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得白將下次繼續的機會留給了自己,也將滿腹的疑問留給了祁鳴。


    不過短短一個下午茶的時間,祁鳴吃了幾口飯菜,顧得白看上去則是沒吃幾口,根本說不了幾句話。


    結果就是,回到工作之後,祁鳴的腦海裏不再隻有紛雜混亂的音符,還多了顧得白的隻言片語。


    所以,到底哪些形容是顧得白眼中的他,哪些又是為了圓謊的臨場發揮?祁鳴回想起手機中那份人設,卻無從得知,他隻覺得那份人設和自己相差甚遠,猜不中。


    腦海中多了些搗亂的內容,他依然沒寫出滿意的曲譜,卻多了幾個似乎有用的旋律,可以暫時留下,作為今後其它創作的素材。


    祁鳴收起幾張紙,再次看向窗外。


    門外,小勤悄咪咪張望偷窺了很久,放輕腳步回去了隔壁房間。


    幾個員工立刻圍過來八卦,“誒,小勤哥,老板幹嘛呢?顧總都來了,怎麽還一個人走了?”


    要知道,放在以前,除非是正經的飯點,要不然顧總來了,那就是要提前下班放假的意思。


    結果今天倒好,下午才來,沒坐多久就走了,倆人連工作間都沒出。


    小勤搖頭,神秘一笑,“老板他在……發呆。”


    其它員工們:“啊??”


    小勤聽出了他們的不信,說實話要不是親眼看到,他也不會信,“是真的發呆,看了一會兒手機,就看風景,然後手裏的筆都掉地上了也不撿,繼續看手機,根本就是走神的樣子,和平時狀態完全不同。”


    “嘶……”眾人又倒吸一口冷氣。


    他們老板祁哥那是什麽人啊,身兼多職,工作機器,不眠狂魔,嚴格起來不要命的主。


    別人都是擔心公司倒閉了沒薪水發,他們隻擔心老板哪天倒下了公司沒了主心骨。


    在這兒關心老板八卦的人,有不少跟著祁鳴工作時間還算長,那也隻見過老板廢寢忘食的樣子,沒見過老板走神發呆摸魚。


    最終小勤帶頭得出結論,“顧總不愧是顧總,今天估計是沒希望提前下班了,大家散了吧。”


    眾人便唉聲歎氣,作鳥獸散。


    誰知沒過多久,背後的門就打開了。


    “都在呢?”


    祁鳴站在門口,看了看在場的人,也沒疑心多問他們為什麽在這兒。


    “祁哥。”


    “老板。”


    “祁哥……”


    幾個人齊刷刷點頭,等著吩咐任務。


    祁鳴卻露出些猶豫的神情,“幾點了?”


    “祁哥,快五點了。”


    哦,五點啊。


    “那就過半個小時下班吧。”祁鳴神情自然地安排道,“都早點回家吃飯。”


    眾人被小勤領著頭,忍住了歡呼的動作,推了小勤一下,後者站了出來,“那祁哥呢?要不要一起下班啊?”


    祁鳴搖搖頭,“不用了,我今天睡公司。”


    說完,就繼續頂著好像在走神的表情走開了,中途還走錯了一個門,然後才回了自己的休息間。


    他的休息間和工作間離得很近,推進去有個簡易的床,一套洗漱用品,幹淨的水池,一套桌椅,置辦得比員工宿舍還簡單。


    顧得白也來過這裏,在他的小床上坐了坐,參觀了十幾平的小地方,眉頭皺得很嫌棄的樣子,一會兒說枕頭不好會落枕,一會兒說通風不好帶著水池會太潮濕。


    祁鳴當時不以為然,隻把人推過去親了一會兒,然後反問,


    “隔音好還不夠麽?”


    做音樂的小工作室,裝修過的這些房間,沒有一個是隔音差的。


    那時候……他也確實以為,隔音好就足夠了。


    祁鳴揉了揉眉心,緩緩呼出一口氣來。


    這樣的狀態不太適合工作,與其這樣耗著,確實不如先讓其他人下班。


    這一次的作曲,和以往的都太不一樣了,不是他隻考慮好不好聽,合不合心意,順著靈感就可以。還要考慮甲方的要求,要貼合那個電影,要出試聽片段讓對方滿意。


    雖然那隻是個小成本製作的文藝片,不算純商業創作,那也不會降低什麽難度。


    甲方的看法……


    在甲方的眼裏,什麽樣的曲調,什麽樣的旋律節奏才算是貼近題材?


    在顧得白的眼裏,什麽樣的印象,什麽樣的形容詞是和他一致的人設?


    同樣的旋律,有人會覺得深遠空靈,也有人會覺得平淡無趣不知所謂,同樣的節奏風格,有人會覺得振奮人心,也有人會覺得浮躁厭煩,沒有內涵。


    同樣的一個他,有人避之千裏,有人崇拜歡呼,也有人步步為營的靠近。


    甲方找到他的時候,他曾經問過,為什麽選他一個新冒頭的年輕人來編曲,而不是那些發揮更加穩定的老手。


    來談的是電影的編劇,中年的阿姨笑了笑,讓他不要妄自菲薄,一切事物都是要分兩麵看的。


    “你的確沒多少經驗,但也同時不會被所謂的經驗、規則束住手腳,足夠大膽,就像我片中的主人公一樣,我很喜歡這一點。”


    顧得白找到他那天,談話不過幾分鍾,就被他親吻了嘴唇,他也問過,被他利用來驅趕無法擺脫的追求者,也不惱怒嗎。


    那時候的一吻很短暫,帶著淺香的酒氣,最親密的事發生在最陌生的人之間,反而比親吻一個愛慕自己的人更容易。


    就像是匿名時訴說心底的秘密,比說給最關心自己的人聽更加容易。


    後來他得知被騙,將這樣的問題又問了一次,就在昨晚。


    “沒有憤怒,隻有後怕,怕我那時候萬一早來了一步,偷看到你接吻,然後慌忙逃走的那個人,是不是就成了我。”


    祁鳴想說,就算是這樣,他也不會對別人臨時起意,拿什麽親吻來趕人,這種東西,本來就很看眼緣,不是誰都可以。


    但被顧得白那麽盯著看,他竟然沒能坦誠,下意識不敢說實話。


    ……為什麽不敢說實話?


    為什麽不敢確定任何一段旋律?


    為什麽變得膽小了?


    回過神的時候,祁鳴已經拿出手機,打開了顧得白的對話框,發出了一條空白的,沒有任何聲音的語音條,長達三秒。


    很快,那邊就有了回信,顧得白發來的像是一張夜景。


    夜景?這才幾點?


    祁鳴下意識朝著窗外看去,發現天果然黑了下來,隻不過不是因為太陽落山了,而是烏雲密布,讓整個城市看起來黑壓壓的,仿佛夜晚降臨。


    沒有星辰和明月的夜景,看起來像是有什麽大事要發生,到處都彌漫著魔幻的氣氛,城市中不少燈光閃爍著,不知是電壓不穩,還是哪裏的電路需要檢修了。


    緊接著,他這棟樓的燈光也開始閃爍,頭頂的燈更是閃了幾下以後徹底滅了,房間陷入黑暗。


    顧得白發來同樣的語音條,也是三秒,背景裏是呼呼的風聲。


    他說,“快要下雨了。”


    可聲線低沉曖昧,像是貼著他的耳朵呢喃,仿佛說了什麽不正經的話。


    於是祁鳴刪掉了對話框裏的‘不小心碰錯了鍵’,


    【我這裏停電了。】


    過了幾秒,他又發了一條:


    【其實,就算那天你沒來搭訕,我也沒興趣找別人試試,我還沒那麽……饑不擇食。】


    顧得白已經開始對他坦白一切,他也沒什麽好隱瞞其它細節的理由。


    消息在對話框裏轉了半天,竟然沒發出去,變成了紅色的感歎號,連同那條停電了一起發送失敗。


    祁鳴愣了一下,這才發現隨著停電,wifi也斷了,而他的信號其實不好,要走出這棟樓,才能從2g恢複到4g網絡。


    ……


    算了。


    沒了空調,加上外麵要下暴雨的樣子,祁鳴幹脆打開房門走了出去,見著了同一個辦公樓裏其它加班的人,幾個爬樓梯送餐的外賣員,以及在樓道盡頭抽煙的保潔員。


    外麵的空氣好了很多,不那麽悶,但也沒什麽值得停留的地方,不是停車場就是各種大樓、商鋪,充滿現代化的氣息,也是讓人心浮氣躁,無法放鬆得到什麽靈感的環境。


    祁鳴放棄了下樓轉轉的心思,幹脆在自動販賣機買了個杯麵就回去。


    他的手機信號時有時無,那個紅色感歎號自動試著又發送了一次,依舊失敗,卻收到了好幾條顧得白的新消息。


    【看到閃電了嗎?要小心電器。】


    【我們這裏烏雲壓頂,我家那邊滴水不下,還讓我試著聯絡一下據說走哪兒都下雨的‘龍王’,看能不能請過去辦演唱會。】


    【我問他們,就不怕天命不可違,強行改運遭到報應嗎?結果他們居然罵我封建迷信,你說逗不逗?】


    祁鳴看著一條條閑聊一樣的消息,走著走著,終於沒忍住露出笑意。


    他空閑的時間其實很少,也沒什麽感興趣的娛樂活動。綜藝不愛看,遊戲不上癮,社交沒熱情。


    倒是聽顧得白聊天的時候,時常覺得有點意思。


    他在不久前,還懷疑自己是不是就喜歡聽人瞎掰呼,還買過兩張脫口秀和相聲的現場票……但是後來沒去成,票捏在手裏,忙著工作就忙忘了。


    說起來,他確實一直沒了解過太多顧得白的事情。


    老家在哪裏,遠不遠,那些說顧得白封建迷信的是什麽樣的親戚……


    【鳴鳴,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r城看看?我老家,挺偏的,但是景色特別好,沒有工業汙染。】


    【山清水秀,而且幹淨,坐車,不,飛機吧,就一個小時到。】


    【我在那裏其實親戚不多,就是遠方的,老爺子總說人不能沒根兒,所以我們家每兩年會回去一趟,當度假了。】


    祁鳴:……


    這個人怎麽回事,會隔空讀心的麽?


    【誒?我這兒也停電了,鳴鳴,你那裏還好麽?】


    下一秒,在窗邊檢測到更多信號的app突然再次聯網,不知第幾次嚐試發送那兩條帶紅色感歎號的消息。


    灰色的小圓圈轉啊轉,竟陡然消失。


    發送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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