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揚對流於表麵的情話,或是那些平常的曖昧手段很有天賦,也擅長舉一反三,表白**都信手拈來,那種態度介於風流和專注之間,也不缺大男孩讓人動心的真摯,隻是再往深處就有些觸及知識盲區,說不出口了。


    他指了指前麵不遠處的書店:“用不用進去看看,你下午不是說要買試卷麽?”


    何弈看了一眼表,還有二十分鍾,便點點頭:“好。”


    有點兒像陪女朋友逛街。等何弈挑書的時候遲揚靠在一邊,隨手翻著架子上的課外書,鬼使神差地想道。


    不過這邊刷校園卡,他倒是不能當移動提款機。


    “這本書怎麽了……”書店裏沒什麽人,何弈的目標有很明確,拿了一套試卷很快付了錢,走過來看見他手上的書,問道。


    “哦,沒什麽,以前好像翻到過,”遲揚笑了一下,把書放回原位,“剛被我叔接出來的時候在他那兒住了兩天,一個老社會人還裝文藝呢,書房裏全是嶄新嶄新的書,我閑得沒事看過兩眼。”


    說罷便自然而然接過他手裏的書,放進裝麵包晚飯的塑料袋裏:“好了?走。”


    晚自習開始前二十分鍾,校園廣播已經停了,通往教學樓的路上還有不少剛吃完飯的同學,兩個人並排往回走著,空氣清冷,能聽見教室傳來的隱約人聲,格窗內白熾燈光通明,是隻有學校裏能看見的景象。


    “走快點兒吧,”遲揚說,“回去吃飯,你還得吃藥是吧。”


    遲揚回家的第一件事是整理客臥。


    沒追到手的時候是同居對象,何弈執意不肯給他添麻煩,睡幾天沙發也就算了,現在成了男朋友,再讓人睡沙發就有些說不過去了——至少以他這種對何弈過度的保護欲和照顧欲,是決計不會讓對方接著將就的。


    何弈似乎不太適應這種有人替他布置東西的情形,一言不發地跟在他身後,很想說鋪床一類的瑣事他可以自己來,又覺得這是別人家,自己好像沒什麽立場越俎代庖。


    等到遲揚收拾好了新的床鋪,又大致放好了新買的日用品——回家路上去了趟超市,搬家似的拎回來一大袋——把何弈安置到床邊,他還是保持著那種略帶遲疑有話要說的神情。


    “怎麽了,這麽看著我,想跟我一塊兒睡啊?”遲揚逗他。


    “不是……”他想說謝謝,話到嘴邊又改了口,換成了更為實際、並且在某種意義上預謀已久的措辭,“剛才你在學校裏說的,見麵的時候她們會撲進你懷裏,然後……”


    “然後?”


    何弈略微低下視線:“你過來。”


    “這麽能使喚我啊,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遲揚隨口調侃著,還是順從地走到他麵前,彎下腰,笑得不懷好意,“然後怎麽樣?”


    撒嬌,討吻,說悄悄話。


    何弈伸手,直白地勾上他的脖頸摟住他,暫時略過了撒嬌這一步,湊到他耳邊輕輕說,親我一下吧。


    這間客臥似乎最開始是設計用作兒童房的,落地窗一側罩著厚厚的絨布窗簾,燈是星月籠罩的形狀,溫暖地鋪落下來,明明無害極了,纏在兩人過近的距離之間,卻無端蒙上些許危險曖昧的意味。


    遲揚一愣,略微眯起眼:“你確定?”


    那是一種極盡直白,充滿了少不諳事或強自平靜的暗示與妥協。何弈沒有說話,隻是略微收緊了環抱著他肩頸的手。


    少年的嘴唇和他記憶中一樣軟,茫然卻順從地張開嘴,接受吐息交融的纏綿親吻——遲揚自知有些失控,卻不甘願就此停下,懷著某種近於褻瀆神明的衝動,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加深這個吻。


    這是他的小神明——他在親吻他的神明,那團遙遠的、高高在上,卻又觸手可及的光。


    這個念頭太催人瘋魔了。


    直到對方被他推入柔軟的床鋪,無所適從地抱緊了他,發出一聲克製的輕微嗚咽,他才倉促結束了這個過分進犯的親吻,略微分開些距離,在一片模糊交雜的光影裏看著何弈。


    嘴角被他欺負得腫了,眼眶有些發紅,眼神也不再像往常那樣平靜,含著些許水汽——眼裏隻有他一個人。


    心跳很快。


    “早點睡,”他幾乎是強迫自己的將線從那紅腫的嘴角上撕了下來,克製著起身,嗓音有些發緊,說出的話卻不容置疑,“聽話。”


    有人拉了一下他的袖子:“遲揚……”


    “嗯?”


    何弈躺在床上,也不介意自己被弄亂的頭發,抬手擋著額頭,看向他,明明一副被欺負過了頭的樣子,眼底卻略微帶著笑意,和別的什麽近於占有和滿足的情緒,輕聲問他:“說悄悄話,討吻,是這樣嗎?”


    十分是滿分的話,我能拿到優秀嗎。


    遲揚伸出手,貼在他胸口,感受著那加速的滾燙心跳,沉默片刻,回答道:“是。”


    高中三年,似乎是越過越快的。


    轉眼臨近期末,排的自習課也漸漸被主課取代,山海似的升學壓力壓下來,重得人抬不起頭。


    何弈沒有要考個成績交差的家長,卻不得不麵對努力學習、進入一所好大學,甚至養活自己一類的壓力——理論上他父親那一方的家屬要定期打給他生活費和學費,直到大學畢業,可畢業之後該怎麽走,又不得不納入考量。


    盡管遲揚這人沒心沒肺,對此給出的建議是“我包養你,你想分手了我付一輩子分手費”——不知道是不是認真的,他隻當玩笑來聽。


    社會,生活,成長,遠沒有他現在所能想到的這麽簡單,想要孤身一人這樣行走下去,或是帶著並不被社會看好的性取向搭伴生活,都遠比在家庭中平凡長大來的困難——卻也自由。


    他能做的也隻有比以往再用心些學習,閑暇之餘多研究些保險和法條之類繁瑣但有用的東西,將資料分門別類地下載下來,保存好。好在他心很靜,做這些全無頭緒的事情也不會煩躁,抽空看看都已經積累了不少。


    倒是遲揚有時候看不下去,覺得他一坐一下午實在太折磨自己,還會找點兒話題來逗他。


    於是兩個人的日常對話就變成了:“走,出來一下。”


    “?”


    “陪我抽根煙……”


    “自己去吧,我在忙。”


    “就一會兒,很快,十分鍾?”


    “不了。”


    “哥哥……”


    “快去吧,要上課了,聽話。”


    而何弈很能掌握與他交流的精髓,核心在於在他假意撒嬌的時候抬起頭,用一種處變不驚、平靜而隱隱有些戲謔的眼神看著他,語氣極盡冷淡敷衍,說出來的話又似乎很有耐心。


    或者在他黏黏糊糊叫哥哥,甚至上手來拉的時候,用更為委屈示弱的語氣說一句,可我還有很多作業,晚上就要交了。


    結果往往是遲揚無話可說,又坐回原位繼續趴下來盯著他看,聊以豐富自己無趣的混吃等死生活——盡管他並不相信何弈能把作業拖到來不及交,但被那種眼神看上片刻,甚至不用何弈自己說話,他就繳械投降了。


    行吧,他不相信哪個男人被心上人這麽盯著看,眼神委委屈屈,仿佛因為他麵臨了天大的猶豫抉擇——還能不心軟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何弈有哪裏變了——又進步了,越來越知道怎麽對付他了。


    真是教什麽學什麽,舉一反三,青出於藍。


    也沒什麽不好的。他默默想著,不能打擾自家好學生寫作業,隻好退而求其次,隨手撈過一本何弈的筆記,還要明知故問地拿氣聲一句,給看嗎。


    第一節晚自習的最後幾分鍾,安靜也稱不上安靜,教室裏隻剩下十幾個住校生,空位間隱隱漂浮著沉悶的躁動。以往這時候何弈會坐到講台上去管理秩序,然而原本就是走個形式的職責,前兩天被某位撒嬌不讓走的同桌一纏,他就索性不上去了。


    不僅不去,還帶頭竊竊私語。


    “要看什麽,”何弈掃了一眼,遲疑道,“物理的,你可能……”


    看不懂。


    “怎麽,不讓看?”遲揚似乎達到了目的,衝他不懷好意地笑了一下,悄悄話似的用氣聲說,“回去親一口就還給你。”


    “……你看吧,沒關係。”


    “哦,”遲揚隨手翻開一頁,又明知故問,“那能寫點兒東西嗎?”


    何弈對這種莫名其妙的問題極有耐心:“寫吧。”


    遲揚能寫什麽他拿自動鉛都能猜到,大概又是些沒頭沒尾的土味情話——這人上課的時候偶爾會塞給他一張,內容直白得過了頭,有些可笑。


    起先他以為遲揚真想對他說這些,還出於禮貌忍住了沒笑出來,克製地回句謝謝,並表示不必如此,太奇怪了。


    直到有一天始作俑者誠懇地看著他:“你為什麽一點反應也沒有,錯誤示範,不覺得很好笑嗎。”


    確實挺好笑的——於是他發現,這個人有時候做出些沒頭沒尾的無聊事來,似乎就是為了逗他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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