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到底是在花叢中淌過許多年的人,很快就了解如今西門吹雪和梅驚弦之間的情況。


    總而言之就是梅驚弦太討女人喜歡,走到哪裏都能冒出一群女人,西門吹雪暗暗飲醋外表卻沒有表現出來,盡是在心裏悶著。而驚弦習慣了旁人對自己容貌的追捧與矚目,所以約莫並未覺得有何不對,更未察覺西門吹雪的異樣。


    而外麵那些鶯鶯燕燕姑且不提,就連家中請來的廚娘和花匠都對梅驚弦生了心思,西門吹雪又如何能忍受?自然是直接將人趕走了。


    可轉向驚弦的立場而言,廚娘和花匠是西門吹雪為他請來的,一是為了滿足他的口腹之欲,二是為了使他安居於萬梅山莊,這二人的存在也算是意義非凡。西門吹雪卻忽然將人辭退,也不曾提前告知於他一聲,又如何讓他能不介懷?


    “不說外麵那些姑娘們,就單說那廚娘和花匠,”陸小鳳沉思片刻,忽然道:“你為什麽不將事情完完全全的告知驚弦,讓他自己去解決呢?”


    說到底,那些女子都是梅驚弦引來的,理應由他自己去解決。


    西門吹雪聲音一沉,“怎可讓此事汙他的耳?”


    陸小鳳聽懂了,登時無言以對。


    說白了就是西門吹雪專橫到不願意讓梅驚弦知曉那廚娘和花匠對他的心思,所以固執的將此事給瞞了下來。


    在陸小鳳微妙而奇異的目光下,西門吹雪神情驟冷,“所以,此事你到底能不能做到?”


    “能能能,一定能!”陸小鳳還能說什麽,趕緊答應下來,摸著小胡子道:“這件事就交給我了!別說是讓驚弦跟你說話了,就是讓他給你唱歌都成!”


    ——


    陸小鳳是在鴿舍找到梅驚弦的。


    在一片白色的鴿影紛飛與咕咕的鴿子叫中,梅驚弦正帶著一個紮著小揪揪的孩童喂鴿子。


    那孩童肉乎乎的手心兜著一捧鴿食,努力向前伸著,前麵的架子上,一隻膘肥體壯的鴿子正伸著腦袋去啄食他手心的食物。


    約莫是手心被鴿子啄得發癢,那孩童用另一隻手捂著嘴,不時發出咯咯的稚嫩笑聲。


    比起那孩童喂一隻鴿子的專注,梅驚弦倒顯得隨意多了,他伸手從提著的布袋裏抓出一片鴿食就隨手一灑,再抓再灑,引得那些鴿子爭相競食的同時,那紛紛揚揚的鴿食時不時還灑了未及時飛起的鴿子們滿身,引起幾聲不滿的咕咕叫。


    陸小鳳走過去,盯著那些吃得身材滾圓的鴿子們看了一會兒,忍不住發出質疑道:“這是肉鴿?”


    驚弦極重口腹之欲,莫非這些鴿子是西門吹雪專門養來供他食用的?


    但即使是養的肉鴿,這數量也不少了。


    據陸小鳳所知,鴿子雖然體積小沒幾兩肉,卻是極為滋補,有補腎益氣,壯體利精的作用。


    想到這裏,他看向梅驚弦的眼神登時有些微妙。


    梅驚弦可不知道陸小鳳此刻的思想有多汙濁,聽到他的話,登時用一種奇特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這是信鴿。”


    “信鴿?”陸小鳳十分詫異,過得片刻,委婉道:“萬梅山莊的信鴿,好像過於圓潤了些。”


    他記得之前看到的萬梅山莊的信鴿還是十分矯健的模樣,看著就帶著一股子驍勇的氣勢,怎麽如今看到的鴿子都身材滾圓、活像個大白饅頭。


    如果萬梅山莊的老管家在的話,一定會偷偷告訴他,任公子和無忌少爺一天四五頓的喂,這些鴿子不長胖了才怪。


    “有嗎?”梅驚弦聞言,打量了周圍一圈的鴿子,恍然道:“似乎確實是有些豐滿了。”


    隨即他毫不在意道:“沒關係,胖點可愛,且它們如今飛行送信還十分迅敏利落,如此看來,多長點肉也並無妨礙。”


    再者說了,管家梅叔每每在他喂完鴿子後都會過來把鴿子趕出去飛一圈,這些小東西每天消耗這麽大,自然應該多吃一點。


    且鴿子們運動量這麽大,這多長的肉也必定是肌肉。


    陸小鳳也沒深究,笑道:“你現在的日子過得還挺悠閑。”


    梅驚弦抽/出帕子拭去指間的渣屑,淺笑道:“如今無事可做,左不過養養孩子喂喂鳥。”


    說完,他一手搭在正好奇的看著陸小鳳的謝無忌腦袋上,笑道:“無忌,這是陸叔叔,快叫人。”


    謝無忌乖乖叫了一聲,“陸叔叔。”


    “誒,”陸小鳳應了一聲,滿臉帶笑,“這孩子靈氣十足,看著就乖,像他師父。”


    “即使你說這好話見麵禮也是要給的,”梅驚弦笑意更甚,“應了我徒弟一聲叔叔,要是不拿出一個像樣的見麵禮,我可就告訴他你的名字叫陸三蛋了。”


    “給給給,肯定給!”陸小鳳從懷裏掏出一個泥塑兔兒爺,送到謝無忌麵前,一邊對梅驚弦輕哼一聲,抱怨道:“幸好我早有準備,沒得讓你同你徒弟抹黑我的名聲。”


    梅驚弦此刻卻沒細聽他的話。


    他雙眼帶著微微怔然,直直望著那刷了油彩的泥塑像,想到了很久以前西門吹雪送的那對磨喝樂小人。


    當時他接下那對磨喝樂的時候未能想到其中暗藏的深意,而直到兩人情意相投心意相通,這份禮物便也含帶了一絲特殊及珍重的意義。


    自從隨西門吹雪回到萬梅山莊後,那對磨喝樂就被他放置在了聽風閣中,他們的臥室裏。


    而前幾日他搬出了聽風閣,自是將那對磨喝樂留在了那裏。


    陸小鳳敏銳的察覺到了他的失神,雖不知緣由,但也猜到了十之□□是和西門吹雪有關。


    他輕咳一聲,喚回了梅驚弦的注意,“那個、驚弦,我聽梅管家說,你和西門吹雪近日似乎鬧得不太愉快?”


    話音剛落,梅驚弦眸光一深,淡淡的看著他,“你想知道什麽?”


    麵對他這樣平淡的態度,陸小鳳越發不自在了,但想到西門吹雪的冷臉和對方所提出的要求,仍是硬起了頭皮做出了一副平常的姿態,“咳,大家都是朋友嘛!我看西門吹雪的心情也不太好,作為朋友,我看著也難受。還有梅管家,你們這兩個做主子的勢頭不對,不也連累了萬梅山莊上上下下也跟著戰戰兢兢……所以,我今天就……關心一下。”


    聽著陸小鳳東拉西扯,梅驚弦心下登時有些不耐,牽著謝無忌轉身就走。


    “誒誒、等等,我還沒說完呢。”陸小鳳不死心的緊跟在後麵。


    等回到了落梅苑,梅驚弦安置謝無忌去午睡,一出門就見到幹巴巴笑得有些諂媚的陸小鳳。


    梅驚弦也不理他,隻當沒看見,一扭頭就去了庭中的小亭。


    他將青玉流放到桌上,雙手操弦奏樂,擺明了是不想理會陸小鳳。


    潺潺樂聲一起,陸小鳳也不好再出聲。


    他閉緊嘴巴坐在旁邊,愣是在這清幽的琴聲中聽出了一絲殺氣。


    等到一曲終了,不知何時候在院門外的老管家笑眯眯的走過來,將手上的茶點放下,接著對陸小鳳道:“陸爺,莊主讓老奴告訴你,你已然來了許久,他已經讓廚房準備給你煮湯了。”


    什麽湯?


    自然是滾蛋湯。


    陸小鳳清楚的聽出了西門吹雪的威脅之意。


    一旁的梅驚弦聽到這話,登時有些不解,“什麽湯?需得如此在意?”


    “自然是陸爺該喝的湯。”老管家麵上含笑,又道:“公子的湯也熬上了,香濃的黃魚豆腐羹,莊主特意吩咐的,放了多多的香菇和春筍,不放芫荽,公子一定喜歡。”


    梅驚弦想起了當初在史天王小島上的那碗黃魚豆腐羹,一時默然無語。


    老管家無聲退下。


    陸小鳳打量他的臉色,小心道:“驚弦,你究竟為何不快?莫非是因那廚娘和花匠的事情生西門吹雪的氣嗎?”


    “你的消息還挺靈通。”梅驚弦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不待陸小鳳訕笑著想要說什麽,他點點頭,又搖搖頭,淡淡道:“是,也不是。”


    聽他願意開口,陸小鳳鬆了口氣,趕緊追問:“怎麽說?”


    梅驚弦輕輕歎了口氣,默然不語。


    正當陸小鳳忍不住這沉默的氛圍想要再次開口的時候,梅驚弦忽然道:“我著實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他有些煩躁的挑了一下琴弦,眉宇間終於顯露出難解的愁鬱,“以前我們都好好兒的,可我覺得他近來有些心事重重,卻有意隱瞞我。我本以為我們是這世上最親近的人,以前彼此無需言語,僅僅一個眼神我都能猜到他在想什麽。可如今卻仿佛隔了道深深的天墜,我完全無法企及他的心思,他也不曾清楚的告訴我。”


    兩個行走坐臥近乎形影不離的人,彼此之間距離那麽近,西門吹雪心裏有事他又如何察覺不到?


    可對方心裏明明不痛快,卻強行掩飾又不願告知,有時候的行為又著實有些□□,這其間種種相加之下,不得不讓他心生氣惱。


    陸小鳳之前僅聽了西門吹雪一人之詞,還未知曉梅驚弦的確切心思,聞言立即道:“怎麽回事?他做什麽了?”


    若說之前他答應前來找梅驚弦說和是為了讓西門吹雪答應幫忙,但此時此刻,卻也不由為這兩個朋友之間的感情而操上了心。


    梅驚弦眉頭緊皺,然而大約是心裏也積了一些悶氣,不多時便開口道:“說起來也不是一件兩件事,上月花老爺大壽,我們去揚州赴宴,壽宴的第二日早上,我早早就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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