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夢緩緩睜開眼睛,天花板上慘白的燈光有些刺目,她下意識想抬手擋住眼睛,但是手腕處傳來一陣細微的酸痛。


    腹部的被單上趴著一個人,棕黑色的發絲海藻般散開,其中幾縷搭在她手腕處的針管上,微微的有些酸麻。


    她吸了吸鼻子,有點犯惡心地咳嗽了幾聲。沈雙竹聽見動靜立刻驚醒,迷茫地看了她一眼,瞬間回神,閃電一樣湊過來,手背覆上她的額頭:“感覺怎麽樣?還暈嗎?”


    “有一點兒......”她低頭叼過沈雙竹放在手心裏的薄荷糖,酸酸甜甜涼絲絲的,“不過還好。”


    沈雙竹沒說話,伸手摟著關夢的腰,把臉埋在她的肚子上。


    關夢用空閑的左手把人撈起來,看見沈雙竹眼尾剛剛滑落的淚水,無奈笑道:“哭什麽?”


    “能不哭麽,你就知道嚇我。”病房裏隻有她們兩個人,今天一整晚積聚起來的所有不安與焦灼,在寂靜的夜裏通通化為當下的滿腔傷感,沈雙竹在關夢麵前放開了膽子哭。


    她悶悶的嗚咽聲砸進被子裏,關夢裹在下麵的兩條腿被震得發顫,心尖也跟著酸麻發抖。


    關夢輕輕撫著沈雙竹的背,像安慰一隻受傷流血的小獸一樣對她說:“累不累,要不要上來睡一會兒?”


    “不了,等會兒有醫生查房,並且天也快亮了。”沈雙竹的眼淚沒有持續多久,坐直了身體抽出紙巾把鼻子摁幹淨,然後又抓著關夢的衣袖擦眼淚,於是關夢的被單和手袖濕了一片,全是沈雙竹哭哭啼啼留下的證據。


    “你差不多行了,我衣服都皺了。”


    “誰讓你突然暈倒嚇我,你再多嘴我哭得更厲害,把你全身都哭濕。”沈雙竹色厲內荏道。


    關夢歎氣:“你怎麽撒個嬌都這麽霸道?”


    “不霸道你不長記性......”沈雙竹話剛說一半,臉頰處突然一陣酥|麻。關夢兩片柔軟的唇瓣貼在了她臉上,縈繞於鼻尖的溫熱氣息刺激著她處於宕機狀態的大腦,這不是幻想,關夢親了她。


    關夢蜻蜓點水般在她白皙的臉頰落下輕輕一吻,含笑看著她,心底情緒在經曆過大起大落後,大浪淘沙般篩出一點曖昧的餘溫。在寂寂無人的深夜,她醒來看見沈雙竹,心裏很是歡喜,她想親她。


    沈雙竹迅速扭頭,像沙漠裏的旅人奔向水源一樣捧著關夢的臉要去親她的嘴。唇瓣相貼之際,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醫生護士敲響了門。


    沈雙竹懊惱不已,卻也無可奈何,醫院這種公共場合由不得她發瘋,心有不甘地鬆開了手。關夢看著她一臉不爽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的表情,忍不住仰頭靠在床頭笑起來。


    “哎哎哎,這位病人注意啊,血液倒流了!”醫生推開門急急走過來,把關夢的手抬起來放在病床扶手上,上下好一通折騰,才把輸液又壓回了靜脈。


    “倒流這麽一大截,你竟然不痛的嗎?”醫生晃晃藥瓶,還有約莫三分鍾。


    “呃,好像沒什麽感覺。”關夢麵色微赧。


    “人家在聊天嘛,心情放鬆就忽略掉痛感啦。”一旁的護士姐姐走上前來,熟練地拿出棉簽酒精等消毒止血工具,拔針的時候口罩上麵的眼睛彎了彎,聲音壓低了幾分,“拔完針可能有點痛哦,關老師忍一忍,呼呼就不疼了哈。”


    關夢一愣,笑著點頭:“我可不是小孩子了。”


    “哎呀,職業病職業病,不好意思啦,”護士姐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胸前的兒科胸牌,“今晚人手不夠抓我來急診,有加班工資還能遇到兩個最愛的偶像,太賺了!”


    沈雙竹朝她笑了笑。


    護士差點給這一笑笑得擰開酒精瓶得蓋子噸噸噸,輕咳幾聲,熟練地拔完針消毒,有些擔憂道:“關老師工作不能太辛苦呀,血小板和血糖指數都低於標準值了。”


    關夢一愣。


    沈雙竹點頭:“她平時不好好吃飯,我會監督她多吃一點的。”


    “......啊,啊,好嘞好嘞。”護士猝不及防被秀一臉,暈暈乎乎地把棉簽扔進鐵盒,轉身就走。


    “哎,你的推車。”關夢叫住她,醫藥推車都忘了推走。


    護士於是又暈暈乎乎轉悠回來,雙手在推車扶手上握啊握:“那個那個,瑤艾的廣告真的好感人,我上周末去了博物館和姐妹們哭得稀裏嘩啦的,太虐了......但是現在我又可以了!”


    護士見到正主一時激動竟是舞了起來,關夢頓時紅了臉,沈雙竹輕笑著給她倒了杯水,對護士說:“謝謝你的喜歡,關老師也表示身體已經可以了,對吧?”


    她轉臉看著關夢,關夢啊了一聲,連連點頭:“嗯嗯。”


    護士拿著簽名卡,捂著宛如天亮時分養雞場的小心髒顫顫悠悠離開了,先前離開去取藥的醫生倒回來,扶著老花鏡交代了一通服藥規則和注意休息雲雲,“年輕人工作固然重要,可也得張弛有度啊,你看看這血液檢測,以後盡量少熬夜,也注意著點不能磕磕絆絆的,隨身帶好創可貼。行了,折騰一宿天都亮了,趁著醫院沒什麽人,收拾收拾趕緊走吧。”


    兩人在白發蒼蒼的醫生麵前連連點頭,乖得像個小學生。


    關夢從床上下來,活動了一下筋骨,披上外套,問道:“她呢?”


    “我讓她去車上等。”沈雙竹涼涼翻了個白眼,口罩又不戴帽子也說沒有,架著個墨鏡往醫院走廊一坐,就差把“我要上頭條”寫臉上了。


    關夢和她一起往外走,兩人先是沉默了一會兒,在按下電梯的時候突然同時開口:“我......”


    “你先說。”沈雙竹看著她。


    “兩年前,是溫季堯救了我......她。”關夢皺了皺眉,不是很理解為什麽。


    沈雙竹把塞莉的話向關夢轉述了一遍,關夢瞬間露出幾小時前沈雙竹的同款震驚表情。


    沈雙竹跟在照鏡子似的,心裏突然飄過夫妻相這個詞,藏在口罩後麵的嘴角輕輕勾起。


    “怪不得,原來是這樣。”電光火石間,關夢腦中積壓著的萬千思緒一瞬間就通了。


    “嗯?”


    “難怪她會勾引溫季堯,還有書裏的劇情中,你消失的那一年原來......”關夢一直不明白,為什麽溫季堯在沈雙竹最黑暗的時候也不離不棄,卻在她功成名就之時悄然離去,宛如人間蒸發,原來並非愛情,而是受人所托的責任。


    而溫季堯將原主從鬼門關裏撈回來,她對他心懷感激心生愛慕也是常理,可是看著溫季堯對女主千百般好,對她的表白則無動於衷,因此更加激化了原主和沈雙竹之間的矛盾。


    一份責任,兩份救贖,一生的爛賬算也算不清。


    “謝謝。”上車後,關夢向塞莉認真地道謝,替原主,也替沈雙竹。


    “用不著,順手的事。”塞莉又換了一副造型更浮誇的墨鏡,笑了笑:“別把我想得太好,受不來。”


    關夢抽了抽嘴角,總算知道沈雙竹一身傲嬌的毛病是遺傳誰的了。


    “溫季堯是你在沈氏安插的臥底?”沈雙竹目光如炬地看著後視鏡裏的塞莉。


    “臥底談不上,隻不過暗中收集了點股份罷了。沈氏不少散戶小股東看似不起來,可若是都算做一個人的話,”塞莉勾了勾唇,“也有百分之二十了。多虧了溫季堯從中斡旋,沒叫柳希齡那個老狐狸發現異常。”


    關夢的嘴巴自從進了電梯到現在就沒合上過,“你,他......”


    “別想太多,我對商戰奪權什麽的不感興趣,隻是喜歡看笑話而已,順便還能打聽打聽柳希齡的八卦軼事,不然我整天異國他鄉的也太無聊了。”


    “你早就拿綠卡了。”沈雙竹淡淡開口道。


    “曾經滄海難為水嘛。”


    “怪不得你一點也不怕她。”關夢喃喃道。


    塞莉笑了笑沒說話。


    柳希齡在乎的東西太多了,什麽都想要,因此處處是軟肋,根本不足為懼,而她又過於灑脫,似乎什麽都可以放棄,於是什麽都得不到,兩種極端殊途同歸,最後還不都是落個孤獨終老的地步,誰又比誰棋高一著呢。


    關夢輸了液,沒一會兒就腦袋一歪睡著了。沈雙竹默默將她抱過來靠在自己身上,和塞莉默契地沉默了一路,進了電梯也保持著一前一後的位置。


    在電梯樓層到達二十二層時,沈雙竹背脊挺直,緊緊地盯著眼前逐漸打的門。


    電梯門開,她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攬著關夢往外走。


    “雙竹,晚安。”塞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她腳步微頓,語氣涼涼:“現在是淩晨五點,夜晚早過了。”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


    電梯門緩緩合上,從縫隙中流露出一絲輕歎。


    ******


    關夢被沈雙竹影響得也有了生物鍾,五點鍾剛剛睡下,七點鍾爬起來又是一條好漢。


    不出所料沈雙竹又在她房間蹭住了,不過倒是乖得很,抱著自己的枕頭趴在一邊,關夢醒了她還沒醒,也不知昨晚在病床前熬了多久。


    關夢戳戳她的臉蛋,又捏捏她的鼻子,沈雙竹抬手拍開,豎起三根手指,聲音竟是帶了幾分驕縱的綿軟:“三分鍾。”


    她說三分鍾就真的是三分鍾,一秒不多一秒不少。關夢抹著水乳,腰上湊過來一個腦袋,沈雙竹伸手拆了支新牙刷開始刷牙。


    這麽大的洗手台,非得貼著她站著,關夢是已經習慣了,懶得再說她。沈雙竹低頭把泡沫吐了,問關夢道:“你今天戲份挺重的,能行嗎?”


    “放心吧,我現在生龍活虎,能立馬上陣助你殺敵。”關夢誌在必得地笑了笑。


    今天拍完在衣冠的最後一場戲,劇組就要轉場了,下一個階段便是最為熱血沸騰的武打劇情,也是雲初和芸時真正開始相愛相殺的部分。


    關夢在道具組串門兒的時候瞥過一眼掛得滿牆的戰袍鎧甲兵器什麽的,當時心裏便熱血沸騰,恨不得立刻上手。如今終於到了這一天,她簡直躍躍欲試。


    沈雙竹看她一臉激動,無不擔憂地提醒道:“你確定不要用武替嗎?昨天抽血化驗的結果你也看到了,不僅輕微低血糖,血小板也有點問題。”


    關夢有輕微血小板凝結障礙,情況並不嚴重,至少比起關棋音那樣玻璃似的人來說是好多了。柳希齡當年不讓關棋音去當演員除了她個人的喜好之外,這應該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沈雙竹很擔心關夢,可有了前車之鑒,她不敢表現得過於強硬,便與關夢打著商量道:“如果有要用道兵器的武打戲,和導演商量一下好嗎?看情況再考慮。”


    “行。”關夢摸了摸她的耳垂,微笑道。


    今天的劇組格外熱鬧,除了即將轉場,更重要的原因自然是塞莉的到來。她坐在休息椅上,青色長袍挽發素簪,立體的五官竟也很是貼合古風的裝扮。


    關夢和沈雙竹走到她身邊,她微笑著與二人微笑點頭,熱情與距離拿捏得剛好,旁人看了便隻以為是一位沒有架子的前輩與兩個後輩的第一次親切會麵。


    “氣色不錯。”塞莉看了關夢一眼。


    “您也是。”照理說人到了塞莉這個年紀,一宿沒休息好,第二天睜開眼睛整個人都是腫的,她卻依舊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樣子,精力實在充沛得可怕,也難怪柳希齡對她唯恐避之不及了。


    “我現在不行了,上回剛拉的皮,今天醒來感覺整張臉都要垮掉了,看來過不久又得去一趟醫院。”塞莉掏出小鏡子照了照,歎氣道。


    沈雙竹:“......”


    關夢:“......”


    好敢說一女的,不愧是你塞莉楊。


    塞莉把鏡子裝回包裏,看了她們一眼,笑道:“你們這是什麽眼神,做演員的以後到了年紀都少不了微整。當然了,合理飲食健康作息,保護好自己吃飯的家夥。”


    正說著,趙之棠舉著喇叭開始喊了:“各部門準備,演員就位!”


    三人起身前往片場,棚裏已經搭好了綠幕,到時候加上特效,這裏的場景就會變成一座仙氣繚繞的高山。


    塞莉今天的戲份主要是回憶殺的內容,即她和芸時在下山之前的對話,這場戲很快就可以拍完。


    接下來的重點戲份是師姐芸時得知前方戰事慘烈,雲初所率領的隊伍在一次戰役中被困,失蹤了七天七夜,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芸時如遭雷擊,當場昏迷過去。一覺醒來已是傍晚,她看著天邊的如荼夕陽,心火亦是燎原,再也無法置之度外。


    芸時換下布衣解開婦人髻,從暗格中取出鎧甲長劍,一聲口哨喚來一匹汗馬,長靴履地,翻身上馬,攜一縷塵煙疾馳而去。


    她食言了,她這輩子也離不開雲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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