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兩位老師辛苦了。”趙之棠在國際影後麵前完全收起了平時的大爺做派,乖得像隻小柯基。


    關夢和塞莉在開拍之前經過排練,該有的情緒都有了,兩人配合得不錯,一場戲下來沒什麽好指摘的。


    “大家辛苦。”塞莉摸了摸頭上的發套,心想化妝兩小時拍戲五分鍾,真夠折騰的。她向工作人員打完招呼,便回去補覺休息了。


    關夢站在房間裏,看著道劇組的工作人員將她的“戰袍”放進暗格中,瞳孔也被那腰間血紅色的緞帶流蘇染得熠熠發亮。


    沈雙竹伸手在油光水滑的馬背上拍了一拍,柔順黑亮的鬃毛看起來十分漂亮。、


    這匹馬是專業的馴馬師精挑細選出來的,從劇組開機就住在了片場專門開設的馬棚裏,一段時間的訓練下來已經和兩位女主很是熟悉。沈雙竹舉著鞭子在它腿上戳了戳,馬尾巴立刻揚起,在她腰上不輕不重地掃了一下。


    “那是我的馬!”關夢打開窗子,從木格裏探出一張白裏透紅的小臉,對沈雙竹笑著喊道。


    “是麽?既然是姐姐的馬,那就借我兜兜風咯!”沈雙竹扔給她一個壞笑的眼神,縱身一躍登上馬背,夾著馬肚子在空曠的山坡上奔走,馬蹄在地上落下一道道或輕或重的鼓點。


    自由如風。沈雙竹捏著韁繩,這段時間以來的訓練讓她進退自如,她感受到了天地遼闊的美好。


    關夢趴在床邊四處張望,不知道人去哪裏了,沈雙竹忽然從眼前策馬飛過,衝她喊:“嘿!”


    關夢少有地在外麵看到沈雙竹如此意氣風發的表情,怔愣一瞬,揚唇笑道:“節省體力啊!”


    沈雙竹遛完一圈回來,“籲”地勒緊韁繩翻身下馬,三兩步跑到關夢麵前,挑眉道:“馬不錯,挺聽話的。”


    “怎麽突然這麽高興?”關夢也笑。


    “因為姐姐要和賀朝生離婚,然後來追我啦。”沈雙竹晃了晃手裏的鞭子,朝另一邊的唐遇得意一笑。


    “你可想得美吧。”關夢伸手探出窗外把她的鞭子搶了過來。


    “哎......?”沈雙竹手中一空,抬頭時關夢已經跑了。


    她愣了片刻,撲哧笑了出來。


    趙之棠確認各組均已準備妥當,拿著對講機喊道:“大家就位了,準備今天第二場第一鏡。”


    關夢在醫館大堂坐好,閉上眼睛醞釀著情緒。


    這一場戲是整部電影情節的轉折點,也是芸時內心掙紮最強烈的矛盾點。悲痛,後悔,愧疚......她所以為的成全,實則是一把同時刺進兩人心髒的雙刃劍。


    “action!”場記卡啪地一聲開合,鏡頭緩緩推進。


    “以金銀花二兩,銅錢草三文,再佐以蛇床子一兩,早晚一劑開水煎服,連續一周便可痊愈。”芸時將一摞藥包放在桌上。


    “芸時大夫,我家姑娘之前病得厲害,眼看著就要不行了,多虧了大夫您......您還不收咱娘倆的錢,當真是菩薩下凡呐!”婦人抱著麵色蒼白的女兒向芸時落淚道謝。


    “醫者救人天經地義,應該的,您不必如此鄭重。”芸時淺淺一笑,伸出手背貼在那姑娘的額頭上探了探,輕輕歎氣道:“女兒家不容易,這個年紀最是需要身邊有人照顧。”


    說罷,她眼眸低垂,想起了那個埋藏在心裏,熟悉而又遙遠的人。


    不知道雲初現在在哪裏,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也不知道,她有沒有想起過她?


    罷了,還是忘了她吧。芸時借著擦汗的動作,將眼角一滴晶瑩悄然抹去,起身將這母女二人送出醫館。


    外麵忽然傳來一陣喧鬧聲,大街上聚集著許多人,拿著幾張紙在高聲議論著什麽,芸時隱隱約約聽見了“雲初”“反賊”之類的聲音。


    心驟然提了起來。她上前攔下一個剛從那邊跑回來,手裏攥著一張告示紙來回揮舞著的小男孩,捏住他的衣角:“阿城,你剛才可聽得了什麽消息?”


    阿城道:“一個叫雲初的統領投敵叛變了,朝廷現在正下令通緝她呢!”


    芸時手中的藥草頓時跌落在地,腦中一片嗡鳴。


    這一定是某個同名的人,雲初怎麽可能叛變?絕不可能。


    “我今天也算是長見識了,這個叫雲初的最近聲名鵲起,連打了八場勝仗,一躍成為一支部隊的統領,眼看著前途一片光明,誰料竟然陰溝裏翻船,讓一隊重騎兵追殺了三百裏,最後彈盡糧絕,叛變了!可見女人柔弱善變,定力不強,根本經受不住戰場的考驗......”


    芸時一把拽過他手裏的通緝令,上麵赫然畫著雲初的肖像!


    阿城頭一次見溫婉動人的芸時大夫露出這樣的表情,雙眼猩紅目眥盡裂,明明挽著婦人髻,可渾身卻散發著壓倒一切的強大氣場,如玉麵修羅般可怖。


    阿城害怕地叫起來,引來周圍許多人上前。大家看著芸時手裏的通緝令,紛紛搖頭歎氣,或是嘲諷或是憤慨,無心之言最是誅心。


    “不可能,這不可能......”芸時指尖顫抖,薄薄一張紙被洶湧淌下的淚水打得濕透。她眼前一陣天旋地轉,軟著身子倒在了地上。


    “芸時大夫暈過去了!”


    “哎呀,芸時這是怎麽了?”


    “肯定是累著了,快將她送進去躺著!”


    “......”


    芸時緩緩睜開眼睛,看見桌上一柄枯瘦油燈,她想起了與雲初激烈又溫存的一晚。心下澀然,開口嗓音更加艱澀:“水......”


    賀朝生坐在一旁昏昏欲睡,見她醒了立刻站起身:“你先躺下,我去給你倒水。”


    芸時接過碗,輕抿了一小口,隨即仰起脖子,三兩口將一碗水全部喝光。她將碗放在桌子上,抬手擦了擦嘴角,道:“謝謝。”


    “不,不用謝。”賀朝生看著她終於醒來,心中的石頭落了地,可又隱隱有些不安,總覺得芸時哪裏不一樣了。


    賀朝生小心試探道:“通緝令上的那個雲初,是不是之前來家裏做客的......”


    “是。”芸時沉沉應道。


    賀朝生大驚。


    芸時坐在桌邊陷入沉思,明明還是那樣一張臉,那樣一副嫻靜的姿態,可渾身都充滿著疏離感。在這一刻,賀朝生覺得自己仿佛從來不曾真正了解過芸時。


    薄暮冥冥,夕陽為芸時的側影鍍上一道暖金,仿佛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開口喚他:“朝生。”


    “我在。”賀朝生大喘了一口氣。


    “對不起,我要走了。”


    猝不及防卻又情理之中地,他扶著桌子站起身:“你,要去哪裏?”


    “雲初在哪裏,我就去哪裏。”


    “你們,你們......我知道,你們其實是那種關係,我那天看見了。”賀朝生露出一個不知是哭還是笑的表情,他抹了一把眼睛,“可是雲初她,是被全國通緝的叛賊啊!”


    “她不是。”芸時倏地站起來,明明身形體量比男人小上許多,可氣勢卻絲毫不減,“就算朝野上下貼滿了她的通緝令,我也知道,她絕不會是叛賊。”


    她轉身從衣櫃中拎出包袱開始收拾東西。賀朝生愣了好一會兒,大步上前阻止她:“你要走?你瘋了嗎,現在外麵到處是流賊,你一介弱女子如何能夠安身立命!”


    芸時不理睬,賀朝生隻道她患了失心瘋,緊緊抓著她的手臂,卻被她反手掙開。


    賀朝生被一股強大無比的力道甩開,踉蹌著後退了好幾步。他扶著桌角抬起頭,震驚地看著芸時,眼神陌生:“芸時,你......”


    芸時紮好包袱,打開暗格,在賀朝生驚呆的目光中取出裏麵閃光粼粼的輕甲長劍,簾子一掀便走了進去。不一會兒,一個身著戰甲腳蹬長靴的颯爽女子邁步出來,玄鐵利劍在地上拖出一道清晰的刻痕。


    賀朝生全然看呆了,仿佛剛才進去的那個布衣素簪的溫婉女子隻是一道幻影。又或者說,這長久以來的相處,實際上都隻是一個美麗的泡沫,而他從未想過撥開泡沫,去窺得底下的沉沉深海。


    芸時將簪子輕輕拔了出來,解開發髻,柔順烏發垂瀉而下,映著她蒼白的臉龐,有一種向死而生的美。


    “承蒙你這麽久以來的照顧,芸時身無長物無以回報,這間醫館便贈予你了。平日裏你幫我一起診治了不少病人,加上書房裏我寫的醫書,相信你能成為一位好大夫。”


    芸時取出一根發帶,顏色與雲初腰間的暗紅緞帶如出一轍。她將頭發紮攏高高綁起,兩根手指含在嘴裏吹了一聲急哨。


    一匹汗馬不知從何而來,停在門前,健壯四蹄在地麵映出精瘦的影子,馬背上的鬃毛與芸時垂落腦後的大束長發一齊沐浴在夕陽下,熠熠生輝。


    “芸時!”賀朝生喊住她,“你,究竟是什麽人?”


    “雲玄派大弟子。”芸時腳下微頓,聲音低沉答道。


    “雲玄派......”江湖第一山門,以一手出神入化的劍法聞名江湖,好武之人皆以拜師此門為畢生追求,哪怕與其門弟子比試過一番也可當一筆驕傲之談,而芸時,竟然是僅屈於掌門而存在的大弟子!


    賀朝生啞然。


    芸時輕撫馬背,回頭最後看了一眼醫館的招牌,和站在門口看著他的賀朝生,“有緣再見。”


    “芸時,你可曾,”賀朝生苦笑,“可曾對我有過一分動心?”


    芸時沉默片刻,“我的心早已讓她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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