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葉舟一句殺青,片場頓時掌聲雷動。


    原本趴在地上的徐飛慢吞吞站起身,走到葉舟麵前,佛係一笑:“謝謝葉導。”


    自從得知徐飛是潛龍的太子爺後,葉舟對他的態度就好了一些,雖然有時候急了該噴還是會噴,但音量起碼小了一些。


    至於徐飛,如若換做其他演員,聽到自己戲份被刪減後,就算麵上不說,心裏也會很難受,脾氣大一些的直接拍桌子跟導演編劇吵也不是沒有過的。


    可徐飛就不同了,這位是真的佛啊,又佛又鹹,鹹當然是鹹魚的鹹。他得知自己戲份被刪減後,非但沒有半點不開心,反倒心情極好,走路都帶風,拍戲的時候也比之前走心了很多。


    對此,葉舟真是哭笑不得。徐飛這樣的潛龍太子爺要什麽有什麽,既然不喜歡演戲,幹點什麽不好,為什麽還要來當演員呢。


    葉舟搖了搖頭,土豪的世界他不是很懂。


    為了慶祝徐飛成功殺青,當天晚上徐飛和他的經紀人做東請劇組所有工作人員吃飯,葉舟自然也在受邀名單中。


    他原本是不太想去的,講真的,和徐飛相處的這段時間對於葉舟而言實在是太煎熬了,已經嚴重到隻要看徐飛那張無欲無求的臉就頭疼的地步。


    可誰料拍完那場殺青戲後,無欲無求的徐飛笑眯眯的親自邀請葉舟,人太子爺都發話了,再推拒純粹是給自己找不痛快了,所以葉舟答應下來。


    少了佛係青年徐飛,劇組的拍攝節奏幾乎瞬間翻倍,預計七點多鍾才能拍完的戲份五點半就順利完工了,葉舟大手一揮,給劇組工作人員放假,讓他們提前去吃飯。


    徐飛不愧是潛龍影業的太子爺,出手相當大方,聚餐的餐廳選在了a市非常有名的一家老字號餐廳,這邊人均消費約為三千左右,需要提前一到兩個月進行預約,否則是沒有位置的。


    一兩個人或許並不算太貴,可整個劇組一百來號人,加起來卻也不是個小數目,起碼葉舟是不敢這麽搞的。


    葉舟以前曾跟江總來這裏吃過兩次,真要說起味道吧,倒也沒有那麽好吃,中規中矩吧,價格貴應該是貴在裝修和格調上。


    劇組工作人員被分成十桌,每桌大約十一二個人左右,葉舟所在的是包括幾個副導演、製片、各部門負責人,以及主演們。


    大家一起合作了近兩個月,彼此間早已經相互熟悉,不似最初那般生疏,這場聚餐氣氛一直非常熱絡,鮮少有過冷場的時候。


    徐飛的經紀人端著酒杯挨個敬酒,而徐飛全程都安分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會兒用手機打遊戲,打煩了就吃點菜,席間的熱鬧仿佛與他無關,而他隻是個局外人。


    葉舟上輩子酒量還是挺不錯的,可原身這具身體對酒精卻非常敏感,不說一杯倒吧,但也差不多了,在清楚自己身體的情況下,徐飛經紀人敬酒時葉舟隻是沾了沾杯壁,實際上並沒真喝。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徐飛經紀人走到他身邊,端著酒衝大家舉杯,麵帶歉意道:“非常感謝大家這段時間對小飛的照顧,多餘的話我也不多說了,千言萬語,都在酒裏了,我幹了,大家隨意。”


    說完,將滿滿整杯酒一口氣幹了。


    這杯酒已經展現了足夠的誠意,饒是劇組內原本對徐飛還有不大不小意見的工作人員,此時也沒辦法再說什麽了,隻能舉杯,將所有不愉快翻篇。


    不得不說,以徐飛那佛係的性子,能夠平穩的走到今天,他的經紀人功不可沒,手腕真是相當厲害。


    依照徐飛在劇組這段時間的表現,很難保證將來不會被人詬病,但現在經紀人輕飄飄就揭過去了,這賠罪酒喝進嘴裏,再想玩吃了吐可就行不通了。


    飯局接近尾聲的時候,房間裏煙味與酒精、飯菜的味道混合,即便開了排風扇也依舊不太好聞,葉舟揉了揉有些發癢的鼻子,拎了瓶水去外麵透氣。


    這家餐廳的環境很好,位於山頂,據說當初是國際知名設計大師的手筆,葉舟雙手撐著欄杆,身體微微前傾,抬起頭仿佛一伸手就能抓住近在眼前的星月。


    葉舟長長呼出一口氣,這段時間對他而言雖然充實,壓力卻也不小。《瘋狂馬戲團》是由他自己投資的,真金白銀扔在裏麵,是盈是虧在電影尚未上映前一切都是未知數。


    雖然在南非答應了江總重新開始,但到底怎麽開始,開始了又該如何繼續,繼續下去兩人又能走多遠,這些葉舟自己心裏也是沒底。


    欠江總的錢肯定是要還的,隻有把錢還上,那段關係才算是真正畫上了句號,他也才可以站在平等的位置上和江總開始一段新的關係。


    江總給他發過一份賬單,但葉舟自己算過之後就知道這數額肯定是對不上的,起碼翻三倍才有可能。


    這筆錢終究不是個小數目,葉舟有信心自己能還完,卻不能保證什麽時候還完,倘若《驚悚馬戲團》一切順利,票房爆炸,說不定早早就能還清。


    可倘若《驚悚馬戲團》票房撲街,不但還錢的事情遙遙無期,還虧損了幾千萬,除了錢方麵,還需要考慮的是名聲。


    沒辦法,圈子就是這麽現實,你能創造票房,能建立口碑的時候,資本都會對你和藹可親,可一旦你翻車了,那資本就會立刻變臉,翻臉不認人。


    拉投資的苦,葉舟上輩子吃過太多次了,還真不太想重嚐一遍。


    誠然他可以向江總開口,葉舟也有自信隻要自己開口,江總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答應,可他不會這麽做,也不可能這麽做。


    如果什麽事情都需要靠著江亭遠,那葉舟和原身有什麽區別。


    說一點不焦慮,那絕對是假的。


    這個書中世界在不知不覺已經變了模樣,等葉舟意識到這件事情的時候,他已經深陷其中,再也做不到初來時的獨善其身。


    事業如何,感情如何,未來又會如何,這些全部都是未知,且無從參考的。


    就在葉舟陷入自己思緒,怔怔出神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一道高挑的人影出現在他身旁。


    “啊,原來你在這裏。”男人有些慵懶的聲音自身旁響起。


    葉舟回過頭,有些詫異的發現來人居然是徐飛徐少爺,“你也出來透氣?”


    徐飛向前走了幾步,背靠著欄杆,雙手搭在欄杆兩側,夜晚的風帶著些許冷意,他隻穿了一件薄薄的襯衫,被風一吹,襯衫衣角向上揚了揚。


    “不,我是特意來找你的。”徐飛懶散道,說話的時候他並沒有去看葉舟,而是學著他之前的模樣,仰起頭仰望漫天繁星,“你很討厭我吧?”


    “因為我的緣故導致劇組進度緩慢,後麵又導致被迫因為我而改劇本,打亂了原本的拍攝進度和計劃。”


    “你很討厭我。”徐飛的聲音裏去掉了之前的猜測,多了幾分篤定,看了葉舟一眼,“我要是個導演,也會討厭這種演員的,所以你不用不好意思,這沒什麽。”


    “你改的那個劇本挺好,我很喜歡。”


    好話壞話都讓他一個人說了,葉舟挑了挑眉,“討厭倒也說不上,不過倒是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


    徐飛看向他,微微頷首,“你問。”依舊是那副平和佛係的模樣,很難讓人從他的表情感知和分辨出他的情緒。


    “你不喜歡表演吧,準確來說,你甚至連電影都不喜歡吧。”葉舟沒去看他的神色,也不打算等他的回答,自顧自繼續,“不需要否認,因為我從你眼中看不到對表演,對電影的風毫熱情。”


    “你不喜歡演戲,而且你打從心底對演戲這件事情,非常抵觸。”


    “你進組這將近兩個月的時間,為了更好的挖掘你的潛力,我翻找了很多你曾經的節目來看,包括但不僅限於綜藝節目,我發現它們都有一個共同點。”


    “你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和在我這兒拍電影的狀態其實沒什麽太大區別,唯一的區別就是,電影對注意力和專注度要求更高,而綜藝節目即便你走神也很難被看出來罷了,本質而言,你並不喜歡這一行業。”


    “那麽問題就來了,既然你不喜歡,對表演,也對熱度不感興趣,到底為什麽要選擇進入這個圈子呢,明明對你而言會有更好的選擇,何必選擇在自己不喜歡的圈子裏敷衍度日呢?”


    葉舟的話挺犀利的,徐飛的身份注定大部分人在跟他講話的時候都會不自覺小心翼翼,可葉舟不會,沒有唯唯諾諾,沒有小心謹慎,葉舟甚至會在他演不好的時候直接劈頭蓋臉一頓懟。


    徐飛以為自己會很反感,後來才發現自己非但不反感,反倒覺得有些暢快。


    葉舟說的沒錯,徐飛對電影不感興趣,對表演更加不感興趣,他之所以進入這個圈子,並在圈子裏混了這麽久,初衷並不是因為喜歡。


    “我母親是位演員,終其一生都在為自己深愛著的演員事業奮鬥著,在拍攝《夜行人》時,因為意外身亡。”


    徐飛從兜裏摸了根煙點燃,抽了一口,緩緩吐出煙霧,看向葉舟,“你說的沒錯,我確實不喜歡當演員,準確來說,我並不喜歡這個圈子。”


    “我之所以進入這個圈子,就是為了……”說到這裏,徐飛聲音頓了頓,“為了看一看我母親看過的風景,見一見我母親見過的人,走一走她走過的路。”


    這個話題聽上去挺傷感的,換做任何一個人,恐怕此時都會忍不住出言安慰,同情徐飛的遭遇,但葉舟沒有。


    他聞言愣了下,隨後直接笑出聲,起初隻是笑,笑到後麵直接笑的直不起腰,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般,不間斷的笑了兩三分鍾才終於在徐飛越來越凝重的神色中止住了。


    “不好意思,實在是你說的這話它太好笑了。”葉舟勉強止住笑意,輕咳一聲開口如是道。


    徐飛自詡脾氣不錯,可饒是如此看到葉舟剛才那笑到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也被氣的夠嗆,他原本平和的目光變得有些銳利,直直戳向葉舟。


    “很好笑嗎?”徐飛輕聲問,聲音裏帶了幾分危險意味。


    葉舟點頭,在徐飛準備開口前又搖了搖頭,不再賣關子,直接道:“事情本身不可笑,可笑的是你看問題的方式和遇到問題後的做法。”


    “你真的以為,隻要進入這個圈子,變成明星接幾檔綜藝,拍幾步電影,就算是走過你母親走過的路,看過她看過的風景了嗎?”


    “幼稚。”


    “可笑。”


    “天真。”


    三個詞每蹦出一個就化身利劍直直紮進徐飛心窩,他抿了抿唇,神色也冷淡下來,“說夠了嗎?”


    “沒有。”葉舟搖頭,“你知道各行各業都是有等級之分的吧,明星也有,也同樣分三六九等。”


    “就像是在攀爬一座大山,你母親站在山頂,而你站在山腳卻想看到山頂的風景,你覺得這可能嗎?你們之間的差距注定你無法看到無她相同的風景,無法感受到她的心思情緒,無法理解她的熱愛。”


    “既然想走她曾經的路,那就試試真的踏踏實實腳踏實地的走上一次吧,走馬觀花是沒有用的,除了更加不理解外,什麽都不會發生。”


    葉舟伸了個懶腰,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差不多應該散場了,對徐飛道:“你演技是真的很爛,但有些時候卻又忽然靈光乍現,演出超出預料的驚喜效果,這是很多人窮極一生都做不到的事情,別辜負了這來之不易的天分。”


    “為什麽不試一試呢,試試看說不定會有你從未想過的驚喜。”


    說完,葉舟沒再看愣在當場的徐飛,轉身就準備離開,在他的身影即將消失在黑暗裏時,徐飛忽然笑了下,他喃喃自語:“試一試嗎?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葉導。”徐飛衝他的背影喊道。


    葉舟腳步頓了頓,就聽徐飛的聲音在身後再次響起。


    “你真是一個,很特別的人。”


    “我好像……已經被你吸引到了。你問了我一個問題,我給出了答案,那麽,我也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葉舟:“什麽?”


    “你有男朋友嗎?”


    “如果沒有,我可以追……”


    “不可以。”黑暗裏,葉舟的手忽然被人扣住,灼熱的溫度從兩人十指相扣的掌心傳來。


    葉舟在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候,被攬入了一個同樣溫暖的懷抱,男人的聲音與打在耳尖灼熱的呼吸同時傳來。


    “他已經,有男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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