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賈環陪媳婦兒回娘家,在廬國轉悠了幾日,無處不好,隻是有種說不出的擁擠。在街麵顯見能看出本地人外地人來,還有拖家帶口睡在路邊的,連乞丐都比別處多了許多。這般情景平安州亦曾有過,賈琮說是富庶之地吸引人口,猶如深潭蓄水。遂在平安州設置多處移民安置點,有長得麵善的公人勸說空手來平安州闖蕩者上東瀛去。如今那些移民安置點又在勸說他們去南洋了。


    廬國比平安州小得多,人口一多事兒便多了。打劫的打架的比比皆是,連大街上抬目望去皆有孩童糞便——許多慣常在田間地頭就地鬆快的孩子根本不知道當去茅廁。更不用提僧多粥少、許多人尋不著活計。


    賈環遂向廬王道:“小舅子,你這廬國該擴張了。地方太小,裝不下這麽些人。”


    廬王苦笑道:“姐夫,我哪兒敢動刀兵啊!吳王楚王都盯著我呢。”


    賈環道:“誰讓你往他們的地盤擴的?”那擠了擠眼,“燕王正要出兵北美,那塊兒地方極大。”


    廬王道:“燕王出兵與我何幹?”


    賈環道:“地方大的好處就是聯絡不便,點子兵馬撒進去如同泥牛入海。你隻管使人過去,尋塊離燕王所管轄遠些的土地遷移百姓。”


    廬王想了半日,遲疑道:“九叔肯麽?”


    賈環道:“有兩個法子。其一是派使者麵見燕王,隻說有心同他合兵,跟著得點子小好處。此舉有推他為諸王盟主之意,燕王身邊愛麵子的文人不少,多半能勸說他答應。其二便是使人跟著他的軍隊過去探路,尋個他顧不上之處移民。這般就得自己建港了。”賈環想了想,“西洋人已經在那邊建了不少港,滅掉他們奪過來也是一樣的。隻是移民的船得繞些道。”


    廬王轉身翻出大海圖來,對著北美洲瞧了半日,歎道:“真大。”


    賈環道:“西洋人也是諸國齊下、費了一百五十年方滅盡土著之民占了此處,如今我朝隻需如法炮製便好。他們已建了不少房屋道路、開了不少荒地,咱們移民也便宜。隻看各位將軍打仗如何了。”


    廬王思忖道:“隻是百姓未必肯去。他們背井離鄉來到廬州本是因為此地富庶;倘若送他們去開荒,賺了錢送回老家極難不說、新到之處怕是還不如他們老家呢。”


    賈環微笑道:“這個容易。開荒得地就不提了;北美還有許多大金礦。能撿到錢的地方,誰會不去呢?”


    廬王道:“總不是隨處可以撿到錢的。”


    賈環悠悠的道:“送過去是免費的,回來是要船票的,船票還價格不菲。”


    廬王眼前一亮,笑道:“姐夫!還是你有法子。”


    賈環道:“再有。富貴人家的莊子裏養著許多奴才,那些都是連性命一道捏在主子手裏的。”乃微微歪頭,“幫他們的主子做事還不如幫自己做事、順道幫廬國開墾田地戍衛邊疆。逃得自由之民,必會為自由拚命。”廬王不禁抬目盯著他。賈環慢慢的道,“民心也有了。”


    廬王道:“倘若別國來尋我麻煩呢?”


    賈環道:“王爺左近有兩個大國——吳國和楚國。吳國已厲兵秣馬預備出兵此處。”他乃指了指大海圖上的南美洲,“地方這麽大,也是最缺人口的。這些招數吳王一般兒也會使,故此決不會動廬國。至於楚國麽,”賈環扭頭看了看他小舅子,“難道你還怕打不過他?”


    廬王道:“他若尋別國聯手彈壓廬國呢?”


    賈環道:“當世最強的幾國,連吳燕蜀在內,無一不預備對外殖民擴張,這些手段他們早晚都得用。其餘的別國算老幾?”


    廬王再低頭查看海圖,沉思起來。賈環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捧起茶盞子來預備慢慢候著。不想才過一會子邊聽廬王說:“好!委實獨有此法了。隻是須得派人過去打探打探。”


    賈環撫掌道:“還是年輕人爽利。”乃思忖了會子,“轉過年去,燕王就有兵馬要開過去了。鍾珩之叔父鍾威並未在廬國任職,又是個沙場老將。煩請他假意投靠燕王,跟著燕軍一道走。可以替廬國探路、兼挑選合適的移民之所。”


    廬王頓時蔫了:“別提了!那老頭平素倒也沒少幫著鍾珩管軍中之事,也極喜歡我,算是我不記名的先生。隻是不肯出來為官。”


    賈環笑道:“他經曆坎坷;既有了侄兒,自然萬事以侄兒為上。老爺子不拿俸祿幫廬國做事,還不是為了把功勞算在他侄兒頭上?但凡為了他侄兒好,必不會拒王爺所求。如今鍾珩是你的心腹不是?”廬王連連點頭。賈環道,“那廬國的大事少不得也是鍾珩的大事了。為了鍾珩有個好前程,老人家必肯出馬的。廬國小,往吳國楚國擴張顯見行不通,難道鍾珩的官職就止於此麽?”


    廬王頓時拍案:“姐夫言之有理!我的地盤子大了,少不得鍾珩的高官厚祿。”


    賈環道:“罷了罷了!八字還沒一撇呢,就隻管吹大氣兒,連賜人高官厚祿都出來了。正經琢磨地勢海圖要緊。”


    廬王嘻嘻直笑,摸了摸胸口:“姐夫來了,我日子都鬆快些。你們可多住些日子。”


    賈環道:“橫豎我們不著急回京,你姐姐說了算。”


    廬王“嗷烏”一聲跑了出去:“我去找姐姐說話兒——”


    賈環不禁笑點了點頭:“可算有點子像個十三歲的孩子了。”


    次日,賈環親去了鍾家開的悅誌茶樓求見鍾威。鍾威聽了他的來意皺眉想了會子,道:“我明麵上欠著燕王人情,知道遲早要還的。此去隻為了替廬國在外頭建立移民地麽?琮三爺是不是另有別意?”


    賈環笑道:“不論南美北美,移民越多於咱們越好。鍾大叔你瞧——遠啊!實在太遠了。音訊隔絕實在太容易了。”


    “莫非琮三爺想要這塊地方?”


    “不是想要,是要定了。”賈環道,“從南洋的馬來群島到北美甚至南美,整個社會製度都得是全新的。我朝百姓再不許為奴,天家也不再是主子。這是最要緊的一步,來日能不能反攻國內就看這一步了。甘雷將軍已深得燕王信任,且數年前開始便對北美洲興致勃勃,燕王已定了他為征北統帥。”


    鍾威大喜,忍不住笑出聲來:“這不是送蟠桃園給孫猴子看管麽?”


    賈環橫了他一眼:“甘將軍哪兒有那麽瘦。”二人相視而笑。賈環接著說,“頭一批過去,他麾下的人衛若蘭、牛繼成、牛繼業已定下了,他會再挑幾位自己人。衛若蘭打小跟我們哥幾個一道長大,極好攛掇;牛繼成我們已有了法子哄他;隻剩下牛繼業還得再費點子力氣。再加上鍾大叔你。甘將軍道,有人提起我大師兄賈維斯了,說不得燕王也會連他一道算上。倘若當真如此,加上海上有楊衡將軍的海盜,隔絕燕王北征兵馬與燕國的音訊已非難事。”


    鍾威點了點頭,忽然笑道:“這回正經是個瞞天過海。”他二人又互視而笑。


    二人從正午直說到日頭西墜,一張海圖都快讓他們戳破了。賈環回去告訴廬王,終說服了老頭兒出山、替廬國探路。隻是總不能平白跳到燕王跟前去,賈環遂給他堂弟賈琮寫了封舉薦信,說在廬國偶遇一茶樓老板乃兵家大才雲雲,使人送進京去。


    隻是移民北美乃長遠之計,廬州這會子就人滿為患了。賈環遂說:“不然先勸些人去南洋。彼處有兩三個我朝人新立之國,人煙荒蕪。”


    廬王自打有了移民建國之念便有些舍不得人口:“暫留幾年不行麽?”


    賈環道:“怕是會造成種群密度過大。橫豎廬國興旺富庶,不怕到時候沒人。縱然吳國富庶,楚國這些年已漸漸衰敗了。”


    廬王忙說:“這幾日先生正讓我依著楚國漸弱做文章呢。我瞧楚國之策並無不妥,不知他們是怎麽敗落的。”


    賈環笑道:“這不是明擺著麽?左近的吳國、燕國、魯國連小小的廬國都強起來了,好人才自然流入鄰國。最下頭的百姓各國都有,做些最次的活計、拿最少的口糧,偏就是這種人最多,每國都少不得。”


    廬王問道:“什麽人?”


    “佃農。”


    廬王“哦”了一聲:“鄰國比楚國富庶。佃農橫豎自己沒有地,便有許多往鄰國謀生去了。”


    賈環點頭道:“例如廬國商貿繁盛、店鋪眾多。楚國的佃農來廬國商鋪做粗活,賺幾個月的錢比在楚國耕作一年的收入還多,他們自然不會再留在楚國種地了。村裏但凡有一戶人家出了這麽個人,就會有許多人家跟著出來;一個村子出了此事,鄰村聽說了也會有人出來試試。如此一來,楚國就沒有人種田了。”


    廬王想了想道:“前年我跟先生偷偷溜去楚國轉了一圈兒。楚國之地有些在大戶人家手裏,自有奴才耕種,隻是這些年也逃了不少去東瀛。再有便是富裕些的人家,把地租給佃農賺租子;若沒有佃戶他們也種不來那些地。再有便是自種的。”


    賈環道:“這些事,早年在福建都有過。最先走的是佃戶,然後是逃奴,最後自耕農戶嫌土地少也會走。隻是也無礙。佃農走得多了,東家的租子自然就減了。逃奴多了,主子對他們自然好了。漸漸都能有個平衡。隻是終歸治標不治本。治國亦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你瞧齊國,見你辦了學堂、他也辦;魯國因工廠富庶,他也開始建工廠了。齊國這般總會在楚國之後死。”


    廬王正聽得有趣呢,忙問:“齊國也會死麽?”


    賈環道:“你和燕王不打北美、吳王不打南美他還不會死;你們三家一動手,齊國若不也去打塊海外領土或殖民地,也活不了。”


    “為什麽?”


    “佃農和尋常農戶人數最多,南北美地方極大。開荒得地令一出來,齊楚佃農怕是要跑光的——有白得的地誰不想要?小戶人家誰又不想多得些田地?這兩國的根基便沒了。”賈環悠哉悠哉道,“楚國窮,軍備差;齊國也富庶不到哪兒去。隨便打一下便打下來了。讓百姓移民外洋,實則是以土地為誘餌,挖空這幾國的地基兒。”


    “原來如此!”廬王一下下點頭。半晌又皺起小眉頭說,“我仍舍不得這些人口。”


    賈環道:“南洋地氣熱,走不了多少人的,暫解個燃眉之急。再說,先讓百姓熟悉下移民外洋這件事也是好的。而且嘛……”他擠了擠眼,“北美之地比南洋肥沃得多。”


    廬王道:“北美更遠啊!”


    賈環笑道:“這麽著。範誠有個學生家裏今日新開了家包子鋪,咱們換上便服去瞧瞧。”


    廬王奇道:“去做什麽?”


    “幫著賣包子。”


    “啊?”


    廬王莫名不已,仍乖乖換了衣裳跟著賈環出去。不多時走到範誠那弟子家的包子鋪。因是新鮮開張的,生意還不錯。二人扮作尋常的客人買了幾個包子嚐,味道尚好。那學生認得賈環,親出來陪著說話兒。賈環拉著他耳語一番;那學生瞪大了眼睛看著賈環。賈環微笑道:“你隻管依著我說的做去。”


    學生便去廚下忙了半日,有夥計掛出新的牌子來。上頭寫著:大肉包子,十文錢一個;大菜包子,十文錢一個。


    廬王奇道:“怎麽肉包子和菜包子一個價錢?”


    賈環斯斯文文撕了口包子道:“無所謂,橫豎他們家並不賣幾個菜包子,隻做些擺樣子罷了。”


    廬王指道:“那不是掛了牌子出來?”


    賈環反問道:“誰不知道肉比菜貴?既然一樣的價錢,誰還會買菜包子呢?”廬王恍然。


    二人吃了幾個包子便回去了,臨走前賈琮吩咐那學生晚上來一趟廬王府,說說包子賣得如何。


    到了晚上,那學生果然喜滋滋的來了,拱手道:“賈先生好計!我們家別的包子都賣不動了,人人都搶著來買大肉包子!”


    賈環笑問廬王:“如何?”


    廬王也笑道:“客人都覺得買大肉包子賺便宜,都去買這個。”


    賈環點頭道:“來年有更好的土地、甚至金礦,佃戶們想想去南洋忍熱的那些人,便會覺得去北美占便宜了;一如這些買大肉包子的人。隻是,須得有幾個菜包子擺著給他們瞧。”


    廬王鼓掌而笑:“姐夫真真鬼點子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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