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後的好幾天,許嬌的耳邊都還縈繞著係統的那一句“鬆了”,如魔音灌耳,多日不絕。


    好在虞燁像是被她先前的拒絕傷害到了,連續好幾天都沒有出現在她的麵前,沒讓她有更尷尬的機會。


    她以為是虞燁真有著強勢的外表,實際上軀殼裏是一顆脆弱的玻璃心——


    殊不知……


    王府內。


    虞燁將身上的披風取下來,交給旁邊的老管家,管家習慣了照顧她,即便知道她如今武功高強,看見她從風雪中歸來,也依然不忘給她端一碗後廚熬煮好的薑湯驅寒。


    她取下身上的佩劍放到旁邊,肩頭領口的一些雪粒輕易地化了,將那片的衣料洇得顏色深了很多,抬手接過薑湯的時候,又忘了一眼外邊的天氣,見到那黑雲壓城的天空,下意識地想到東宮。


    既擔心她們照顧不周,讓許嬌再感染了風寒,將好不容易養好的身子又敗回去一些,又怕她們因為不想擔責,將室內的炭火燒的太旺,將許嬌捂得太熱。


    鄒管家看她望著皇宮的方向出神,隱約猜到了稍許,猶豫稍許,便裝作不經意地開口:“這個天氣,恐怕一會兒要下大雪了。”


    虞燁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嗯。”


    管家遂又道:“若是宮裏有要事,等晚一些這雪下來,出宮的路車馬不便,人畜難行,辦事的大人們怕是不得不在宮裏住下了。”


    虞燁神情一動。


    她若是現在往宮裏的方向去,不出半個時辰肯定就要下大雪了,到時豈不是可以名正言順地留在東宮照顧許嬌?


    念頭才剛興起,虞燁正想把手裏的薑湯往旁邊放下,喚人來將自己的大氅取來,人都已經準備從座椅上起身,然而不知想到什麽,神色怔了怔,又意興闌珊地坐下,擺了擺手道:


    “宮中無事。”


    鄒管家:“……”


    你這滿臉心事重重的樣子可不像是沒事。


    但虞燁已經這樣說了,他也不能更勸,畢竟兩人身份有別,他身為仆役,需要懂得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如今隻能沉默地退下。


    人才剛走到門口,忽然聽見身後傳來虞燁的聲音:


    “鄒伯。”


    老管家極其利索地回身去應她,弓著腰抬手問:“大人有何事吩咐?”


    虞燁看不習慣他對自己躬腰行禮的樣子,起身抬手將他扶到旁邊的另一張黃花梨椅子上,隨後坐下來,表情十分地凝重。


    鄒伯哪兒見過她這樣的表情,當年就算是要將許氏皇宮的天捅破,也不見她眉頭皺一下,現在這愁眉苦臉的樣子,倒真是……有幾分人氣兒了。


    他心知不會是什麽重要的事情要與自己商討,畢竟他老胳膊老腿,又不會武功,天大的事情找他沒用,這王府裏倒是有一堆的謀士上趕著為虞燁效命。


    既然不是公事,那隻能是私事了。


    他心中有了譜,卻不直言,而是估摸著走了個程序:“可是出了什麽事?”


    虞燁深深呼出一口氣。


    沉吟片刻,她認真問道:“鄒伯年輕時……可談過戀愛?”


    鄒管家:“!”


    他就知道。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雖然虞燁自己就是個女子,但她在大燕做的事情,道一聲巾幗不讓須眉也不為過,鄒管家是過來人,見她天天往東宮去,就是猜也猜到了這件事和東宮的那位有關。


    那也是許家的後人。


    也不知道虞氏是犯了什麽孽,竟然從最初效命於許氏,一直到虞燁這一代,原以為已經結束了孽緣,沒想到……


    有些東西仿佛是天注定的。


    老管家心中唏噓,麵上卻隻是拱了拱手,露出幾分不堪回首的樣子,笑眯眯地說:“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大人如今……也長成了心中藏人的年紀了。”


    他的話裏帶著幾分欣慰。


    雖然還沒有見過東宮的那一位,但若是良緣,能與虞燁在這孤獨的權力巔峰相伴,也失為一樁佳話,怕就怕,虞燁的真心錯付。


    虞燁尚不知管家已經從她的一個問題裏自顧自衍生了許多的惆悵,聽見他談過戀愛,當即眼睛一亮,出聲問道:


    “我曾經不太懂事,做過一些錯事,鄒伯可否幫我拿個主意,教我究竟如何彌補?”


    鄒管家:“盡管說來。”


    他想,無非是虞燁曾經因為厭惡許家,所以跟東宮那位生出一些誤會,再大一些,可能就是天下人覺得女子之間的情愛荒唐,但無論是虞燁還是許家那位,應當都不是擔心這些流言的人。


    一時間,鄒管家氣定神閑,仿佛不論虞燁說出什麽,他都能解決應對的樣子。


    虞燁被他自信的模樣鎮住了,毫不猶豫地出聲道:“我曾經因為心悅她,但沒得到她的回應,故而因愛生恨……強行,生米煮成熟飯,且……不隻一次,她似乎因此惱怒於我——”


    這些都是她發現自己喜歡許嬌的時候,突然出現在她腦海裏的片段。


    虞燁剛開始的時候懷疑自己是不是腦子壞了,後來被這些爛七八糟的片段塞多了,想起自己本就帶著記憶重生的故事,便坦然地接受了,她知道那些都是她和許嬌的前幾世。


    第一世,她叫做夏驚蟄。


    強扭了瓜之後,哪怕為許嬌付出性命的代價,也沒得到她一點眷顧。


    第二次,她叫沈夜嵐。


    不同的開場,一樣的結局,最後墜入深淵的隻有她一個人,卻隻得了許嬌一點同情分。


    第三次,她終於克製住了自己。


    可是許嬌拒絕了她,讓她在嚐過了情的滋味之後,終生都在那錯過的遺憾裏回味,仿佛人生從與對方分開之後,就成了黑白色,再如何過,也隻是在原地打轉徘徊,早就沒了精彩。


    第四次,她賴皮,她靠著跟許嬌相似的命運,不講理地拉著人與自己共沉淪,終於敲開了許嬌緊閉的心房,然後一路跟到了下一個世界。


    第五個世界的時候,她以為是她幸運,感動了天地,才能夠跟許嬌再相守一生。


    可是如今她明白了。


    沒有什麽幸運。


    從頭到尾,與許嬌的相遇,都是她的謀劃。


    她想要見到這個造物主,想要觸碰她,想要她的垂憐,想要她不再高高在上,肆意玩弄自己的命運,讓自己從泥濘裏爬上去,又一次一次地摔倒……


    但現在她發現,造物主一旦動了情,似乎也隻是個普通人。


    一旦代入普通人的身份,將那些怨念都壓下,她就發現,自己如果真的想追求許嬌,先前做的未免過分了些,將那些過錯都彌補,才能開啟一段真正的戀愛。


    在她這樣想的時候,旁邊的鄒伯已經呆了。


    他不知道是該為虞燁不知不覺成長為強取豪奪大惡霸而呆滯,還是該震驚虞燁後麵那個“不止一次”,所幸此刻他手裏沒有茶水,否則一定會做出失禮的事情來。


    虞燁回過神,炯炯有神地盯著他,等他拿個主意。


    鄒伯被她注視得靈魂都在顫抖。


    他想起自己這輩子做過的最過分的事情,不過是某日回家忘了給老婆捶腿,接下來就受了半個月的冷臉,兩廂一對比,虞燁這是……


    要死啊。


    他想了想,真誠地發問:“大人,咱們專心搞事業不好嗎?”


    虞燁:“……”


    她認真地盯著委婉告訴自己不配擁有愛情的老管家,不死心地問道:“真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鄒伯歎了一口氣,隻好把自己壓箱底的絕技交給她,他伸出拇指和食指,稍微擴了擴,跟虞燁比劃了一個寬度,虞燁卻以為是時長,問他:“你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才讓對方原諒你?”


    鄒伯搖了搖頭。


    虞燁:“那是……你花了這麽多疊銀票才讓她重新高興起來?”


    鄒伯還是搖頭。


    虞燁正待再問,卻見鄒伯認真嚴肅地看著她:“我跪穿了一塊這——麽厚的搓衣板。”


    虞燁:“……”


    前有古人胸口碎大石,今日是要她膝蓋碎搓衣板?


    ……


    是夜。


    宮人給許嬌鋪好了床上的厚被子,又特意將窗戶抵到風雪吹不進來,卻還有細縫能通風的地步,給她將距離遠的燭火一盞盞滅了,許嬌拉了拉被子,正準備躺下。


    忽然間,她瞥見準備離開的宮人們都朝著門口的方向低頭,便猜到是誰來了。


    這麽大的風雪,虞燁進宮裏來做什麽?


    疑惑才稍稍產生,就見那道玄色的身影讓宮人取下披風,將身上的冷意都化開,跺了跺腳,才朝著她的方向來。


    虞燁的表情非常冷淡,仿佛已經不記得多日前被拒絕的痕跡,許嬌看她來勢洶洶,第一反應是在想自己最近是不是又無意間犯了什麽錯,但是在腦海裏轉了三圈,什麽都沒想出來。


    虞燁已經走到了跟前。


    許嬌掀開被子,正欲開口——


    隻聽“咚”的一聲。


    虞燁跪在了她這張大床邊的腳踏上,這宮裏的床都是非常豪華的製作,哪怕是腳踏也寬敞,夠高,類似現代的那種彈簧床的寬度,能容下守夜的宮人在這裏睡,方便隨時起來照顧主子,隻是許嬌不習慣有人在室內罷了。


    如今見虞燁這動作,她愣了兩秒鍾才道:“虞大人,正月十五已過,不必行此大禮……”


    虞燁抬眸看著她。


    明明是更低位置的那個,她的盛氣淩人卻一點沒少,許嬌摸不著頭腦,隻好問:“大人這是何意啊?”


    虞燁抬頭問她:“你……能不能與我在一起?”


    許嬌:“……”


    這搞啥?


    用最狠的姿態說最卑微的話?


    她懵了。


    好一會兒她才想起來回答,聲音還有些無奈:“虞大人,我先前已經說過,我已經有心上人了,您就算來這套也——”


    虞燁很冷靜地說:“我知道。”


    許嬌:“?”


    虞燁:“你的心上人是我。”


    許嬌:“……”


    癔症了?


    原來幾天不見,擱這兒等她呢?


    她好笑地將已經有些傻的攝政王扶起來:“哦,你倒是說說你怎麽成我心上人了?”


    虞燁難得被她親近,本能就不舍得她太辛苦,下意識順著她的力道站起來,但站到一半,想到自己曾經做的事情,無論是前幾個世界,還是這個世界一開始對許嬌起殺心之類的,想著想著,她又“撲通”一聲跪下了。


    許嬌:“???”


    虞燁相當淡定地安撫她:“我就想跪著說。”


    許嬌:“……”


    行吧,你開心就好。


    她坐在床邊,托著腮,做出一副“請開始你的表演”的模樣。


    虞燁心中有些沒底,但既然這個頭都已經開了,隻能順勢往下接,開始的時候,她的聲音還有些艱澀,可到了後麵,已經越說越順暢了——


    許嬌的動作也從拖著腦袋,變成直起身體,最後她在床鋪上站了起來。


    虞燁看她從被窩裏出來,想給她將被子裹上,擔心她著涼,然而手才剛抬起來,被許嬌一巴掌拍到手背上。


    她也不惱,甚至已經猜到是這種結果了。


    但她該說的話一定要說完:


    “我知你覺得我卑鄙、無恥,畢竟你沒有任何過錯,錯的是我,若不是我意外誕生了屬於自己的意識,也不會覺得痛苦……更不會想將你拉進這一本本你創造的世界裏,讓你經曆我所經曆的痛苦。”


    “你若想殺我,現在就可以動手。”


    許嬌的目光看著枕頭的方向。


    虞燁知道她不是在看枕頭,是在看那底下的短匕。


    她既然是許嬌創造的,如今許嬌就是想殺她,也是應該的。


    可許嬌最後也沒有行動。


    就在虞燁以為兩人要這樣僵持一整夜的時候,許嬌重新有了動作,她將被子拉了起來,重新將自己蓋住,虞燁低著眼眸,不可一世的大燕攝政王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肯心甘情願跪在許家人的跟前。


    可她知道——


    這不光是許氏。


    這是她的神。


    是創造她、給予她生命和靈魂的人。


    是她的造物主。


    被窩悶悶地動了動,虞燁餘光瞥見動靜,以為是許嬌被悶著了,正想抬手去將被子挪開,卻聽裏麵傳來一句有些細的聲音:


    “你……別在這兒跪著了。”


    虞燁看了眼窗戶,毫不猶豫地起身:“我不會打擾你休憩。”


    她去院外跪著就是。


    行至一半,許嬌忽然拉開被窩,坐起來看著她。


    虞燁控製不住自己聽見她動靜就回頭的內心,轉頭去看,卻見許嬌有些氣悶地看著她,過了幾秒鍾,慢吞吞地掀了下被子,問道:


    “不知虞大人可願將功補過?”


    “我腳有點兒冷。”


    虞燁:“……!”


    她沒想到驚喜來的這麽突然。


    許嬌這是……願意原諒她嗎?


    等到鑽進被窩裏,將對方的腳捧到懷裏暖的時候,她都還沉浸在一種無處安放的喜悅中,恨不能回去抱著老管家轉三圈!


    這道歉法子真的有用!


    許嬌仿佛能從她火熱的掌心溫度裏窺探到她的內心。


    於是不緊不慢地在黑暗裏出聲提醒:


    “虞大人不要誤會。”


    “我沒有要原諒你的意思。”


    虞燁低低地應了一聲:“嗯。”


    此刻又聽許嬌道:“能讓你跟我睡一塊兒,隻是因為你不行,沒有別的原因,懂嗎?”


    虞燁第二聲“嗯”到一半——


    陡然轉了個彎。


    “嗯???”


    她以為自己沒聽清楚:“殿下方才說什麽?”


    許嬌拖長了語氣,一字一頓:“我說,你不行。”係統的話有時候還是能聽一聽的,虞燁的性格跟前幾個女主比起來沒有什麽區別,那麽對方現在還沒對她下手是什麽原因?


    這顯然不是自己的問題!


    那答案很明顯了!是係統昨天的第一個回答!虞燁不行啊!許嬌猜測她可能是有什麽這方麵的心理障礙叭。


    虞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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