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嬌也被送到了鎮上的醫院。


    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老許家這也算是一家三口整整齊齊了,警-察來到了這邊調查情況,是許嬌報的警,但是醒來的許母隻雙眼放空地看著天花板,而許老頭是徹底的瘋掉,許嬌是一問三不知,最後這事情就這樣不了了之。


    因為發燒的緣故,許嬌按理說應該在醫院多待一段時間,但是她自己卻不願意在這個糟糕的地方多待,總覺得在這窮山惡水裏,就連本該秀麗的風景都變得討人嫌。


    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回去多刷兩套題來的快樂。


    她下午就坐上了出城的車,來時是那兩套簡單的衣服,走的時候也沒多什麽行禮,包也依然是那個瞧著就有些破有些舊的書包,整個人的氣息瞧著沒什麽太大的變化。


    噢,硬要說有什麽改變的話——


    那就是她不理鄭芷虞了。


    全程將那個始終跟在自己身邊的紅衣視而不見,隻是淡定地轉車、買票,上火車,將包往下鋪床尾一放,就關上門,拉起被子睡覺去了。


    鄭芷虞自知理虧,也沒有拉著許嬌耍賴撒嬌什麽的,但是有圍著許嬌默默地關懷,比如給她倒熱水,現在看她的手機沒電,趁著這小房間裏的其他人都自顧自睡覺或者聽歌,她就偷偷幫許嬌將手機拿出來插上插座充電。


    等飯點的餐車路過的時候,鄭芷虞還默默記住了上麵的所有菜式和內容,估著許嬌起床的時間,準備喊她起來準時吃點東西。


    但許嬌一直都沒有醒。


    這一覺她似乎睡得格外沉穩。


    ……


    許嬌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裏的她似乎非常難過,心髒的位置難受、酸澀,整個人沉浸在一種要哭不哭的狀態,她好像在找什麽人,但是舉目望去,皆是焦土。


    說是焦土似乎也不太對,那土地是紅色的,仿佛是用岩漿浸泡出來的,她低頭看了看腳下,腦海裏自然地躥出相關的描述來,她知道這底下真的流淌著岩漿,隻是大家一般不這麽叫這東西,而是喚作:


    紅蓮業火。


    傳說中十八層地獄的其中一層。


    犯了某些罪的靈魂,死後要在這裏忍受痛苦的灼燒,一直到刑期滿,才能夠解脫。


    但許嬌在這裏卻一點痛苦的表現都沒有。


    她知道地底是什麽,可是就是知道那些東西傷不到她,她著急地往前走,四麵八方、身前身後都是迷霧,讓她看不清自己的來路去路,她隻是難過、絕望又急切。


    忽然間,她聽見了一聲慘痛的嚎叫:


    “啊!!!!”


    許嬌第一反應並不是害怕,而是迅速地往那地方去,視線範圍內,有個一直在奔跑的、身上的衣服格外襤褸,披頭散發的黑影在跑,隨著對方跑動的動作,腳底下有深紅色的、恐怖的火舌躥起,追著它在燒。


    許嬌心念剛動,人已經到了那東西的麵前,那


    黑影抬起頭來,讓許嬌看見自己正在因為高溫而融化的、像是蠟一樣的五官,仿佛要原地變成一灘蠟油。


    眼珠子都十分明顯,像是要掉出來一樣。


    隻見許嬌格外冷靜地抬起手,一點都不嫌棄髒臭,單手按在對方的肩上,許嬌見到自己的指尖都是深黑色的指甲,也不知道是時尚還是因為別的什麽,指甲的顏色黑的很徹底。


    那身影被她抓住,勉強止住了融化的節奏,隨後一言不發地朝著許嬌跪了下來,像是想磕頭道謝。


    許嬌將它攔住了,口中發出聲音問:


    “你可曾見過……”


    “見過……”


    話到這裏,自己停住了。


    心髒處的難受和痛苦還沒有停下,許嬌腦袋裏空空的,仿若一袋已經被吸管吸空了的袋裝牛奶,她使勁地嘬著,想要再嚐那一口甘甜,可是卻什麽也沒有,隻有不斷幹癟下去的袋子在告訴她事實。


    現在她的腦袋就是這樣。


    她很著急地想要問一個人,隻是話到了嘴邊,像是已經忘了那個人的名字一樣,嘴巴張張合合,怎麽也吐不出來。


    隻剩下焦急的心情在不斷彌漫。


    緊接著,她又聽見一聲痛苦的嚎叫——


    她視線轉回麵前,發覺這原本已經凝聚成型的,不再融化的身影,竟然化作一縷煙,就這樣散去了。


    仿佛被她所殺。


    許嬌被自己的這個念頭驚醒了。


    ……


    “呼……”


    她睜開眼睛,聽見了火車從鐵軌上不斷開過,傳出的哐當哐當的聲音,身體隨著這搖擺的細微弧度,在軟臥下鋪裏小幅度地來回擺動。


    鄭芷虞低頭看著她,黑色的眼睛裏雖然看不出情緒,聲音卻有些溫柔,帶著關懷:“做噩夢了嗎?”


    許嬌眨了下眼睛,夢裏的場景她記得清清楚楚,現在隻是稍加回憶,那些內容霎時間曆曆在目,她沒怎麽多想,隻以為是自己最近沒怎麽休息好,加上現在身體狀態太差,所以才做噩夢。


    於是當即搖了搖頭,掀開自己的被子,坐了起來。


    鄭芷虞摸了摸她的額頭,發覺她似乎又開始了低燒,無聲地將她包裏一個裝了熱水的水瓶遞了過來,對她說:“先喝點水,等下餐車會路過,你吃點東西再吃藥,嗯?”


    許嬌點了點頭。


    還好火車站離學校並不遠,許嬌受鄭芷虞照顧著,下了火車之後,跟著公交車晃了十多分鍾,就到了校門口,一腳深一腳淺地往臥室的方向去。


    中途。


    一個女生從她的身邊過,背著的包無意間撞了她一下,說了聲:“抱歉。”


    許嬌還沒怎麽反應過來,狀態的低迷似乎讓她的腦袋反應速度也變慢了,她懵了一秒鍾,發覺自己聽見的聲音還有些耳熟,還沒意識到是誰的情況下,就慢吞吞地回了一句:


    “沒關係。”


    但對方人已經走得沒影了。


    她像是


    在對空氣說話。


    許嬌偏了偏腦袋,正想往宿舍的方向走,鞋底卻踩到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她挪開腳,低頭看去,才發現自己踩到的……


    是個稻草頭發一樣的布娃娃。


    這不是隔壁係那個變得很漂亮的女生的書包掛飾嗎?


    許嬌還記得當時鄭芷虞帶自己到天台上的時候,那個女生對這個詭異的布娃娃許願的樣子,按理說,這樣珍惜的東西,弄掉了會不會不太好?


    還有就是。


    對撿到或者看到的人來說,也有點晦氣吧。


    許嬌如此想著,裝作沒看見那個小玩偶,重又將重量放回了腳上,就這樣若無其事地踩了過去,朝著宿舍的方向慢吞吞地走。


    掉在地上,臉還跟她的鞋底來了個親密接觸的娃娃:“……”


    ……


    周綺麗和錢艾去隔壁市玩了。


    因為五一假期還沒結束,她們倆在宿舍宅得太無聊,市中心的商場逛起來又太燒錢,於是這兩人在宿舍蹲了兩天之後,趁著周綺麗有朋友在隔壁景區附近上學,她們就約了過去一起去景區爬山。


    許嬌在宿舍群裏麵跟她們打招呼的時候,錢艾回了她不在,又將事情來龍去脈跟她說了,許嬌跟她們說了句玩的開心,之後就丟下手機,翻身去上鋪睡覺了。


    她沒什麽心思做題,準備將身體恢複過來,再去思考別的事情。


    鄭芷虞欲言又止地看著她,在她睡著之後,偷偷用她的手機,將裏麵關於這生病的症狀和要用的藥全部都默默地看了一遍,在心中想著許嬌到底什麽時候能好。


    許嬌又做了一次夢。


    這一次她沒在出現在那奇怪的紅蓮地獄裏,是夜晚的深山,整個世界都孤寂安靜,仿佛隻有她一個人存在那般。


    她輕易地跨越了一座座山,一重重風景,什麽人都沒有遇見。


    心底那種焦灼的感覺重新浮了上來。


    許嬌想要將這感覺驅趕掉,可是又糊裏糊塗地想不出來辦法,隻能不斷地往前、再往前,好不容易又遇見一個人之後,她心底冒出些許期待來,飛快地衝了過去。


    那是個穿著很鮮豔的衣服的女人。


    被她拍著肩膀,轉過身來的時候,卻在瑟瑟發抖。


    許嬌注意不到這些,隻是開口問:“你有沒有見過……”


    “見過……”


    還是說不出名字。


    仿佛那是一個不能出口的禁區。


    許嬌整個人都充斥著一種沒來由的煩躁,這種煩躁讓她幾乎想毀天滅地,她是被這種心情鬧醒的,可是醒來之後,卻發現自己像是被關在一間黑屋子裏,什麽都看不見,什麽也聽不著。


    ……


    宿舍裏。


    鄭芷虞看見許嬌已經一覺睡了一晚上,想到人睡覺睡久了對身體不好這件事,她猶豫著搭上了許嬌的肩膀,小聲地喚她:


    “嬌嬌。”


    聲音才落下,床鋪裏的人已經無


    聲睜開了眼睛。


    深褐色的眼睛裏閃過一縷妖異的紅光,隨後一切消失不見。


    躺在床上的人瞧見鄭芷虞,從被窩裏抽出了手,對她說了簡單的一句話:“抱抱啊。”


    鄭芷虞:“……!”


    這、這是什麽皇帝級別的待遇?


    她有些錯愕地看著許嬌,一時間懷疑這人是不是被燒壞了腦子,對她道:“你說什麽?”


    許嬌看她沒有反應,抬手去將她的手環上自己的腰身,指尖不知怎麽有些顫抖,待到鄭芷虞到了跟前,才勾起唇角,像個妖精一樣,用剛睡醒的低啞聲音說:


    “好熱啊……”


    “想要你抱我。”


    鄭芷虞被那語調勾得有些神魂顛倒,不知想到了什麽關於冷與熱的故事,手頭的動作卻不含糊,隻是非常淡定地扣住眼前人的下頜,不緊不慢的問:


    “抱也不是不行,不過我先問一下,你是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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