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晉周複禮,赴魏帝之約,前來迎我大晉王爺回朝。”


    周複禮的聲音在江上響起的時候,岸上一片嘩然。


    周複禮來了?大晉那個周複禮?


    等船開得近了,岸上的人發現那“怪物”似乎隻是一個看上去十分龐大的船而已。


    船頭正站著好幾人,為首的是一個明月清風一樣的人物,霽月風光,勝似河中仙人。


    不過岸上的人也僅僅是愣了一下神,因為河裏的司馬鹿鳴正被人撈上船。


    司馬鹿鳴這個瘟神要跑!


    不對,他們大魏給出的條件是,大晉周複禮前來大魏,他們就放人。


    現在別人來了,司馬鹿鳴是名正言順的離開。


    但……


    他們的意思是,司馬鹿鳴可以走,但周複禮來了就別想著離開。


    但看河裏那大船,明顯開始調轉船頭了。


    周複禮站在船頭,他已經做到魏帝的要求了,來了大魏,親自接他們大晉的王爺。


    現在離開,可沒有半點不合禮的地方。


    渭河十分寬敞,船在河中行駛十分的順暢。


    等船掉完頭,岸上才反應過來。


    周複禮這就算實現他們魏帝的條件了?


    臉都黑了,這哪裏叫來他們大魏啊,明明就僅僅是來打了一趟而已,自己報了一句話,然後就跑了。


    實在讓人心有不甘。


    但他們也知道,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周複禮的確也算是赴了約。


    他們找不到周複禮的錯處,但他們也不是沒有借口。


    岸上不知道是誰吼了一聲,“司馬鹿鳴,休走。”


    他們可以借由司馬鹿鳴,將周複禮留下來。


    周複禮回頭一看,就看到岸上人頭湧動,飛快的跟著船追。


    而且人越來越多。


    除了追趕的士兵,還有越來越多的抱著琴的讀書人。


    也虧得渭河寬大,不然還真被對方將船給攔下來了,畢竟船再快,一時半會也快不過岸邊奔馳的人。


    岸上的人一口一聲喊著,“司馬鹿鳴,將我大魏攪得一片渾濁,豈能就此離開。“


    甚至還有大魏的讀書人不顧麵子的破口大罵。


    周複禮嘴角都抽了一下,心道,司馬鹿鳴到底幹了什麽喪盡天良的事情,才讓別人窮追不舍。真的是窮追不舍,特別是蘇幕遮和大魏太子帶著人,就那麽跟著大船。


    大船的速度沒有岸上的人快,但岸上的人又不可能阻止得了船在寬敞的渭河中前進。


    現場就變得有些詭異了,岸上的大魏人群情激動的痛斥著司馬鹿鳴的種種惡行,特別是那些讀書人,麵紅耳赤的罵得起勁,甚至連周複禮都牽涉了進去。


    “周複禮,虧你還被稱為小聖人,教出來的學生卻無恥虛偽到了極點,“


    “司馬鹿鳴,你個卑鄙小人,有本事別躲在船上不下來。”


    “簡直就是個瘟喪!”


    這些大魏人好大的怨念。


    周複禮都忍不住看了一眼換好衣服出來,站在甲板上露出一個完美表情的司馬鹿鳴。


    周複禮:“……”


    這是離開了大晉就放飛了自我啊,在那完美的麵具下,隱藏的司馬鹿鳴到底是怎樣的?


    聽著岸上的人的謾罵,或許這些人比他還了解真正的司馬鹿鳴。


    周複禮不僅搖了搖頭,這樣的人回到大晉,司馬煜那小子慘了。


    周複禮原本以為,大魏人奈何不了他們,自然會知難而退的離去。


    但似乎和他的計劃又有些不同,因為岸上的人非但沒有離去,反而來得越來越多了。


    大魏的讀書人執拗到了什麽程度?


    船從早到晚的行駛著,連那些追趕的士兵都有些跟不上了,結果這些懷抱古琴的讀書人憑借驚人的意誌,就那麽沿著河邊,一臉打了雞血一樣跟在船後。


    哪怕聲音嘶啞了,哪怕嘴巴起皮了,還在痛斥司馬鹿鳴的德行。


    難怪都說比惹怒一個讀書人更可怕的是,惹怒一群讀書人。


    周複禮眉頭皺了起來,倒不是因為岸上人的謾罵,反正罵的不是他,最多波及一下他,不痛不癢。


    他皺眉的原因是,馬上就要到司馬煜接應他們的地方了。


    那裏是洛河和渭河的交界口,按照計劃他們的船得轉向洛河,前往司馬煜接應他們的地方。


    但現在有一個問題,洛河不像渭河那麽寬敞,他們要是駛進洛河,岸上的人很可能直接冒險登上他們的船。


    他們就這些人,肯定不是對方的對手。


    周複禮看了看岸上一點離開意思都沒有的大魏人,這下麻煩了。


    掌舵已經讓水手過來詢問了,估計也看出了問題,他們一但駛入洛河,很可能會被抓,一切計劃都沒有了意義。


    周複禮看著不遠處交界處的位置,一咬牙,“繼續前行。”


    而繼續前行的話,就到了大齊的疆域了。


    周複禮在賭,大魏人不可能跟著船進入大齊的地盤,也在賭,大齊的軍隊不可能出現在這麽偏僻的河流旁邊。


    他們去大齊的河流躲一躲,等大魏的人散了,他們再駛回來,重新轉入洛河回大晉。


    而躲在遠處接應的司馬煜也懵了,眼睜睜地看著大船繼續前行,“周複禮怎麽跑大齊疆域去了?他不轉彎?”


    然後他馬上就看到了在岸上追得興奮無比的大魏人。


    司馬煜:“……”


    不是說大魏人看到事不可為就不會追擊嗎?那他們現在怎麽追得這麽緊?


    而這人數,哪怕加上他帶的人馬也比不過啊。


    司馬煜臉都黑了,“這些大魏人怎麽就這麽倔。”


    不過,也如周複禮所言,他們直行進入大齊疆土,大魏的人就放慢了追擊的速度,明顯有所顧忌。


    司馬煜黑著臉一咬牙說道,“先和周複禮匯合,這大齊邊境慌亂,一時半會應該也碰不到什麽大齊軍隊,哪怕遇到巡邏的士兵,等他們傳回消息再派人來,我們早離開他們的疆土回大晉了。”


    然後帶著人就隱藏在蘆葦裏麵往船的方向跑。


    大魏人追了半天,體力肯定有所不支,司馬煜他們在這養精蓄銳,正是體力充沛的時候,加上大魏人對進入大齊疆土有所顧忌,所以司馬煜的速度看上去就快了很多。


    很快就從側麵追到了船旁。


    周複禮也是一愣,司馬煜居然跟來了,估計是看到他們沒有按計劃進入洛河。


    趕緊讓船靠了岸,讓司馬煜登船,然後趕緊將船開向河流中間。


    跟在後麵累得快趴下的大魏人:“……”


    逗他們玩?


    司馬煜上了船,看著後麵又追上來的大魏人,也是心有戚戚,“這是幹了什麽喪盡天良的事情才讓他們如此窮追不舍?”


    說實話周複禮也挺好奇,這得是做到了何種程度,才能讓大魏人寧可累死,也要追上來罵。


    雖然聽了一路岸上的人謾罵,但因為河風比較大,聽得也不是十分清楚。


    周複禮不由得看向了司馬鹿鳴。


    司馬鹿鳴的臉上似乎都有了一絲不自然,說道,“也沒做什麽,隻是上午帶領著大魏上千太學生堵在大魏太子門口罵,下午就站在了太子身邊而已。”


    周複禮嘴角都抽得哆嗦。


    司馬煜更是噗的一聲口水都噴了出來。


    都說殺人莫過於誅心,上午還是這群太學生的領袖,下午就投敵反過來對付他們。


    司馬煜覺得,他要是那些太學生,估計能憋屈得往自己身上捅幾個窟窿。


    也難怪別人如此窮追不舍,要是將司馬鹿鳴被抓起來,估計用鞭子抽死都算是悲天憫人了。


    司馬鹿鳴為了轉移現在的尷尬,說道,“我們得加快速度甩開他們,現在在大齊境地,我們也不能太深入,甩開他們,以他們現在的疲憊,也不會繼續追擊。”


    周複禮點了點頭。


    隻是他們的船才加速,岸上突然傳來一片轟動。


    “小心。”司馬鹿鳴突然說道。


    什麽?


    周複禮一愣,隻見岸上,一匹紅色棗馬飛馳而來,上麵騎一身體修長的蒙麵男子,手上持一巨弓,背上背一箭筒。


    從箭筒同時抽出三隻箭矢,搭箭拉弓。


    “咻咻咻。”


    三隻箭直射周複禮他們。


    “刷刷刷”落在周複禮他們旁邊的甲板上。


    周複禮心都縮了一下,要不是這河上河風實在是太大,要不是距離實在太遠,恐怕對方還不得一次將他們三人射死。


    這人三箭齊發,好厲害的箭術,剛才騎馬拉弓射箭的樣子也好生恣意灑脫。


    這時,司馬鹿鳴說道,“他就是大魏第一名士,韓子高。”


    竟然是他!


    周複禮都忍不住有些驚訝,“大魏那個男後?”


    司馬煜:“男……男後?”


    還……還可以這樣?


    媽呀他算長見識了。


    簡直打開了一扇前所未見的大門。


    周複禮看向司馬煜,有什麽驚訝的,千古第一男後豈是浪得虛名。


    不過,魏帝立男後,消息傳得沸沸揚揚的時候,司馬煜還小,估計聽過也不知道什麽意思,就忘記了吧。


    這時岸上傳來韓子高的聲音,“聽聞小聖人來我大魏,未能一見甚是遺憾。”


    周複禮居然也有些遺憾,這樣的人物未能攀談一番,可惜可惜。


    韓子高騎在馬上,大聲道,“小聖人來我大魏,子高未能相迎已是失禮,現在小聖人離開,子高卻不能失了禮儀。”


    說完手向後揮了一下,“容我大魏文人為小聖人奏一首送別之曲。”


    那些追趕的大魏讀書人停了下來,就那麽抱琴坐了下來。


    琴聲起,四野蕭瑟蒼茫。


    周複禮手都抖了一下,千琴齊鳴,大魏的千琴齊鳴。


    那琴聲合在一起,居然壓過了河風的聲音。


    蕭蕭瑟瑟,聽琴之人,沒有誰不為之震撼,果然能使鬼神驚懼,能讓天地變色。


    大魏之琴,名不虛傳。


    司馬鹿鳴也歎了一口氣,“大魏文風之盛尤勝大晉,大魏不屈文骨,世上唯一。”


    當然大魏人也有弱點,他們太容易被感情感染和煽動,若非如此,他也不能在大魏弄出那麽多的風波來。


    周複禮直到琴聲消失,才收起了豎立的耳朵。


    大魏之琴雖然聲音不在,但卻猶在耳邊長鳴,這輩子怕是忘不了這一幕了。


    此行非墟,收獲頗豐。


    現在大魏人已經沒有追上來了,剛才那曲送別曲就表明了他們的態度。


    等船再開了一會兒,周複禮說道,“我們先停在這,等探明了消息,確定了他們已經離開,我們在掉轉船頭入洛河回大晉。”


    隻是,世上之事往往不如人意。


    周複禮他們的船才靠岸,岸邊的蘆葦立馬竄出來一群身穿鎧甲,手持大刀的士兵。


    周複禮眼睛都縮了起來,大齊的軍人……數量還不少。


    該不會這麽倒黴吧?


    這麽邊遠的地方都能遇到大齊的士兵?


    別說,人喪起來喝涼水都塞牙。


    還真運氣就這麽差,大齊一個月一次的巡邏邊境之日就是今天。


    全是弓箭和刀對著他們,現在想將船開進河中間都困難了。


    從圍著他們的軍士中走出來一個笑麵虎一樣的角色,“再下大齊鎮邊將軍劉牧,船上的可是大晉的小聖人和大晉王爺司馬鹿鳴。”


    剛才那群大魏人嘶吼得那麽厲害,他們的探子聽得一清二楚。


    嘖嘖,劉牧現在都有些無法置信,他就這麽輕易的等著鷸蚌相爭結束,就這麽輕易的抓住了大晉的這麽最重要的兩個人。


    周複禮隱晦地看了司馬煜一眼,現在最危險的是什麽?一定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大晉的皇帝在這裏,不然他們連逃的機會都沒有。


    司馬煜也明白這個道理,自動站在了周複禮和司馬鹿鳴後麵。


    周複禮上前答道,“原來是大齊的將軍,大晉周複禮有禮。”


    然後還介紹了一聲旁邊的司馬鹿鳴,“這位正是我大晉唯一的王爺。”


    有他們兩個在,就能淡化司馬煜的存在。


    劉牧臉上更開心了,“你們大晉的太後正在我們大齊做客,正好各位遠道而來,應該也十分想念你們的太後了吧,不如隨我回大齊首都一見如何?”


    周複禮心中苦笑,別看對方說得客氣,但他回答個不也沒什麽卵用,還會失去對方這份表麵上的恭敬。


    周複禮想了想,原本大晉還在想辦法怎麽營救太後,如今看來,他也“順道”了。


    走一步算一步吧,如果有自救的機會,就更好了。


    劉牧是恭恭謹謹“押”著周複禮他們去大齊首都淄博。


    期間有說有笑,當然誰也沒將這些當真。


    周複禮有些感歎,要是大齊知道他們現在將大晉的太後,皇帝,王爺一並抓了,不知道會不會睡覺都笑醒。


    以他們現在這點人馬,想要逃出大齊軍隊的押送,基本難比登天。


    幾日之後,周複禮他們就到了淄博。


    劉牧暫時離開,估計是去匯報收獲去了。


    然後,周複禮他們就被帶進了宮裏的一座宮殿。


    周複禮和司馬鹿鳴看著宮殿上方坐著的那個女人,三人麵麵相覷,人生際遇之離奇不過如此。


    趙玄嬰看了一眼司馬煜。


    眼神僅是微不可察地縮了一下就立馬恢複了,甚至看不出來半點變化。


    走在周複禮和鹿鳴身後?又被大齊的士兵送來?


    第一時間她就將情況猜了個七七八八。


    聰明人有時候的確可怕,哪怕不知道具體原因,但他們肯定知道他們應該怎麽做。


    她也猶豫過,這是處理掉司馬煜的千載難逢的機會,但現在的情況是,要是他們三人都出了事,大晉必亂!


    周複禮都忍不住看了一眼趙玄櫻,這怕是這個時代最牛的影後了,看到了司馬煜居然一點異樣都沒有表現出來,要是稍微普通了一點的人,恐怕已經驚訝得花顏失色了。


    周複禮一行人趕緊上前行禮。


    趙玄櫻“嗯”了一聲,心裏也在感歎,沒想到他們大晉皇室現在居然在大齊皇宮聚首了,這怕是史無前例。


    這時,突然從太後身後伸出來一個怯生生的小腦袋,有些好奇的偷偷看著周複禮他們。


    趙玄櫻說道,“來見過大齊的陛下簫爭。”


    周複禮:“……”


    司馬鹿鳴:“……”


    司馬煜:“……”


    什……什麽情況?


    看著那孩子偷偷的拉住趙玄櫻的衣角,睜大著眼睛怯怯地打量著人。


    似乎他們的處境也沒有想象中那麽差?


    趙玄櫻到底是怎麽讓大齊的小皇帝對她如此依戀的?


    趙玄櫻眼角上揚了一下,她要是不用點手段能舒舒服服的活到現在?以她做出來的事情,早被大齊那些人砍了。


    眾人表情不一,誰也不知道對方到底落到現在這種地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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