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此言一出,別說江俞震驚了,就連程然自己也懵了。


    他不敢置信的看向江俞,一雙眼睛因為驚訝猛然睜大,腦子裏一片空白,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剛才聽到的話是真的。


    恍惚間,程然想起了不久前的那個下午,他帶著報告找到葉舟時,葉舟臨走前對他說的那句話。


    “與其擔心我,還不如先擔心擔心自己。”


    這句話在程然耳中回蕩,當時他沒有當真,隻當葉舟是為了報複他而說的風涼話罷了,可誰曾想到有朝一日葉舟看似隨意的那句話卻成真了。


    曾經他用來刺激葉舟的話,現在卻原封不動發生在了自己身上。當主角是葉舟和江亭遠時,程然隻覺得可笑甚至還有些幸災樂禍,可輪到自己時,程然整個人都麻了。


    他嘲諷葉舟是移動的心髒供給源,但現在看來,自己又何嚐不是呢。


    程然看著江俞,呆呆的一動不動,努力想要從江俞臉上辨別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哪怕隻是一句毫無用處的肯定。


    但江俞沒有,盡管他一句話都沒說,眼神卻是騙不了人的。


    這樣的眼神程然實在是太熟悉了,他曾經無數次從鄒榮眼中看到過,在他們眼裏他已經不再是人,而是個可以隨意擺弄的物件。


    對上這樣的目光時,程然張了張嘴想要向江俞問個清楚,可話尚未出口,陣陣生理性反胃使程然對著江俞那張臉直接吐了出來。


    江俞下意識皺了眉後退了幾步,看向程然的眼神中帶了幾分嫌棄。


    之前江俞即便做的再過分程然都沒有這麽失望,可當他看清楚江俞眼中的厭惡與嫌棄時,突然就懂了。


    江俞根本不愛他,也從來沒有愛過他。


    程然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跑出醫院的,他漫無目的在大街上跑啊跑,直到榨幹身體裏最後一絲力氣,脫力的坐在馬路牙子上。


    他忽然感覺很荒謬,江俞很荒謬,他自己也荒謬,悉心維護的愛情、這幾年時間裏付出的精力投入的感情更是荒謬可笑至極。


    程然坐在馬路邊看著來往的車流,腦子裏亂成了一團,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又想起了前不久與葉舟的那場談話。


    同樣是被利用,當時程然對葉舟清醒灑脫的態度感到不可思議,但看看現在狼狽不堪的自己,程然卻忽然對他生出了幾分羨慕。


    說來可笑,平日裏他最討厭的葉舟,現在葉舟竟成了令他無比羨慕的人。


    如果……自己也能像是他一樣清醒,或許也不會這般狼狽了吧。


    也不知是哪兒來的衝動,在如此糟糕的境遇下,程然心中竟然萌生出想給葉舟打個電話的念頭。


    眼睛漸漸恢複焦距,程然拿出手機按下一串號碼,他對葉舟的電話號碼早因前段時間記得爛熟於心,甚至比背江俞的手機還熟。


    當電話那端傳來正在通話中的提示音後,程然眼都不眨的給手機換了個新卡,動作簡直熟練的讓人心疼,在之前的那段時間裏,程然幾乎身上每次都要準備五到十張電話卡,通常換了幾張卡才能勉強說完一個完整的句子。


    所以,對於被葉舟拉黑這件事情,程然熟啊!


    果不其然,新換上的卡終於順利打通,但電話響了挺久也沒人接,程然沒有放棄,接連打了好幾個過去,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也不知第多少個時,電話終於被接起。


    “喂?哪位。”葉舟帶著濃濃睡意的聲音自聽筒中傳來。


    “我是程然。”


    “嘟嘟嘟——”


    葉舟今天白天累得要死,從睡夢中被吵醒本就心情不大好,一聽電話居然是程然打來的,廢話都懶得說,直接掛斷拉黑一條龍。


    程然看著被拉黑的電話,半點沒有生氣,熟練找了家即將關門的書報亭買了幾張電話卡,一口氣換上輸號重播。


    重複幾次後,葉舟簡直快被煩死了。


    電話接通後連裝都懶得裝,直言:“有話說,有屁放,沒事掛電話,再打關機了啊。”


    話落,電話那端久久靜默,就在葉舟不耐煩準備直接把手機關掉時,程然的聲音終於響起。


    “我……能跟你聊聊嗎?”


    他這聲音裏再不見平日裏蓮言蓮語的調調,聽上去和正常人沒什麽區別。


    葉舟簡直快被這哥逗樂了,閉著眼道:“大哥我們熟嗎,跟誰倆倆呢,到底有事沒事,沒事我掛了,你不睡我還睡呢這大半夜的。”


    程然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剛不到十點,這大半夜是不是有點早?


    當然這話程然肯定是不敢直說的,他沉默片刻,想了想,咬牙道:“餘秋澤回國了。”


    “我要掛了。”


    怕葉舟真的掛電話,程然心中一緊,眼中流露出些許掙紮神色,猶豫再三還是倒豆子一般如實說了。


    “我和餘秋澤今天下午發生了衝突。”


    葉舟終於被勾起了幾分興趣,問道:“打起來了啊?”


    “嗯。”程然神色有些難堪,但到底還是沒有否認。


    一聽說主角受和主角攻白月光真的打起來的消息,葉舟精神了一些,掀起眼皮追問道:“誰贏了?”


    “……餘秋澤住院了。”


    “謔,挺厲害啊。”


    由於葉舟這話說的太自然,以至於程然一時間還真沒能反應過來他這話到底是褒義還是貶義。


    程然無法得出結論,索性直接跳過這個話題,開門見山道:“我在醫院得知自己和你同血型。”


    聽他這麽說,葉舟並沒感到有什麽意外,無比敷衍的應了句。


    其實說這些話的時候程然已經做好了會被葉舟嘲諷的準備,但讓他沒想到的是,葉舟並沒嘲笑他。


    這讓程然心中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一種從未有過的挫敗感此時分外清晰,如果兩人位置調換,在得知自己對家倒黴,他不可能如葉舟這般平靜。


    衝動之下,程然抬高了聲音問:“你就不恨我嗎?”


    “不恨。”葉舟揉了揉眉心,終於徹底清醒了,從帳篷裏坐起來,反問道:“我恨你幹什麽,你有什麽好恨的。”


    “實不相瞞,我就沒把你看在眼裏過。”


    話都已經說到這地步了,葉舟也沒想再藏著掖著,索性把一切挑明,慢條斯理道:“我們就是兩條平行線,隻要你不搞事,就永遠不會有相交的機會,所以……”


    “離我遠點,懂沒?”


    這真是葉舟心裏話,之所以會這麽直白的跟程然說,是因為通過剛才程然在電話裏的語氣和說話的態度,葉舟感覺他這會兒不是那麽的憨批,勉強可以交流。


    電話那端又是一陣靜默,葉舟撓了撓頭,問道:“還有事嗎,沒事就別再打來了,你煩我也煩。”


    程然脫口而出:“我向你道歉,為我之前做的那些事情,也為之前說的那些,說你是餘秋澤心髒供給源的話道歉。”


    “其實被當做心髒供給源的人,是我自己才對。”


    “如果,我是說如果——”程然的聲音停頓了片刻,才緩緩問,“如果你是我,在這種情況下,會怎麽做呢?”


    葉舟聽到這裏,才終於明白主角受給他打這通電話的真正原因,合著,這是把他當做知心哥哥來求支招了啊。


    到底是主角受腦子瓦特了,還是他看上去真有那麽慈眉善目,像是搞慈善的?


    葉舟用一種關愛智障的語氣發出善意提醒。


    “這事兒你來問我的意見?我看你怕不是被刺激傻了吧,這樣,你待會兒掛了電話就近找家醫院掛個精神科,做個檢測什麽的,別氣壞腦子。”


    本以為這麽說主角受肯定會打消念頭,卻不料……程然他承認了!他幹脆利索的承認了!


    “對,我就是在問你的意見。”程然握著電話的手緊了緊,十分坦然的承認了,還繼續追問,“你是我的話,會怎麽做。”


    葉舟感覺這世界簡直太魔幻,主角受都他媽開始找他一個炮灰當情感導師了!


    這次終於輪到葉舟沉默了,就在程然以為他不會回答這個問題時,葉舟忽然開口問道:“江俞的公司,如果沒有你的話可以正常運轉嗎?”


    程然愣了下,“我在公司職位不高,但公事上他很信任我,很多事情都是我們一起商量後決定的,如果沒有我……”


    雖然沒正麵回答問題,但葉舟已經聽明白了。


    “你不用和我解釋這麽多,我隻是想知道,如果江俞公司沒有你,是不是還能繼續運轉?你在江俞公司扮演的是什麽角色,非你不可嗎,你是無可取代的嗎?”葉舟打斷道。


    這問題就比較犀利了,按照常理來說,隻要程然腦子沒有壞掉,就不可能坦白回答葉舟的問題,因為無論答案是肯定的還是否定的,都會讓程然非常難堪。


    但,程然今天真是受了大刺激,也不知怎的,腦子一抽,他答了,他真的答了。


    “我……我不知道,但他什麽事情都會過問我,公事上也從來沒有隱瞞過我,我應該算是,他非常信任的,人吧。”


    葉舟抓住他話中的關鍵,“應該?”


    “……應該。”


    他語調緩慢,可葉舟卻聽出了這句話下的極度不自信。


    忍不住有些感慨,有些事情其實自己明明早就已經知道了答案,可心裏卻依舊不願意承認,總想著隻要逃避就能躲過去,可這真的是可以回避的話題嗎?


    自欺欺人罷了。


    “你如果無法肯定的話,那我來告訴你。”


    “在事業上,你的付出和收獲從未對等過,你為他殫精竭慮,為他四處奔波,即便是個陌生人,他也應該向你付出應有的報酬,可對你就隻有一句輕飄飄的所謂‘信任’,說句不好聽的,他江俞的信任對你而言有什麽好處嗎,你是多拿錢了還是事業更上一層樓了?沒有,什麽都沒有。”


    “江俞但凡尊重你一點點,哪怕隻有一點點,他都不可能任由你在公司忙進忙出那麽久,卻連個與付出等價的職位都不肯給你。”


    說到這裏,葉舟頓了頓,歎了口氣道,“說難聽點,在事業上,你不就是廉價的工具人嗎。”


    “再說感情上,他和你在一起的動機從一開始就不純粹,替身明白嗎朋友?意思就是他對你的感情完完全全是建立在你長得像餘秋澤這一前提下。”


    “你愛他,而他卻愛著你這與他白月光酷似的皮囊,這樣的感情,你覺得對等嗎?”


    “不對等的感情,沒有未來可言。”


    “你剛才不是問我,如果我是你,我現在會做出什麽選擇嗎?那我現在告訴你,如果我是你,我會走人。”


    葉舟直視程然的眼睛,輕聲道。


    “他江俞不是心心念念著餘秋澤嗎,讓他們好去啊。這段感情當中犯錯的人是他不是你,你為什麽要用他的錯誤去懲罰自己?該愧疚該不安的人應該是他,而不是你啊。”


    “離開他日子就不能過了嗎?想拿你當替身,還想讓你給他的白月光提供心髒,他江俞配嗎?他不配。”


    “江俞離開你生活可能會亂套,但你不會,沒有他,你的生活隻會比現在好上十倍百倍。”


    “那麽,為什麽不離開呢?”


    他話中含義實在太大膽也太瘋狂,以至於程然怔楞了很久才勉強理解葉舟的意思。


    程然咽了咽口水,聲音裏帶了幾分不確定:“你的意思是……”


    “走人啊,憨憨!記得拿上他之前答應你的包養費,那是你應得的。”


    不過葉舟剛說完就意識到,這輩子江俞公司似乎發展並不順利,接連投了幾部賠錢影片,賠光了身家不說,還欠了不少錢,公司賬麵上應該並沒有多少流動資金。


    說難聽點,江俞的公司就是一個外表光鮮亮麗,內裏空空如也四處漏風的空殼子。


    想到這些葉舟沉吟片刻,打了個補丁:“他手裏如果沒多少錢的話,就把他的東西能賣的賣掉吧,房啊車啊表啊包啊的,能換多少錢就換多少吧,也別拿多,拿夠他之前承諾的就好。”


    剛被葉舟帶領著打開新世界大門的程然腦子懵懵的。


    “……走人?”程然無意識的喃喃重複這兩個字。


    聽出他動搖,葉舟繼續火上澆油,“我也是看你可憐,咱們同病相憐,這才真心實意和你說這些。”


    “我和江總在一起甭管他圖什麽,錢上從來沒虧待過我,我們也算是公平交易了,那你呢?”


    “你倆在一起後江俞給過你什麽?除了睡你,讓你幫他處理煩心事,還給過你什麽,錢有給嗎?”


    程然下意識答:“沒、沒有。”


    實際上,自從兩人感情逐漸升溫後,江俞就再沒提過之前定好的每年一百萬包養費,後來公司負債越來越多,江俞經濟上越來越捉襟見肘,別說給他錢了,就連情濃時為他置辦的產業也要回去變賣了。


    這樣的日子已經過了太久,久到程然已經習慣了精打細算,將一分錢掰成兩半花。


    葉舟發出靈魂拷問:“那你說你,到底圖他什麽呢?”


    “圖感情,圖他這個人,他以前對我很好的,他……”程然試圖幫江俞辯解,可說著說著聲音就越來越小,也不知是說給葉舟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葉舟歎了口氣,“圖感情啊,那——算了,我言盡於此,祝你好運吧。”


    程然感覺自己恍若置身於一片迷霧當中,他迷失在這片迷霧裏寸步難行陷入僵局,而冥冥之中,他感覺葉舟的聲音能夠帶著自己走出這片讓他迷失已久的迷霧。


    “你說,無論你說什麽我都能接受,你告訴我。”程然聽到自己這麽說道。


    葉舟歎息,如他所願,開口道:“你既然見過餘秋澤,就應該已經明白過來了吧,如果你所感受到的、看到的情深,都是建立他把你當做另一個人替身的情況下發生的,那未免有些太過可悲。”


    隨著他的聲音,程然想起了那些他曾分外珍惜的甜蜜時光,以前每每想到都會感覺甜的想笑,現在加上他是別人替身的前提後,那些甜蜜的畫麵卻忽然變得令人作嘔。


    聽到電話那邊傳來的幹嘔,葉舟總結道:“所以,及時跑路真是個不錯的選擇。”


    “比起在未來某一天無知無覺被送上手術台摘了心髒替換給餘秋澤,及時止損才是正確的選擇,你說呢?”


    “謝謝,我想我……”


    “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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