成聖誕老人,騎著部裝飾過的三輪車,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拋禮物,街道兩旁湊熱鬧的孩子紮成了堆,個個渴望地伸長了雙手。


    “能聽到嗎?”許沉河問電話裏的人,“聖誕節要來了。”


    顧從燃握緊了手機,如果沒猜錯,許沉河下一句話就該是“你為我準備禮物了嗎,要不要飛來陪我”。


    但許沉河沒有滿足他的期待,隻給他留了句“平安夜快樂”。


    江畫是肆無忌憚的,許沉河是識得分寸的。


    掛電話後,顧從燃倚在護欄上點了口煙,仍然沒放在嘴邊抽,夾在兩指間看它慢慢地燃燒。


    許沉河拍攝的地方在一個城邊小鎮上,他能聽出對方在說起那裏的平安夜活動時是愉悅的。呈桉市中心區生活節奏太繁忙,少有這這種使人駐足久看的街邊活動,顧從燃不禁想在許沉河未提出請求的情況下,飛到他身邊看看,到底是什麽才能讓他快樂。


    火光一抖,煙頭燃到了指間。顧從燃將它撚滅了,吹散落在指上的煙灰,轉頭到室內給家裏撥了個電話:“媽,春節我不回家過了,破個例。”


    一年走到了尾,第二年初,呈桉市下了小雪,紛紛揚揚地落滿枝頭,有些墜在路麵便已融化。


    炫燃娛樂簽了批新的藝人,有從別的公司挖來的紅人,也有二十歲出頭的小年輕。後者參加培訓時顧從燃有去課堂上視察過,其中有個男生氣質和年輕時的江畫很像,他無意中多觀察了兩眼。


    許是那兩眼無意中含了對昔日舊人的情愫易讓人誤會,又許是網上他和“江畫”貌合神離的謠言傳到了圈裏,那男孩不怕死地尋到他辦公室,又追到他車前等他下班,稱想讓老總為他的事業前景提點一二。


    顧從燃知道有些事等不了了,媒體八卦發酵的當代,他和許沉河的關係被多少雙眼睛盯著,隨便一張口的造謠都有可能會對雙方的事業產生影響。


    春節前夕將手頭上的工作收了尾,顧從燃拎了隻行李箱開車前往小鎮。鎮上是晴天,沒下雨也沒飄雪,天氣影響拍攝狀態,片場中演員們的進度過得很快。


    晚上太陽下山前完成了今天的拍攝任務,許沉河提步走出片場,黑色長發夾著湖藍色發帶在腦後被風吹得飛揚,素白的臉上還未斂起戲中端起的笑,深藍的鶴氅垂至腳踝,每走一步便晃一下衣擺,當真像古畫中走出來的美人。


    許沉河一走出片場就看見候在外麵的顧從燃,起先他以為自己看花了眼,後來想起自己未卸妝發以這副顧從燃沒見過的模樣出現在對方麵前又不知所措起來。


    漫天夕陽下,顧從燃跟組裏一個個眼熟的初見的打過招呼,最後才等到許沉河挪到他麵前。


    方才離得遠看不真切,現在人到眼前了顧從燃才看清許沉河有了怎樣的變化。他先是感到震驚,為驗證猜想似的抬手用指腹在許沉河嘴角斜下方揩了把,難以相信地問:“你這是……”


    “趁著沒戲份時去紋身了,”許沉河放任顧從燃直愣愣地看他臉上多出來的“美人痣”,“現在你還能區分我和他嗎?”


    在房車上,許沉河換下衣服,卸掉妝容,跑進浴室洗了把臉。他恢複成平日的樣子,坐上顧從燃的車去飯店,飯後牽手在小鎮夜市裏閑逛,大冷的天坐在廣場的雙人椅上被人喂了一盒榛子巧克力味的冰淇淋。


    今晚小鎮的夜空裏沒有星星,但有絢爛多姿的煙花,一朵朵在夜幕下綻放,把整個小鎮都染上了瑰麗的色彩。


    許沉河靠在套房陽台的秋千吊椅上前後搖蕩,帶點不舍地說:“我不想喜歡星星了。”


    顧從燃按住秋千,不讓它晃了:“那喜歡什麽?”


    許沉河思考了很久:“小鳥吧,可以在河底潛水的小鳥。”


    “好。”顧從燃坐在許沉河右手邊,每當煙花盛開時,那顆“美人痣”就會變得格外明顯。


    在他沒意識到的時候,他開始想念以前那個臉上帶疤的許沉河,很荒唐的念頭。


    樓下或離酒店不遠的廣場大概是聚集了數不清的人,新年的鍾聲敲響的同時,人們倒數的喊聲清晰而洪亮地在半空震蕩。


    最後一秒,更華麗的煙花相繼而開,許沉河的眼裏卻是沉黑的:“你說做做樣子,你覺得今天的我表現得怎麽樣?”


    許沉河和江畫已經不能再找出半點區別的側臉在顧從燃麵前重疊又分離,不知道是認清了自己對許沉河的壓迫,還是現在變得消沉的許沉河壓迫著自己,顧從燃魔怔般扳過對方的臉,對著那雙唇吻了下去——


    “好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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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了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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