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終於退到了海麵最遠處的邊緣,橙黃與深藍在那裏組構成最為和諧的反差色。


    等螺旋槳差不多停了,兩人走下飛機,遠處門邊站著一個人,陳西林帶明逾往那邊走去。


    “約翰,你好嗎?好久不見了,”陳西林微笑著,“我給你介紹,這是ming小姐,這是我在人魚島的老管家約翰。”


    “lynn小姐,我很好,你呢?你看起來棒極了。ming小姐,歡迎來到人魚島。”約翰微微含起胸,與明逾握手。


    三人進了電梯,這座建築連大堂一共隻有四層,約翰按下了第三層的按鈕。


    “我給你介紹一下,”陳西林對明逾說,“這裏沒有傳統的餐廳、健身房或者養生館,所有這些都在客房內私人定製,因為客流量非常小,其實我們隻有兩個套房,所以套房內所有陳設應有盡有,其實也就是來這裏享受私人島嶼、私人別墅、私人服務。”


    “聽上去不錯啊,是個放空或者約會的好去處。”


    房門一打開,明逾這才理解陳西林為什麽說“私人別墅”。一間套房足有三、四千尺那麽大,風格簡約精致。進門是挑高的客廳,一側有旋轉樓梯通往二層的臥房,客廳裏有一方私人泳池,上麵覆蓋著一層透明地板,需要遊泳時觸動按鈕,地板便打開。泳池邊有一座壁爐,壁爐前的白色長沙發看上去十分舒適。更為迷人的是這裏的風景,三麵都是落地玻璃,直麵大海。


    明逾赤腳走在透明地板上,腳下是藍盈盈的池水。


    “喜歡嗎?”陳西林問。


    “好會享受。”明逾走到落地窗邊,注視著剛剛經曆了日落洗禮的海水。


    “明天早晨太陽會從那邊升起。”陳西林指了指另一個方向。


    約翰走了上來,“請問lynn小姐,ming小姐,今晚需要些什麽?”


    “該晚餐了,你想吃什麽?”陳西林問明逾。


    “我吃點簡單的食物就好,下午在遊艇上吃得太豐盛,需要清理清理腸胃。”


    “有一種菜肴叫‘人魚的眼淚’,隻有這裏有。”


    明逾轉過身,“聽起來好悲。”


    “島上有座天然的淡水泉眼,傳說在風雨交加的夜晚會幻化作一尾人魚,在泉水邊唱歌,吸引海上的水手。人魚不曾付出過真情,直到有一天愛上一名水手,水手天亮時無情離開,人魚嚐到了愛情的滋味,流下了平生第一滴眼淚,從此學會了哭泣,那以後泉水邊長出一種植物,有著淚滴形的葉子,那是人魚給水手下的詛咒,葉子美味可口,可吃下卻要中毒……”


    明逾看著陳西林的眼睛,有些拿不準她的意思,“……所以這是有毒的葉子,怎麽吃?”


    “葉子邊緣長著一圈細嫩的刺,隻有長著七顆刺的葉子才能吃。”


    明逾挑起眉,一時不知如何接話。


    約翰笑了起來,“兩份沙拉?”


    “兩份沙拉,配些現烤的小麵包,”陳西林想了想,“我是不是有一支木桐酒莊2000年的波爾多在這裏?”


    “是的,lynn小姐。”


    “請一起拿來吧,謝謝。”


    “木桐2000年的酒你不如拿到別的場合喝?”約翰走了,明逾小聲說。


    “為什麽?是不是嫌它太年輕?”


    明逾笑著搖搖頭,“我喝酒不挑剔。”


    “這次來得太匆忙,我沒有準備,很快會有一批四十年代二戰後的窖藏出來,到時再請你喝。”


    “lynn,那二萬刀的酒不會給我帶來二萬刀的愉悅感。它會給你嗎?”


    陳西林聳聳肩,“我的愉悅感來自你,你沒有我就沒有。”


    明逾踏過蔚藍池水走到陳西林麵前,撫上她優美的臉頰,“我好像越來越喜歡你,但不要讓我陷太深……”


    “我不是水手,你不是人魚,為什麽不能深陷?”陳西林湊到明逾近前,擁住她,視線渙散了,聲音也小了,“可以陷得再深一些嗎?”


    明逾的手指滑到她線條流暢的下巴,輕輕一勾,吻上她的唇,以吻作答。


    等離開陳西林的唇,她突然意識到,她們至今沒有對彼此說過“愛”字。


    晚餐很快就上來了,羅勒中果真摻雜著一種小巧的、水滴形的葉子,四周擺了桔瓣、幹果等調味,綠色蔬菜中間堆了些蟹肉和蟹黃,蟹黃與桔瓣的顏色相映成趣。


    明逾拈起一隻葉子,去數上麵的刺。


    陳西林笑了出來。


    “哦,你編故事逗我是不是?”明逾放下菜葉。


    “沒有沒有,”陳西林半趴在餐桌上,一眸笑意,“是這樣的:野生的品種裏acid太多,吃多了會有輕微中毒反應,我們重新培育了一下,保持口感和營養,大大減少acid,就有了這道佳肴,另外這裏用到的桔子、葡萄,都是自己種植的,蟹是海裏捕撈的野生蟹。”


    明逾送了兩片“人魚的眼淚”進口中,細細咀嚼。


    “怎麽樣?”


    “清甜,幽香。”


    “是不是菜如其名?”陳西林托起醒酒器,給明逾和自己都斟了點。


    空酒瓶約翰已放置一邊,上麵是酒莊買斷的名畫複製品,一套四瓶,供買家收藏。


    “這次醒得充分,你再嚐嚐。”陳西林道。


    明逾品了一小口,“2000年,該是個好年份。”


    陳西林也拈起杯啜了一口。


    “這地方真舒適,如果能放個長假該多好。”明逾不禁感慨。


    “等我把項目做好,競標結果出來,就休長假再帶你過來。”


    “嗯……”明逾歪著頭,“那要等到什麽時候?”


    “幾個月吧,不出意外八月份應該出結果了。”


    “哦……八月份。”明逾掰了一小塊麵包,放入口中,眼神也放空了。


    “是不是等太久了?還是你不方便?”


    “沒有,我是在想,我們認識多久了。”


    “八個月了……吧。”


    明逾轉回神看她,笑了笑,那一刹她想說“我愛你”,卻忍住了。


    餐畢,除了半瓶未盡的紅酒,其他都撤了下去,約翰問下麵有什麽要幫助的。


    陳西林說打開泳池吧,好久沒遊泳。


    “有泳衣嗎?”明逾問。


    這倒把陳西林問住了,以往沒有旁人,她連泳衣都不穿,想了想,“我應該有一套在這兒,新的沒穿過,你可以穿的。”


    明逾想,提起遊泳的人是她,便搖了搖頭,“我看你遊好了。”


    “沒事,這個溫水泳池很舒服的,你第一次來,給你吧。”


    “真不用,我要是想遊怎麽都行,活人怎麽也不會被泳衣難住,”明逾伸了個懶腰,“我先去洗個澡,不過……沒有衣服換了……”


    “哦,交給他們洗就行了,兩小時就可以洗完烘幹熨好。”


    “好啊,那你先遊泳。”明逾站起身,給了她一個俏皮的笑。


    這種說走就走的旅程倒真是容易忽略很多細節,傍晚遊艇爬梯結束後,明逾有過回酒店拿行李的打算,但一來時間上不太來得及,畢竟陳西林想在天黑前到,二來她看陳西林自己都沒準備什麽,大概目的地什麽都有吧。


    這會兒浴室的洗手台證明了她的猜想,頂級且溫和不會致敏的全套護膚品,一次性內衣,樣樣周全。明逾展開柔軟的素色浴袍裹在身上。


    穿過回廊,走下旋梯,藍盈盈的池水上浮著一枚靜葉。


    陳西林用仰泳,修長的手臂優雅地一左、一右劃著水,腿上卻不見什麽浪花。明逾眯起眼睛看她,黑色比基尼簡單得很,不會跟身體搶戲。


    她倒了些酒拈在手中,走到泳池邊坐下來,欣賞水中那枚靜葉。


    陳西林朝她遊過來,到她身邊,手臂搭在泳池邊上,輕輕喘著,濕漉漉的頭發貼在頸上。


    明逾拿過浴巾給她擦了擦臉和發,“累不累?”


    “還可以,你想遊嗎?”


    明逾笑起來,“你脫給我穿?”


    陳西林也笑了起來,“脫了浴袍下來好了,穿內衣也一樣遊的,我不會笑話你。”


    明逾彎起唇角,帶笑的眼眸中有星光在閃爍,“你去遊吧,停下來怕你冷。”


    “你呢?”


    “品酒,看你。”


    陳西林轉過身潛入水中,一會兒又從水麵浮出,往對麵遊去。


    明逾飲盡了杯裏的酒,酒杯在指間夾著,托著頭看愈來愈遠的陳西林。


    她將杯子放在一邊,站起身,浴袍從身上卷落。


    陳西林遊到了對麵,停了下來,仰頭看著岸上淡然佇立的女人,完美的身體上沒了一絲束縛,憑它如何錯落、曼妙、風致,這一刻,卻江天一色無纖塵,她仰頭遙望她,眼中有星辰鋪成的海,和海上一輪冉冉升起的皓潔明月。


    明逾伸出一隻腳,在池水中試了試,捏住鼻子,輕輕躍下。


    池水有了悸動的溫度,陳西林在另一端等她。


    她卻並沒有遊到自己身邊,在快要接近時消失在水麵,等再浮出,已朝相反的另一頭遊去。


    陳西林鑽入水中,追逐而去。


    願逐月華流照君。


    她將自己埋入溫暖的洋流,捉住了明逾的腳,她的唇印在她的腳上、小腿上,明逾隨她一同陷入這暖流中,秀發在臉側、頸間氤氳成夢一般的形狀,時舒時卷。


    她們又一同升到水麵上,貼著水台邊,陳西林紅唇微啟,胸口起伏著,要將剛才缺失的氧氣補回來,她的眼眸像湖水一般靜謐。


    明逾湊上前去,將口中的氧氣慢慢輸給她,那兩片唇太過柔軟,讓她改變了初衷,管它的氧氣,她裹吮起了陳西林的唇瓣,修長的指繞到她的背上,觸到了比基尼的係帶,本能地去紓解。


    被動的那個人回了意識,反手抓住那隻得寸進尺的手,又抓住另一隻,將它們定牢在明逾頭頂上方,泳池台邊。


    “你這樣……不公平。”明逾的眸中染了絲怨,她已赤誠相待,她卻還要阻止自己的一雙手。


    陳西林卻微微笑了,低頭去吻她,眼眸闔上前裹挾笑意,笑意退到唇角,明逾的一絲怨也隨之消散了。


    唇與舌的癡纏已不能平複心火,唇瓣往下遊走,掠過下巴,落到頸窩,手從後背移到身前,帶著動情的氣力,再往上就要觸到那該死的弧度了。


    那抹豐腴被水麵蓋住,她的唇停在水上,明逾想要更多,下意識踮起腳,它要破水而出,她的唇卻往上移,移回她的唇上,吻溫柔莊重起來,再一下,便結束了。


    明逾睜開眼,捕捉到陳西林眸中最後一絲掙紮,下一秒,帶著風卷殘雲的平靜,微微泛紅,卻已不再掙紮。


    “are you not ready…yet?”明逾輕聲問,心也跟著沉。


    “對不起……”陳西林的尾音帶著愧意,以至發不圓滿,頓了一會兒,“我知道聽起來有些矯情,但請給我些時間……”


    “我不懂……”明逾瞥過眼神,“你的心裏還停留著別人嗎?”


    “不,”陳西林搖頭,“心裏沒有。”她的話戛然而止,顯得生硬而奇怪。


    明逾看著她,等著下文,卻等不來。


    “那就不夠愛。”明逾歪著頭,竟像帶著絲猜透別人心思的狡黠與喜悅,仿佛這事情與自己無關了。


    陳西林看著她的眼睛,唇角漾了漾,“不是這樣的……給我……三個月。”


    “三個月~”明逾想了想,笑起來,“未來的三個月世界將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三個月,五角大樓的招標要出結果,三個月,陳西林要以身相許。”


    她的眼眸突然蒙上一層霧,與其說不悅,不如說她更多的是不解,陳西林向來可以將事情說清楚,這次卻說不清了。


    “對不起,等我好嗎?”陳西林的眼中濾掉了其他情緒,隻剩真誠,和一絲篤定。


    明逾竟心疼了,“好。”她又沉入水裏,朝那頭遊去。


    她們分睡在兩間臥房,像遵守婚約的一對準新人。


    朝陽卻不為誰私有,它從明逾的床邊升起,從陳西林的床邊升起。有人輕輕叩門,明逾踩著厚軟的地毯一路跑到門邊,將陳西林拉到落地窗前。


    “還好,沒有錯過和你一起看日出。”明逾枕在她的雙膝上。


    “怎麽會?如果錯過,我就駕‘妮可’帶你去追。”


    兩人的手機一同震動起來,她們相視一眼,不去理會。


    早餐在露台上,朝著大海。先前那聲震動是婚禮請柬,江若景發過來的。


    婚禮在六月初。


    “你去嗎?”陳西林問。


    明逾將杯子裏的咖啡喝得七七八八了,才有了答案,“我去一趟,你呢?”她又抬頭看陳西林。


    陳西林聳聳肩,“六月初國籍一定還沒出來,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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