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興安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住了。


    四台刺客機甲被拆得隻剩他的森王,父親的眼鏡王蛇也被拆得七零八落。


    黑刃之前根本不是全盛時期,尤利西斯的狀態也遠遠不如從前。世人從前經常會將這位戰鬥力超群的統帥比作利刃,這柄曾經能夠斬斷一切的利刃,如今也變得劃痕累累,又黯又鈍。


    趁人病要人命,這也是他之前能在戰鬥裏占據上風的原因。


    然而就在剛才,毫無征兆地,這柄利刃忽然恢複了一大半,變得鋒芒畢露,重新閃動著灼眼的華光。


    身為讀過不少古籍的戰鬥老手,雲興安隻是對敵人的力量、自己的處境做了一段比喻。


    這片膠著的真空並沒有出現什麽寶劍,也並沒有亮起華光。


    尤利西斯的機甲通體黢黑,連眼燈都不帶閃,怎麽可能會突然帶上所謂的特效?它隻是速度比剛才快出許多,攻擊也迅猛了許多。


    射線從右臂堪堪擦過,皮膚傳來強烈的灼燙感,雲興安被驚出一身冷汗——他走神輕敵了。


    勝算本來就不大,遠處還蹲了一個虎視眈眈的容夏。


    他咬住下唇,強行逼迫自己冷靜:他的優勢根本不是近戰,所以必須得先把位置拉開。


    他確定了一處距離相當極限的坐標,然後當機立斷地將引擎拉到最大——機箱幾乎要炸裂,機甲卻沒有挪動分毫


    ——很明顯,尤利西斯手速比他還快,還偏偏一控一個準。


    黑刃使用控製技能時無法發動攻擊,準備收拾他的肯定另有其人。


    他隻得被固定在原地,然後眼睜睜地看著那台身後展開羽翅、手握重劍的白色機甲朝自己俯衝過來。


    在萬眾矚目的戰場中央,兩台不同陣營的機甲即將正麵交鋒。


    純白的劍光驟然亮起,鼎盛到極點,然後又被幽暗至極的宇宙緩緩吞噬。


    大戰在無聲的炮火中開場,又伴隨著最後一台刺客機甲的碎裂,無聲地落幕。


    防衛軍大獲全勝,十五星域終於重歸和平。


    ……


    防衛軍不同於任何一個有正規編號的軍團,而是由一群有實力、有抱負的年輕人共同組成的武裝力量。


    在容夏眼中,這些士兵從來不是自己的屬下,而是高尚的同伴。


    哀悼過英勇獻身的逝者,慶祝過這場全麵輝煌的勝利,這支服役時間極其短暫的軍隊便走到了職業生涯的終點。


    送戰士返鄉、帶俘虜入獄的戰鬥飛船紛紛落回甲板,ct-047也終於光榮而順利地返航,去找自己的另一艘“兄弟”對接匯合。


    *


    沿著從雷諾茲星到布朗星的固定航道,金屬巨鯨正在十五星域緩緩遊弋。


    “我能猜到,我在某些人眼裏是何種類型的形象。”


    容夏癱在沙發上,一邊欣賞著玻璃窗外的靜謐星河,一邊無奈地對身邊的尤利西斯歎氣。


    尤利西斯套著簡潔的白衛衣運動褲,劉海乖順無害地垂在額前。他一邊給夏威夷果剝殼,一邊積極地給容夏捧場:“是哪種形象?”


    容夏拾起兩枚又圓又白的果仁,往尤利西斯嘴裏塞了一顆,又將另一顆塞進自己口中。


    香甜爽脆、奶香十足的果肉在唇齒間綻開,她忍不住眯起眼:不管是幹果本身,還是無所事事的吃堅果時光,都值得好好品味一番。


    更何況,曆經將近兩個月的漫長時光,某位勤勤懇懇的“剝殼工人”終於再度坐回她身旁。


    多虧那場信息量巨大的穿越之旅,尤利西斯的精神域恢複了一大半,能夠順利化為人型。


    容夏正準備再吃點果仁,卻忽然想起自己還沒回答剝殼工人的追問。


    她擦掉沾在掌心的幹果碎屑,然後轉頭看向尤利西斯:“在某些貴族眼裏,我就是能讓他們坐臥不安的超級刺頭兒。”


    “我也不知道自己給自己招惹了多少對手。”


    她口中描述得相當危急,姿態卻依舊相當放鬆愜意。


    此時的容夏又帥氣又迷人,尤利西斯掙紮了好半天,才將自己的視線從愛人的臉頰上挪開。


    這個“超級”並非是容夏誇大其詞:她不僅擁有一台毀天滅地的機甲,現在還手握三艘宇宙戰艦。


    兩艘體積驚人的主艦,捎帶著一艘從敵人手裏搶奪來的、小巧玲瓏的副艦,這個基礎硬件配置幾乎能與中等規模的軍事基地匹敵。


    論財產,容夏根本無法與聯盟任何一家有頭有臉的貴族相比。但要論起武裝力量,她絕對屬於能夠傲視群雄的存在。


    這不,戰前還在激烈爭吵的大群如今已變得一片祥和,再也沒有人陰陽怪氣,再也沒有人敢當麵提出讓容夏將戰艦奉獻給聯盟的要求。


    實打實的硬件已經足夠讓貴族們失眠,容夏和最近正在瘋狂複仇的尤利西斯的關係偏偏非同一般。


    當那台凶神惡煞的黑刃跟隨著諸台功勳卓著的機甲一起降落在等待室時,不少防衛軍戰士也都當場變了臉色。


    誠然,尤利西斯的下台充斥著各種暗算與詭計,但身為全境追捕的通緝犯,他似乎不該如此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世人麵前。


    容夏早就看開了,因此根本不在意某些異樣的目光。


    在幾十雙窺探的視線中,發絲淩亂、渾身是汗的高個男人雙腳一落地,便被她十分自然地牽起右手,拉到身邊。


    和容夏掌心相接,尤利西斯有些局促地轉動眼珠,卻剛好對上某些奇特的眼神——按照這些眼神傳達的意思,他儼然變成了上古傳說中的“禍國妖妃”。


    在此之後,不管是正常活動,還是在戰艦主廳舉行的勝利慶祝大會,冷靜而俊美的黑發男人一直陪伴在容夏左右——身為剿滅反叛軍的功臣,他當然可以出現在這種場合。


    主動給通緝犯站隊,容夏早就彰顯了自己十分叛逆的立場和態度。


    戰艦上的許多人對尤利西斯並沒有多少惡感,甚至還保有幾分尊敬與憐憫。縱然有少數遵紀守法的公民向艾力諾警署報警,可閃著警燈的飛船根本不打算以身試險,停靠在ct-047的甲板上。


    不管外界和星網上有多沸沸揚揚,戰艦內部的氣氛卻非常平和。


    比如就在此刻,容夏正斜倚在沙發上,滿眼都是狡黠的笑意。


    “禍國妖妃”尤利西斯的膽量實在太小,他雖然很想對著容夏的臉頰狠親一口,最後卻隻能繼續悶頭給堅果剝殼。


    ……


    在小農星附近,兩艘體型龐大的宇宙戰艦終於對接在一起。


    連接通道的金屬門一合一張,娜塔莎正率領著手底下的人馬,端端正正地站在不遠處。


    望著精神抖擻的娜塔莎,容夏隻是開口說了一句辛苦,她身後的洛蘭便像小炮彈一樣飛速衝了出去。


    洛蘭一把勾住唐娜的脖子:“姐妹好久不見啊——”


    唐娜表麵嫌棄,眼中全是遮掩不住的驚喜。


    悄悄瞥過這對勾肩搭背的好朋友,娜塔莎繼續笑意盈盈地向容夏匯報:“任務順利地完成了,俘虜都被送往艾力諾,咱們也搶來了一艘新副艦。”


    “如果你願意,我現在可以帶你慢慢參觀。”


    “當然願意!”


    聽到娜塔莎發出的盛情邀請,容夏瞬間來勁兒了:哪怕新買來的戰艦曾經被破曉拿去做過副本,敵方的小副艦肯定是沒有探索過的全新領域。


    她頗有興致地準備啟程,還十分自然地搭上了娜塔莎的肩膀。


    娜塔莎先是一怔,然後下意識地看向落單的尤利西斯。


    尤利西斯:……他倒也不會神經質到這種程度。


    不會?


    看到尤利西斯有些無語的神色,站在一邊旁觀的伊凡麵上依舊溫和,心底卻發出一聲不屑的嗤笑。


    *


    和慘遭“剽竊”的ct-047一樣,破曉果然也複製了這艘戰艦的內部結構。


    而且事實證明,絕大多數戰艦的內部構造大同小異。


    在戰艦裏逛了小半天,除了逛戰艦宛如逛自己老家的容夏之外,其他人也都有些許審美疲勞。


    路過配餐室,望著鐵門上的抽象版筷子、叉子和湯勺,聞到即將出鍋的米飯香氣,眾人的腸胃不約而同地湧起程度不同的餓意。


    在戰艦上生活的那幾天,ct-047的所有料理機配餐都掌握在另一位比較擅長廚藝的大師傅手裏,容夏也跟著其他士兵一起吃統一配餐。


    大師傅是標準的西方長相,準備的食物也都是香腸、肉醬麵、沙拉和土豆泥等等。這些東西也不是不好吃,但吃得越多,就會越發使一顆東方胃去懷念炒菜和大米飯。


    容夏嗅了嗅彌散在空中的飯菜香氣,一臉好奇地看向娜塔莎:“你們最近都在吃什麽?”


    娜塔莎打開鐵門,幾台料理機正在同時炒菜:“其實就是盒飯,我把你當初留下的食譜又拷貝了一份,都是莊園裏的家常菜。”


    裝滿家常菜的盒飯?好東西啊!


    之前明明吃了一肚子幹果,聞到熟悉的幾種菜香,容夏忽然變得饑腸轆轆。


    一兩分鍾後,料理機裏的飯菜終於整整齊齊地出鍋。


    容夏一手舉著方便筷,一手托著沉甸甸的大鐵盒,鐵盒裏盛著滿滿當當的大米飯,還有口感清脆的香菇油菜、金黃的炸雞排、濃香軟爛的地三鮮。


    咬一口表皮酥脆內裏鮮嫩的肉排,夾一筷子咯吱作響的油菜,又扒拉一大口米飯,這份工作餐的質量是真心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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