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的拍攝安排在下午,許沉河難得睡了個懶覺,天未明時睜過一回眼,在夢境與現實的交界中碰到箍在腰上的那截手臂,他往後麵溫熱的懷抱中縮了縮,呼吸再次變得綿長。


    沒設鬧鈴,許沉河是被來電鈴聲吵醒的。未適應光線的雙眼看不清手機屏幕上的時間,他接了電話,掙脫顧從燃的鉗製下了床:“喂?”


    “還沒起床?”祝回庭意外道。


    床上的顧從燃卷著被子翻了個身,許沉河捂著手機赤腳跑出臥室:“剛醒,是有什麽臨時通知嗎?”


    “有個私人通知,”祝回庭開門見山,“是這樣,我有事要回呈桉市一趟,你接下來的行程我吩咐方芮跟緊了,你有什麽需要就找她,有不懂的也可以問她,我大約半個月內能回組。”


    經紀人本就不用時時刻刻呆在藝人身邊,還是由於許沉河初入劇組,祝回庭才寸步不離地跟著。


    “好,不用擔心我。”許沉河拉開落地窗的隔音厚簾,冬末的陽光暖洋洋地鋪了一室,今天也是個不錯的天氣。


    說完正事,祝回庭還沒掛線的打算:“顧從燃跟你睡一屋?”


    許沉河含糊其辭:“反正房子夠大,多住一個人也沒什麽。”


    “我又沒說你的不對。”那頭傳來機場廣播的提示音,祝回庭匆忙道別:“我得上機了,下午的拍攝點你提前過去做做功課,那裏是江畫拍過校園劇的地方。”


    《追蹤千麵》的某段劇情中,傅千去學校給妹妹送落在家裏的作業,不巧被警方跟蹤,由此在校園裏展開的一場遁逃。


    拍攝點是位於本市的一所中學,江畫第一部 作品《十七歲的選擇》便是在此拍攝。寒假期間,學校清空了閑雜人等,沒有多餘人圍觀,拍攝更容易開展。


    許沉河邊刷牙邊瀏覽方芮發來的取景照片,冷不丁身後有人抱上來,他忙放下手機把嘴裏的泡沫漱幹淨,拿毛巾胡亂抹了把臉,轉身推開剛從被窩鑽出來渾身暖烘烘的男人:“怎麽不多睡會兒?”


    “餓醒了。”顧從燃掐了把許沉河的腰,被對方怕癢地躲開了:“那你洗漱吧,我去叫外賣。”


    這一覺睡得著實長,許沉河本想叫個披薩當早餐吃,一看時間接近飯點,幹脆叫了盒飯。下完單繼續看照片,許沉河發消息問方芮:“江畫那部劇是取了學校裏的哪些景?”


    方芮很快發來幾張劇照:“操場、音樂室、圖書館還有2號教學樓。”


    其中一張劇照是江畫坐在音樂室窗戶下彈鋼琴,一身藍白校服的年輕男孩微垂著眼,左側窗戶投進來的大片金紅色夕陽落在他的雙肩和黑白琴鍵上的十指間,跟窗外的黃昏落日一樣既唯美又落寞。


    那時的江畫才20歲。


    許沉河的心髒突突直跳,不知道是這張劇照的哪個微小細節與他產生了共鳴,他好像能感知到江畫彈琴時的心情,卻抓不住腦中的要點。這種感覺就像寫散文時找準了最觸動人心的情感基調,卻尋不出那個最能完美表達的形容詞。


    有人在身旁落座,顧從燃靠過來:“還沒點好餐嗎?”


    “點好了。”許沉河潛意識裏不想讓顧從燃看到那張劇照,又覺自己刻意掩蓋的行為是此地無銀,終歸還是把手機屏幕亮出來讓對方也看到,“下午拍攝地選在附中,江畫以前也在這裏拍過劇,我讓方芮把當時的選景照片發給——”


    “我看看。”顧從燃打斷他,從他手裏抽走了手機。


    巴掌大的屏幕上,遺漏在這十年光陰中的某個記憶片段穿破一張照片排江倒海而來。坐在灑滿客廳的暖陽中,顧從燃指尖發涼,情緒克製好久才讓自己僅僅是紅了圈眼眶。


    手機突然來電,許沉河遲疑道:“應該是外賣到了……”


    “我去拿吧。”顧從燃嗓音喑啞,接通電話大步去了玄關換鞋。


    外賣拿上來,兩人各吃各的飯盒,誰都沒有先說話。許沉河吃完一抹嘴,起身走進臥室:“我去換衣服,該出發去拍攝點了。”


    “我和你一起去。”顧從燃在他身後喊。


    許沉河身形一僵,沒有回頭:“隨你。”


    這段戲的取景點涵蓋三棟被連廊銜接成一體的教學樓及操場,許沉河提早到達時,導演在操場上指導拍外景,群演則集中在禮堂裏靜候。


    附中很大,僅建築規模就占地十萬多平米,許沉河一進大門便暗自讚歎學校環境的優越,若不是當年選擇當支教,這樣的工作環境該是他所向往的。


    “附中前幾年翻新過,但格局沒變。”方芮查過資料,“哥,僅憑劇照你還是辨不清哪是哪吧?反正現在還早,要不先逛逛?”


    “可以。”許沉河點頭,轉而問一齊進來的顧從燃,“顧總,你也一道走走嗎?”


    顧從燃盯著遠處的一座白色建築沉默不語,待許沉河又出聲問了一遍,他才回答道:“你們去吧,我到那邊看看。”


    他所指向的建築上是“藝術樓”三個大字,許沉河了然,卻沒有追問:“好。”


    三人分頭走,方芮好奇道:“顧總以前來過吧?”


    “來過。”許沉河沒問過卻很清楚,“當年江畫拍那部劇的時候他有去探班。”


    興許還有不少忘不掉的回憶。


    他臉色無異,連語氣都很輕快,方芮卻觀察得細膩:“哥,你是不是不太開心?”


    許沉河怔然,隨後彎著眼睛笑道:“是不太開心,誰喜歡被警察追著跑啊。”


    “我不是說這個。”方芮扯了扯自己的頭發,“哥,難道你不是喜歡顧總嗎?”


    仿佛一直不願承認的心思被戳中,許沉河不懂現在的自己是欲蓋彌彰還是逃避現實,總歸就是語無倫次:“說什麽呢,喜歡顧總的是江畫本人,但是扮演江畫的許沉河隻需要在表麵上喜歡顧總就好了。”


    “亂七八糟的,”方芮理不出個所以然,“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啊。”


    “你當我還是十幾歲的中學生呢?”走在教學樓的通風走廊中,許沉河的視線掠過間間桌椅整齊的教室,“想問題要是真能這麽簡單就好了。”


    兩人穿過連廊走向另一棟教學樓,方芮介紹道:“這裏就是《十七歲的選擇》取景的2號樓,從那條連廊過去的3號樓才是傅久的班級所在的教學樓。”


    “有夠漫長的。”許沉河吐槽。


    劇本中,傅千被盯上他的刑偵隊追捕,在三棟教學樓之間穿梭,拖延時間的同時用手機和傅久通訊,最後混到了傅久的班上,拖出座位上的傅久當成掩人耳目的人質。


    “哥,你在這部劇裏的逃亡鏡頭不少吧?”方芮說,“殺青後估計比進組時少個十斤。”


    “女生都像你這樣隨時聯想到減肥話題嗎?”許沉河調侃。


    正說著笑,樓梯口躥上來一人影,方芮被嚇得不輕,剛要往許沉河身旁躲就看清了那人的臉:“梁老師,是你啊。”


    “嗨,好巧。”梁遂笑著打了個招呼,“江畫,你也來踩點嗎?”


    江畫在附中拍過戲是很多圈內人都知道的事,許沉河避過梁遂的問題:“太久沒來過了,看看周圍有沒有變。”


    “剛好,”梁遂拍拍手裏的劇本,“我看錯時間早來了,還想一個人踩下點,既然遇上了,要不趁這機會對對戲?”


    自上次無故被對方用卸妝濕巾代替普通濕巾擦了臉,許沉河對梁遂便多了絲防備心理,然而此刻看到梁遂標記得密密麻麻的劇本,又暗忖自己許是想多了。


    許沉河讓方芮先回去,順便看看herman和發型師到了沒有,隨後衝梁遂勾勾手掌,說:“來吧。”


    2號樓和3號樓的連廊拐角處有座半包圍的空中涼亭,兩人就坐在光線正好的涼亭裏對戲,對完今天要拍的這一段就對下一段,在未進行過圍讀的部分偶有爭議,便稍作停頓各抒己見。


    “你台詞背得真熟。”梁遂嘩嘩地翻著劇本,“記得在大學時你就特別用功。”


    許沉河最怕對方提起不屬於自己的過往,他笑笑,問:“我們倆以前不是不熟麽,原來你還偷偷注意過我呢?”


    “你在大學那會就是所有老師和同學口中最常誇耀的對象,不注意都不行。”梁遂也笑著,捏捏許沉河的肩膀,“所以能和你合作,我真的很開心。”


    許沉河但笑不語,按亮手機看看時間:“差不多要下去了,你還要繼續踩點嗎?”


    “不了,我去車上喝口水,對戲對得口渴。”梁遂抬手指向3號樓,“那邊你走過了嗎,3號樓四樓的教室就是傅千和刑偵隊對峙的地點。”


    “還沒走過,我等下去看看。”許沉河站起來,“你先下去吧,我自己再走走。”


    “行,”梁遂把劇本卷成圓筒狀朝許沉河揮了揮,“等下見!”


    梁遂往樓梯口跑去,不一會兒就不見了身影。


    許沉河在原地站立片刻,抬腳往3號樓走去,剛走出幾步,又停了下來,猛然抓住梁遂方才那番話的錯誤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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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裏給大家鄭重道歉,由於我的疏忽,昨晚更錯章節了,原本更新的是19章的內容,我更成了20的。。現在編輯好啦,望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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