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後的日子似乎過得格外快,按部就班的複習,鋪天蓋地的測驗和考試,一模,二模,期末考。


    說是假期,其實也不過是回家複習罷了——至少對何弈這樣普通的、要為好成績努力的學生來說,上課和不上課的區別並不大,該看的書不會變少,該寫的題也還是這麽多。


    至少在家待了三天,遲揚能跟他說話閑撩的時間也不比在學校多多少。


    尤其是兩個人的作息時間不太一樣,沒人叫的時候遲揚能從淩晨睡到傍晚,何弈住他家之後也隻是略微提早一點兒,能在中午起來陪他吃個午飯罷了。下午他男朋友要自習,他也隻能待在邊上刷刷手機,見縫插針地倒杯水喂個水果,才能借此機會吃一點兒對方的正經豆腐。


    ——他一個根本不愛吃甜食水果,連自助果盤都敬謝不敏的人,這三天裏居然去了三趟樓下水果超市,還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將蘋果皮從頭到尾不斷地削下來,以及怎麽用鹽水洗葡萄、怎麽用筷子戳出櫻桃的核。


    如果被他那些從前一起混過浪蕩場的公子哥朋友們知道了,大概會懷疑他是出了什麽意外,導致性格大變改邪歸正了——向來隻嚐陪酒姑娘嘴裏櫻桃的人,居然有一天能耐下性子來,洗幹淨手坐在那兒,對著一盤櫻桃一個一個地去核。


    其實何弈給什麽吃什麽,對這玩意也沒有什麽特殊情結,他就是純無聊的。


    無聊還不能說出來,不能打擾男朋友學習,連打個遊戲都不敢外放——何弈會平靜地抬頭看他一眼,問他,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不,沒有,”遲揚默默開了靜音,“你在我房間待著就行了,樓下空調都壞了,除了這兒哪都別去。”


    何弈看完了手上的錯題集,打算換一門科目看看書,轉變一下心情,聞言略微挑起眉毛,眼底帶著一點熟悉的調侃意味,陪他瞎編:“那暖氣呢?”


    “小區供暖停了,我也沒辦法,物業說明年就有人來修了……哦,今天一月三號,還得等三百多天呢。”


    何弈點點頭,翻開書,突然問他:“開普勒第三定律又叫什麽?”


    遲揚:“……”


    ——周期定律。


    “沒問錯人吧,”他拿過手機,裝模作樣地要查,“開什麽?怎麽寫……”


    “沒什麽,又叫周期定律,”何弈拈起手邊不知什麽時候放在那的半個橘子,撕下一片慢慢吃了,“等一會要背課文,幫我聽一下有沒有背錯的地方,可以嗎?”


    眼神也許可以騙人,但下意識的反應是藏不住的。


    如果遲揚想脫口而出的不是“不知道”,那他大概是有答案了。


    ——遲揚同學的元旦假期,是在和水果玩、靜音打遊戲和被男朋友默默懷疑中度過的。


    元旦返校就是一模,之後大大小小的考試和測驗似乎能排出時間表,把學期末所剩無幾的時間分割開來,並不整齊地周期性轉變。


    每到考試的時候遲揚就格外閑,於是他的一大愛好變成了提前交卷溜出學校,去給何弈買晚飯。


    學校對麵有條稱不上繁華的商業街,賣幾十一件的衣服,偶爾有菜販擺攤,一大特色是到了飯點十裏飄香,飯店餐館小吃攤多得一眼看不過來,是本地人才知道的市井來處。


    遲揚現在已經不太問自家男朋友想吃什麽了——答案他多少也能猜到,幹淨衛生就行,也不用多麽有營養,口味不重,偏愛喝湯,最好加一盒牛奶或是豆漿。


    拐角進去的小吃街盡頭有一家麵包房,這個點會烤一批新出爐的麵包,時間還早,過去拐一趟也無妨。


    何弈在學校其實不開手機,但也不妨礙他自言自語地在聊天框裏報備行程。男朋友天生缺少一點安全感,那他總要想方設法後天養回來,至少不在他身邊的時候主動報個點,不至於像上次那樣,何弈想找的時候找不到他。


    ——雖說何弈也不會生氣,甚至不會有情緒,但讓他除了等再也無計可施這種情況,有一次就差不多夠了。


    “抹紅豆醬的蕎麥麵包,燕麥奶。”遲揚在手機對話框裏打下這行字,發出去,又一字不差地給麵包店員報了一遍,“烤好叫我就行了。”


    店員是個兼職打工的小姑娘,身高也就到他胸口的位置,大概是被他渾裏渾氣的模樣嚇到了,愣了幾秒才忙不迭點頭:“好,好的,那邊可以坐……”


    “嗯,”遲揚看了一眼手機,心血來潮地回憶了一下何弈平時買完東西說謝謝的樣子,也學著點點頭,笑了一下,“謝謝。”


    行吧,收獲甚微,這也不是誰都做得來的。


    他按照店員指的方向拐了個彎,穿過擺放整齊的麵包架,走到最裏麵的矮沙發旁坐下了。


    時間確實還早,這個時候何弈應該在考最後一門課——按他的速度該寫到計算題了。


    少年略帶笑意的聲音又鬼使神差地在耳邊響起,開普勒第三定律又叫什麽。


    周期定律。


    當時他翻何弈的書看,在這句圈畫出來的知識點旁寫過“我愛你”。


    “好啦,不要哭了,媽媽給你買棒棒糖吃,好不好呀……”


    貨架那頭隱約傳來幼童的抽泣聲,哄人的大概是她母親,聲音有些耳熟……遲揚抬頭看了一眼,沒說話,視線又落回手機屏幕上。


    挺巧的。


    ——本地人才知道是市井來處,因為交通方便,物價也不貴。


    小姑娘哭得停不下來,要吃展示櫃裏放著的草莓蛋糕,大有不給買就不走的意思。店員大概也沒有辦法,在一旁有些尷尬地幫著勸了幾句,聽見麵包出爐的聲音如蒙大赦,連忙去接廚師的手,路過的時候看到遲揚:“先生,您的麵包烤好了,稍等……”


    “嗯。”遲揚看了一眼櫃台的方向,麵無表情,這次也沒有說謝謝的閑情逸致了。


    “真對不起,”小姑娘順著他的目光回頭,也有些急,“不好意思,我們店也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影響到您了,真不好意思……”


    “沒事,你去忙吧。”遲揚站起身,徑直走向櫃台——女人和孩子所在的方向。


    他眼裏的嫌惡是藏不住的,也沒有想著去藏,視線對上的時候小女孩被他嚇得一愣,哭聲陡然拔高了。女人不明所以地回過頭,對上的便是他居高臨下的眼神。


    “沒錢買是吧,”他聽見自己冷冷地問,“多少錢,我給你付。”


    “小揚,你……你怎麽在這裏……”


    遲揚笑了一下,似乎覺得很有意思:“不是去我學校鬧過了嗎,怎麽連我在對麵上學都不知道?”


    店員抱著他要的麵包小跑回來了,有些疑惑地看著他們,想插嘴又不敢——遲揚看了一眼,懶得繼續說下去,指了指展示櫃裏點綴漂亮、看起來價值不菲的草莓蛋糕:“加上這個,一共多少?”


    店員遲疑地報了個價格:“先生,您……”


    “打包,給她們。”遲揚沒管她,掃碼付錢,轉身就走。


    他明明做著助人為樂似的事情,臉上的表情卻全無溫情善意,倒像是打發上門來糾纏不清的流浪漢,眼底一片冰冷,狼似的鋒芒畢露,讓人不敢對視。


    “教不好孩子就別帶出來丟人現眼,”路過他生母的時候遲揚腳步沒停,淡淡地留下一句,“有些人是不配做父母的。”


    “吃吧,看什麽呢,”遲揚把麵包袋子推到何弈麵前,看他沒有反應,又替他拿出吸管來插好了,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怎麽了,考試累了?”


    何弈搖搖頭,吸管都遞到他嘴邊了便順從地低頭喝了一口:“沒什麽,還好。”


    “那吃東西吧,現烤的,應該還沒冷——我出去一趟,你……”


    何弈趕在他站起身前伸出手,拉了一下他的衣擺,抬頭看他,語氣平靜:“你說過戒煙的。”


    ——你看起來心情不太好。


    遲揚一愣,還是坐了回去,一時間竟有些無言以對:“……行,我聽話。”


    何弈點了點頭,終於肯拆開麵包,慢條斯理地低頭吃起來,餘光瞥見遲揚拿出了手機,似乎在跟什麽人聊天,有些疑惑地“嗯”了一聲。


    “背著你跟別人聊天呢,”遲揚隨口逗他,“怎麽了,吃醋啊?”


    何弈其實隻想說麵包有些太甜了——他愣了一下,沒說話,又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應該說些什麽才對。


    但遲揚總是比他先一步注意到他的情緒,適時地給出回應,比如現在,這個人自覺地放下手機,伸手過來摸了摸他的頭發,哄小動物似的低聲說:“吃你的,沒有的事兒……我微信密碼是你名字加生日,自己沒點兒數嗎?”


    他似乎提過一次,但何弈沒有查他手機的興趣,也就沒往心裏去——倒是現在提起來,他又鬼使神差地想起了今天看到的某篇推文,說坦白手機密碼是情侶間表達愛意和信任的方式。


    於是何弈慢慢嚼著麵包,咽下去,遲疑片刻才問道:“那鎖屏密碼呢……”


    “0612,”遲揚終於笑了一下,“見麵的日子。”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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