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要經曆很多事情。除了少部分刻骨銘心的大事外,其餘的絕大多數經曆,都被掩埋在不起眼的角落裏,直至遺忘。


    季安幼時的記憶,除了父母低聲的啜泣、哥哥的哀歎和同學的排擠外,最深刻的莫過於九歲那年的盛夏,在煩悶的蟬鳴聲下,撿到一個奇怪的孩子。


    由於找不到親生父母,小孩兒自己又不記事,瞧著季安抱著人不撒手,季家父母幹脆就把人領養回來了。


    隻不過迫於某些方麵的算計,孩子的戶口掛在一個遠方親戚名下。


    那是個很好看的孩子,皮膚白的像瑩潤的珍珠,眼睛大而明亮,發絲柔順。


    隻是智商方麵貌似有點問題,五六歲的孩子,連飯都不會吃,呆呆的坐在凳子上,宛如一尊精致的人偶。


    自己撿來的孩子,自己負責。


    季小安覺得自己不能再幼稚下去了,他和爸爸媽媽一樣從垃圾桶裏撿了孩子,就要承擔起做爸爸的責任,細心的照顧他。


    即使他是個傻子,也是個漂亮的小傻子呀。


    好看的人,總是有一些特權。


    “小裴,哥哥教你數數。”


    季裴睜大一雙血色的雙眸,行動間像是卡殼的機器般,充滿了一種不協調感。他慢吞吞的低著頭,跟著季安一起掰著手指數起來:“一、二、三、四……九、十。”


    季安:“人一共有十個手指頭,那一隻手,有幾個手指呢,小裴數一下。”


    “五個。”季裴不假思索的回答。


    “小裴好厲害。”


    季安鼓掌,繼續教導他十個數字以內的加減法。季裴的學習能力很強,像是一塊吸水性很好的海綿,幾乎是季安說一遍,他就能學會。


    初期有了端倪,到了後期,季安的教學,已經比不上他的學習速度了。


    季安非常的自豪。


    他撿回來的小朋友,比爸爸媽媽撿回來的厲害喲~


    等等!爸媽撿回來的好像就是自己……九歲的小孩兒愣愣的坐在柔軟的地毯上,看著手頭上拚了一半的拚圖,又扭頭看著季裴…同樣難度的拚圖,對方已經拚好了。


    哥哥的自尊心突然被秒,季安的情緒驟然低落下來。


    “你怎麽了?”季裴敏感的察覺到不對,邁著小短腿跑了過來,奶聲奶氣的撿起一塊拚圖碎片,小聲安慰他:“你別不開心,我給你拚。”


    “不、不是這個啦。”


    由於心髒病的緣故,季安從小就是個內斂的好孩子。


    爸爸媽媽工作很忙,不要去麻煩他們;哥哥要上課很辛苦,不可以去麻煩他們;自己的身體不好,會讓同學不舒服,更不可以去麻煩他們。


    他要乖乖的聽話,好好吃藥,不能太過於開心、也不能太過於生氣,所有的情緒都要是平靜的,像是一潭死水,濺不起漣漪。


    季安就是這麽長大的。


    雖然是富家子弟,卻比普通人家的孩子更聽話,更懂事。


    他既有強大的共情能力,又有同齡人難以企及的冷靜,清楚的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


    比如這次,平心而論,他是不願意離開學校的;雖然沒有交好的朋友,可比起沉悶的別墅,他更願意坐在窗邊看著同學們的笑鬧聲,這會讓他覺得……自己似乎也不是那麽的寂寞。


    可心髒病加重,留在學校會給同學和老師增添負擔。


    所以他回家了。


    季裴的存在,於幼年的季安來說,便是奇跡。一個年齡相仿、乖巧又聽話的玩伴,讓這在白天如死水般的別墅,驟然活了過來,擁有了煙火氣息。


    是朋友的話,悄悄說一些心裏話,應該沒關係吧?


    季安別扭了半天,緊張兮兮的關緊房門,才壓低聲音,頗為失落的說:“小裴你學習這麽聰明的話,就要被送到外麵去上學,不能再家裏陪我了。”


    可、可不讓小裴走的話,自己也太自私了。


    不能因為自己沒朋友,就讓小裴也這樣。


    心裏全都懂,可畢竟是小孩兒,很難控製住情緒,免不了就把沮喪帶出來了幾分。


    “去外麵上學?!”季裴呆呆的重複一遍,抓住小孩的手,“安安要一起。”


    “我身體不好,不行的啦。”


    季安尷尬的擺擺手,又補充道:“再說了,我可是四年級的小學生,小裴是要去讀幼兒園的,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不、不要,我不要和安安分開。”


    “不要!哇!!”


    六歲的季裴,是個幼稚的小哭包。


    稚嫩的小手死死的抱著季安幼小的身體,哭的撕心裂肺,聲嘶力竭,好像整個世界都崩塌了。


    季安被嚇了一跳,慌亂的用手帕擦起小孩的眼淚:“你、你別哭啊!!”


    “哇!!我不要去上學,不要離開安安!!!我隻要安安就好了。”


    “可是每個人都要去的——”


    季安的話說到一半,隨著頭頂炸裂的水晶燈,而突兀的停止。


    懷中的小孩兒,長著一張與人類如出一轍的麵容,血紅的瞳孔隨著哭聲變成動物般的豎瞳,細碎的黑色短發像是褪色般,變成如出一撤的血紅色。


    他就像是一支吸人精血的玫瑰,瑰麗卻危險。


    季裴雖然有著六歲的模樣,但實際上他的年齡卻隻有幾天,睜開眼看到的這世間的第一抹風景,便是小孩兒稚嫩的麵容。


    雛鳥效應讓他對季安有很深的好感。


    而之後的日子,二人又一直膩歪在一起,別墅裏的仆人不會來打擾他們玩耍。


    這給予了季裴一個錯誤的信號。


    這個世界上,隻有他們兩個人。


    除此以外,全都不需要。


    如今季安突然說要分離,讓季裴無法忍受。年齡太小帶來的硬傷,會讓他無法控製情緒,以至於力量蔓延,整個玩具房如同被狂風過境的掃蕩過似的,漂浮在空中炸裂。


    年幼的孩子震驚的看著一切。


    哇!好像哈利波特的巫師覺醒。


    他撿回來了一個巫師,超酷!


    誰年幼時沒想過當巫師?!季安的情緒本該是興奮的,可由於心髒病的緣故,他會下意識的壓抑起自己,以至於最後展露在季裴麵前的,便是一張麵無表情的小臉。


    那雙滿含包容的雙眸,此時是一片空白。


    季裴恐慌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安安你別生氣,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在難過……你別用這樣看著我……好不好…”說到後麵,語氣都哀求起來。


    “啊!哦。”季小安反應慢半拍的還在震驚中。


    “我和大家都不一樣,很奇怪。”


    “可是——”


    可是就算這樣,我也不要離開你。


    季裴的種族,注定了他的聰慧與早熟。可對於年幼的小孩兒來說,這種聰慧與早熟,反而容易搞砸一切。


    “安安,看著我的眼睛。”


    季安下意識聽命。


    緋紅的雙眼,裏麵似乎又一團又一團的玫瑰花在綻放,引誘著人類沉淪,猩紅的霧氣沿著季裴的手進入小孩兒的身體,原本稚嫩的嗓音,在模糊的光影中,透露出不符合年齡的成熟。


    “我們今天下午一起玩拚圖。”


    “安安知道要和我分開後,非常的難過,於是砸了房間的東西。”


    “我們是永遠的好朋友,安安會永遠在我身邊。”


    “你絕對不會拋下我一個人的。”


    反反複複的話語,一開始還透著哽咽,可隨著一遍遍的重複,他說的越來越流暢,讓季安陷入了虛構的記憶中。


    ***


    夏日的夕陽璀璨明亮,金色的陽光透過大大的落地窗照射到房間裏,躺在幹淨沙發上的小孩兒不舒服的瞪了一下腿,揉著眼睛從睡夢中醒來。


    “小裴。”


    尖尖的小臉沒有同齡人的嬰兒肥,身子骨又瘦又小,整個人顯得非常的脆弱。季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睡著的,醒來後看到一室狼藉,他先是懵逼了一下,可很快就反應過來,心虛的縮著腦袋。


    啊啊啊!!!!這到底是怎麽搞的?!


    明明他以前都是個能忍耐的好孩子,怎麽今天突然就發火砸東西了,還死死的拉著季裴的手,自私的不要他去上幼兒園。


    實在是……太過分了。


    季安為羞愧的紅了臉。


    從沙發上走下來,小心翼翼的走到角落裏害怕的卷縮成一團的小孩兒,心中的後悔更是差點讓他忍不住哭出來。季裴在垃圾桶裏已經很可憐了,他竟然還發火嚇到了對方。


    死死的咬著唇,將快要流出來的眼淚給憋回去。


    他蹲下身子,和小孩兒平視,本就奶聲奶氣的聲音,顯得更加輕緩了:“對不起,小裴,我剛剛是不是嚇到你了,你別害怕我,好不好?!”


    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好朋友,他不想和他分開。


    按照傳承記憶,這是季裴第一次使用力量,不知道最後變成什麽樣子,多說多錯,他不敢說話。


    見他這別扭的小模樣,季安更加後悔了。


    “對不起,你比不搭理我,隻要你能原諒我,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真的?!”


    “嗯嗯。”季安誠懇點頭。


    “那……安安不要去上學,和我一起留在家裏,好不好?!”


    “這——”


    季安猶豫起來,他自己倒是無所謂,身體差勁,就算去學校,呆不了幾天就要回家休養。可季裴不一樣,他有著完好的身體,可以隨意的和小朋友一起玩耍,不用陪著他,蝸居於這棟狹隘的別墅。


    “安安。”見季安不說話,季裴的眼圈驟然紅了下來,“你剛剛還砸東西,不要和我分開,現在就後悔了?!你是不是討厭我了?”


    “當然沒有了。”季安咬牙,“好!那我們就都不去上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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