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裏,傅別旌背著莊岫,進了電梯,莊岫依然掛在他背上,一點下來的意思都沒有。


    傅別旌第一次見莊岫,是因為莊岫在鬼屋工作,扮鬼嚇到了怕鬼的暴力玩家,被摁在角落一頓打,其他工作人員連忙拉開玩家,報警後把莊岫送到醫院。


    傅別旌當天坐班急診,接到了一個滿臉血腥油彩的骨折患者,咋一看好像被人爆頭了,實際上是手腕骨折。


    手術之前,護士給莊岫擦幹淨妝容,因為油彩不好擦,擦幹淨後莊岫痛得發白的臉頰都紅了。


    “還是個小帥哥。”護士開玩笑道,“早知道他皮膚這麽好,我就擦輕一點了。”


    手術後,莊岫住院兩天,他這人很會逗同屋的人開心,盡管自己手腕麻藥過了鈍鈍作痛,嘴上卻繪聲繪色地講自己的鬼屋工作經曆,把一屋子老人逗得哈哈大笑。


    傅醫生查房的時候,就數莊岫這間病房最吵。


    他看著盤腿坐在病床的莊岫,這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去洗了頭發,柔順的黑發想讓人揉一把。


    “你再說一句,林大爺的線該開裂了。”


    “我不說了。”


    傅別旌查房的時候很嚴肅,莊岫被訓了好幾次,什麽下地沒穿拖鞋啊,太早洗頭發啊,晚上沒有按時睡覺啊,吃營養餐還挑食……莊岫一幹壞事,準能被抓到,就像被安了監控一樣。


    傅別旌以為莊岫會迫不及待出院,結果他在醫院多住了兩天,不好意思地表示:“傅醫生,我能不能追你?”


    傅別旌不跟患者談戀愛,任莊岫怎麽追,始終無動於衷。


    他沒想到,莊岫堅持了兩年,也沒想到自己早就心動淪陷。


    半月前莊岫過生日,他們去國外領證了。


    當天,龍幹市外高速發生了一場波及範圍很廣的連環追尾事故,醫院緊急調回休假的醫生,傅別旌也得回去。


    蜜月泡湯了,莊岫絲毫沒有抱怨,“我有證就行了。”


    傅別旌:“隻要證不要人?”


    莊岫:“不是!我的意思是,我馬上就能持證上崗了,你接下來肯定很忙,我可以光明正大給你送飯了!不用再用巧克力賄賂你科室的小護士幫我轉交了。”


    傅醫生一開始很高冷,連他身邊的小護士都身經百戰,見多了男男女女要追求傅醫生,拒絕幫忙轉交任何東西。


    莊岫軟磨硬泡,投其所好,認真的樣子讓傅醫生有一陣懷疑他其實在追小護士。那天傅別旌鬼使神差地收了莊岫的便當,後來他明白這是在吃醋。


    “我以後天天去送飯,你不準點外賣。”


    回國之後,傅別旌連加了半個月班,莊岫也回鬼屋上班。


    做完一場五小時的手術,時間接近下午一點,傅別旌想著莊岫說的話,沒去食堂吃飯,先給餓昏頭的自己開了一瓶葡萄糖。莊岫經常會錯過正常吃飯時間,傅別旌怕他來的時候自己先吃飽了白跑一趟。


    傅別旌等到三點,待會兒還有手術,實在沒辦法,準備去食堂,他給莊岫打電話,怕他這時候還擠在哪個公交車上。莊岫說他在睡覺。


    回國飛機上說的送飯一次也沒有來,每次打電話都愛答不理的。


    傅別旌想,莊岫可能是工作忙,或者時差沒倒過來,有次他要回家拿換洗衣服,順路去鬼屋接莊岫下班,才知道他一回來就從鬼屋辭職了。


    連最喜歡的鬼屋工作辭了也沒跟他說,傅別旌意識到自己結婚後的一星期陪伴莊岫的時間太少了,莊岫可能覺得被冷落了。


    本來他要住在醫院,後來他每天回去,但時間大多是淩晨二三點了,莊岫早就睡著,第二天他要六點去醫院,莊岫還沒醒。傅別旌一天三次打電話關心莊岫在家裏有沒有好好吃飯,幾乎每次對方都在睡覺或者打遊戲。


    傅別旌隻好一到飯點就給別扭的愛人的點外賣。


    一星期後,醫院終於不那麽忙,傅別旌放了兩天假,這兩天他發現莊岫尤其嗜睡,以為他生病了。


    把人抓去的醫院的路上,傅別旌懊悔不已,自己前段時間太忙,莊岫生病了他都沒察覺,虧他還是個醫生。


    傅別旌第一次產生了轉行的想法,他一直認定自己會當一輩子醫生,哪怕遇上無厘頭的患者家屬鬧事,他也沒改變過理想。可是遇到莊岫,他的職業讓他陪伴莊岫的時間太少了。


    傅別旌帶著莊岫,上上下下都檢查了一遍,親自查看各種報告,分析可能的病因,但是體檢報告顯示,莊岫身體沒有任何問題,就是最近一星期睡多了遊戲打多了,需要多運動。


    體檢之後,莊岫像睡醒了似的,又變得和從前一樣有活力,還異常黏人。


    傅別旌給莊岫點了一星期外賣,非常自責,特意請假照顧他,每天出門買新鮮食材做飯,監督他早睡早起。


    他一邊讓莊岫過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一邊覺得哪裏已經不對了。


    莊岫以前會吃一些無傷大雅的小醋討要好處,但不會擅自刪除他手機裏所有護士的聯係方式。盡管傅別旌跟護士的聊天記錄,僅限於某某床位患者今天情況如何。傅別旌隻好跟護士一個個道歉再加回來。


    莊岫以前喜歡做飯,但是他現在連廚房都不進。莊岫朋友圈裏有很多人,天南地北各種職業,經常有人秀恩愛。看見有人曬男朋友做的大餐,就一定要傅別旌也給他做。傅別旌做飯十分業餘,僅限於有營養的家常菜,隻能拿著菜譜學。做好之後,莊岫要求擺盤拍照,發完朋友圈後吃一兩口就扔了筷子。


    甚至有一次,莊岫看見大學同學曬情侶攀岩的合影圖,強烈要求傅別旌一起和他攀上去拍照。


    傅別旌:“我馬上要有一台大手術,要拿手術刀,手指不適合攀岩。”


    傅別旌指著情侶兩人的手指擦傷,分析這個場地設置很爛,手指特別容易受傷,以後他找到合適的地方再去。莊岫這回沒有在朋友圈出風頭,大鬧了一場,傅別旌哄了很久。


    結婚會讓一個人性格大變嗎?究竟是婚前偽裝得太好,還是婚後傅別旌一連七天的加班讓莊岫不滿了?


    傅別旌傾向於後者,莊岫不是不講理,大概隻是想折騰他七天,這樣才公平。


    七天過去了,莊岫沒有任何改變。


    若非莊岫的模樣一點沒變,傅別旌要懷疑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一方麵,愛一個人就要愛他的全部,莊岫追了他兩年,他吃些苦頭也是應該的。


    另一方麵,傅別旌總是懷疑,這個人真的是莊岫嗎?或者說,這個人格真的是莊岫嗎?


    傅別旌又去過一次鬼屋,他有個錯覺,好像鬼屋裏的某個人才是莊岫。


    可是他愛莊岫,又不是愛他的職業,甚至傅別旌一想到他們初遇是因為莊岫被遊客打到骨折,就恨不得他換一份工作。


    電梯裏,“莊岫”掛在傅別旌身上,一隻手緊緊勒著傅別旌的脖子,不管他舒不舒服,另一隻手玩著手機。


    他加入了一個“老公是頂尖外科大夫是什麽體驗”討論組,發現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傅別旌,他立刻打字吹噓傅別旌,甚至編造出了收患者一套房的經曆,導致傅別旌被罵到翻頁。


    隨後另外一個人曬了自己老公,年紀輕輕已經是院長,給誰誰誰看過病,網友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


    “莊岫”眼睛一紅,為什麽傅別旌還隻是個三甲醫師?


    他立即對傅別旌道:“你爸是不是開私立醫院?你幹嘛在三甲醫院領死工資,你回家繼承醫院當院長好不好?”


    傅別旌:“我隻是個外科醫生。”


    他爸不看好他和莊岫的婚姻,在他爸那裏工作容易受轄製。而且,他爸老當益壯,莊旭這話很不合適。


    “莊岫”湊過去,“我親你一下你答應我好不?”


    傅別旌連忙別過頭,不讓他碰,“到了。”


    在國外領證快洞房的時候,傅別旌被臨時叫回特別遺憾。


    但是現在他有時間,卻下意識拒絕和莊岫親近,有一種詭異的出軌感。他會照顧莊岫,但避免和他牽手。


    他說不出這種混亂感來自哪裏,但是他沒辦法將現在的莊岫當做和他結婚的莊岫。


    他的寶貝去哪了?


    ……


    謝玉帛:“說奪舍也不完全對,你和紅眼病應該是交換了魂體,他去你的身體裏,變成了普通人,你被變成了下一個紅眼病鬼,失去記憶,還染上了他的紅眼病。”


    “會什麽是我?”檸檬精莊岫氣成了河豚形狀,“我又不嫉妒別人,吃一點醋也不行了?我以後再也不敢故意吃醋讓傅醫生哄我了。”


    謝玉帛:“這隻紅眼鬼應當在鬼屋地下呆了很久,慢慢修煉,你結婚回來太幸福,被紅眼病盯上了。”


    莊岫委屈地縮成一團:“我不該買了一百斤喜糖在鬼屋裏到處分給遊客。”


    分完喜糖老公被搶了!這上哪說理去!


    莊岫現在的形體就是一團無形的霧氣,在謝玉帛的天眼裏,隻有兩隻隨時變大變小的紅燈籠。


    “求求你把我放到傅醫生家裏吧,我得看著他們。”莊岫鼓著氣,“我就是個檸檬精,他們不許上床,不許親嘴,牽手也不許。我要把紅眼病嚇走。”


    謝玉帛非常理解檸檬精,“但是你不怕嚇到傅醫生嗎?”


    莊岫:“他不信鬼神,我嚇紅眼病一個人。”


    “傅醫生不怕的話,紅眼病可能會哭著躲進你老公懷裏。”


    莊岫:“……”


    他想了一下,自己越嚇人,傅別旌就把紅眼病抱得越緊,他可能會當場氣炸了魂飛魄散。


    謝玉帛:“我能把他的魂體抓出來,但是你要怎麽回去呢?紅眼病是鬼,魂魄經過修煉比較強大,能進入肉身,檸檬精你有點困難。”


    莊岫從人變成鬼,本質上是進入了紅眼病鬼蛻出的能量殼裏,他的魂魄還是人的魂魄,一旦脫離鬼體,容易逃逸部分,再回到肉身裏,可能會引發一係列毛病,比如精神失衡,脾氣暴躁……


    有點熟悉?


    謝玉帛腦海裏閃過了什麽,但是他現在操心檸檬精,沒有抓住那個點。


    謝玉帛:“我想個辦法護魂。”


    商言戈如臨大敵,生怕謝玉帛用了跟他一樣的辦法,“不準用傷害自己的方式。”


    “你在這我怎麽敢?”謝玉帛冤枉,見商言戈眼神不善,又補充道,“你不在我也不敢,我就是想設計一個陣法。”


    “不是敢不敢,是不能。”商言戈耳提麵命,恨不得讓謝玉帛抄寫一百遍。


    謝玉帛:“好好好,我發誓。”


    本國師還要留著完完整整的小命,等暴君清醒算賬呢。


    他回想了一下張太監的天圓陣法。那個陣法可以抓人的壽命給張太監。壽命是很虛無縹緲的東西,陣法能讓它們盡數歸到張太監體內,而不中途流失。


    隻要把這個陣法改一改,壽命換成魂魄就好了。


    給方程替換一個未知數不影響解題,謝玉帛學以致用,心裏很快有了完整想法。


    “現在,隻要把人約出來就好了。”謝玉帛拿出手機,“檸檬精你的手機號碼是多少?”


    電話是傅別旌接的,謝玉帛根據檸檬精提示道:“您好,快遞,小區門口車牌號***領取,快點。”


    傅別旌去超市買了食材在做飯,“放快遞櫃就好。”


    “莊岫先生一個月前在我們這裏定了生日蛋糕和禮物,他要求不能給任何人,隻能本人領取謝謝。”


    這個店員有點大嘴巴,顧客的禮物內容都說出來了。


    傅別旌一愣,今天是他生日,但是莊岫好像一點也不記得。


    一個月前的莊岫記得。


    檸檬精很心虛,生日蛋糕是他瞎諏的,其實他還沒來得及準備禮物就變成鬼了。


    其實也不能說沒有準備,他是準備了一套護士裝來著。


    不過現在用不上了,傅醫生不行。


    電話裏傳來“莊岫”頤指氣使讓傅別旌炒菜小聲點的聲音,檸檬精差點原地爆炸。


    “可惡!可惡!紅眼病吃了傅醫生那麽多菜!今天是傅醫生生日還讓他做菜!”


    謝玉帛安慰他:“反正是進了你的肚子,都一樣。”


    “不一樣,做鬼之後,我已經半個月沒吃飯了。”檸檬精的眼淚從嘴角流出來。


    傅別旌告訴莊岫他有快遞,讓他下去拿,沒告訴莊岫是什麽東西。


    一來這是莊岫準備的禮物,他提前知道未免掃興,二來,他想看看莊岫到底記不記得。


    “莊岫”的反應很平淡,眼睛盯著電腦,“你幫我拿。”


    “必須本人到場。”


    “哦,我打完這局就下去。”


    兩個莊岫強烈的割離感又來了,傅別旌按了按眉心,“別讓人久等。”


    他想看看一個月前的莊岫給他留了什麽。


    “莊岫”慢吞吞地下去,傅別旌又慣性擔心起人,跟在他後麵。


    ……


    紅眼病一靠近車子,謝玉帛立刻把他拖進去,關緊車門,五指一抓,將紅眼病鬼從莊岫身體裏抓出。


    檸檬精從鬼體裏衝出來,在陣法的保護下,完整地回歸軀體,悠悠醒來。


    紅眼病還想掙紮著從謝玉帛手指間漏出,鑽回他的鬼體裏,謝玉帛直接把他摁進了花露水瓶子裏,順手點燃一張符,引燃了鬼體。


    空氣嗶嗶啪啪,像是發生了一場無形的爆炸。


    傅別旌隔著五米,“莊岫”竟然一點也沒回頭。以前不管傅醫生在哪,莊岫都會第一時間發現他的腳步聲。


    他跟著跟著,看見莊岫被人抓進車裏,心神劇顫,拔腿就追。


    他剛到車邊,車門便從裏麵打開,莊岫蹦著從裏麵下來,猛衝過來抱住他。


    “傅醫生,我回來了!”


    傅別旌托住莊岫,心裏一下有了實感,和之前半個月都不一樣,那時候明明莊岫在他身邊,他卻覺得他們隔著天涯海角。


    他們真的是不同的莊岫。


    “其實我沒有買蛋糕,也沒有禮物。”莊岫帶著哭腔道。


    “他”幹了那麽多壞事,傅醫生會不會不喜歡他了?


    “你在這裏就好,寶貝。”傅別旌眼眶有些紅,他剛才跟著“莊岫”下樓,真的以為莊岫回不來了。


    他收到了最好的禮物。


    ……


    商言戈暗中打量傅別旌,問出了一個他耿耿於懷的問題,“你到底怎麽看出他……不行?”


    謝玉帛不會是用天眼扒人家衣服了?


    或者觀察人家生活細節了?


    什麽生活細節簡直不能細想,商總成功變成了下一個檸檬精。他還懷疑謝玉帛觀察得不準,怕謝玉帛用的都是同一套法則,也認為自己不行。


    謝玉帛一頭霧水:“就那樣、直接知道了。”


    要問他解題過程,他也不知道啊,他隻會推論,反正是檸檬精的老公,不關他的事。


    謝玉帛不知道商總小心眼至此,他在意另外一個問題。


    剛才的陣法太得心應手了,聰明伶俐的國師懷疑有另一種力量在幫他護魂,或者說是給他提供經驗。


    他向來無法判斷自身情況,這是他第一次發現端倪。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國師穿成豪門貴公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小文旦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小文旦並收藏國師穿成豪門貴公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