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這個詞,連同成親與夫君,猝不及防地闖入蘇遙的心中。


    大雨滂沱,水聲潺潺,霧氣彌漫的溫泉池,本就讓氣氛變得朦朧而曖昧。


    還有灼熱。


    還有撲通撲通的心跳。


    蘇遙顯然不夠冷靜。


    他有些緊張。


    抱住傅陵的腰,貼在傅陵懷中,整個人都有些微微地抖。


    他心內波瀾迭起,方想張口,傅陵摟住他的手忽然鬆了點。


    還把他往外推了點。


    蘇遙一頓。


    他本來便有些上頭,傅陵這般舉動,蘇遙愈發衝動,直想著這個氛圍、這個場景、這個姿勢,不如就把話說個清楚。


    他直接貼近一步,抬起頭:“傅先生,你……”


    蘇遙話還沒說完,便瞧見傅陵看他一眼,飛快地撤開一大步。


    還轉個身。


    蘇遙一怔。


    漫到嘴邊的話,被打斷一下,瞬間咽了下去。


    傅陵離他一大步遠,蘇遙懷中一空,愣過一下後,也霎時清醒了。


    水流緩緩湧動,蘇遙立在原處,就驀然臉紅。


    ……方才到底是想幹什麽?他怎麽會想著問大鴿子喜不喜歡他呢?


    一定是上頭了,附身了,腦抽了。


    ……就算要問,也不能這個時候問。


    這啥也不穿的情況,簡直要多尷尬有多尷尬。


    蘇遙腦補一下,就覺得尷尬。


    還好沒問出口。


    還好大鴿子突然把他推開了。


    ……大鴿子為什麽突然把他推開?


    蘇遙一時疑惑。


    傅陵還不敢轉身。


    ……主要是,蘇遙整個人都窩在他懷裏,剛才用腦袋還蹭他,還摸他的腰,還渾身輕顫,還一顆心都跳得撲通撲通。


    抱這麽大一美人,傅相要沒點反應,就真不是個男人了。


    但他這反應來得太突然,怕蘇遙察覺,推開蘇遙一點,蘇遙居然還湊上來。


    傅相嗷一聲就跑了。


    他背對著美人,才終於冷靜了點。


    這一冷靜,才想到,剛剛美人湊過來,仿佛是有話說。


    傅陵便疑惑:“蘇老板方才,是想說什麽?”


    蘇遙剛平靜過來,見他問起,連忙搪塞:“……沒什麽,我…我隻是想問,傅先生你還吃不吃火鍋了?”


    傅陵微微一蹙眉。


    在溫泉池裏聊火鍋麽?


    這個話題……還挺別致。


    也挺突然。


    蘇遙默一下,又添補一句:“大半夜的,是我餓了來著,就想起來了……”


    原是美人餓了。


    傅陵便也不疑有它,也冷靜得差不多,就轉過來:“大晚上吃火鍋對身體不大好,回去喝碗粥吧。我讓灶房做,放百合蓮子。”


    蘇遙就點個頭。


    水聲潺潺,二人各自假裝沒有尷尬過,心有靈犀地撇過剛才那個抱抱,又續起其他話題。


    也沒有聊什麽,隻是在聊養貓。


    又從養貓胡扯到天南海北,再玩上一遭木頭玩具,蘇遙就累了。


    本來溫泉便不宜就泡,蘇遙又早來一會兒,此時便有些疲累。


    於是又來到,該如何出去的環節。


    蘇遙隻瞧著傅陵:“傅先生,我要出去了。”


    傅陵“嗯”一聲。


    蘇遙一頓:“那你不許看。”


    傅陵笑笑:“我不看。”


    蘇遙又不放心:“真的不看?”


    傅陵隻笑:“真的。”


    怎麽笑得這麽不真誠?


    蘇遙莫名不信,就瞧見傅陵伸個手:“蘇老板還用拉勾嗎?”


    蘇遙麵上一紅,嘩啦啦地跑遠了。


    起身前又回頭望一眼,鴿子果然乖乖地閉著眼睛。


    蘇遙便放心地出去,又走到另一處屏風內隨意衝了衝身上,裹好後,探個頭:“傅先生還留下泡麽?”


    傅陵正巧背對著他:“我能睜眼了嗎?”


    蘇遙耳尖紅紅:“你不泡了,我們就一起走。”


    美人都走了,這麽個大水池子有什麽泡頭。


    傅陵便道:“那我也走。”


    他一起身,蘇遙又把頭縮了回去。


    聽著外頭嘩啦嘩啦並窸窸窣窣的聲音,正臉紅心跳,便聽見傅陵的聲音隔一道屏風:“蘇老板,我要進去衝洗。”


    蘇遙一愣,急匆匆地要跑出去,一站起來,又忙忙地捂住眼,摸著屏風溜出去了。


    他不知悔改地往地上一坐,聽見身後響起的水聲,才又跳起,尋了個遠遠的地方,一坐。


    緩口氣,便卷上一身乏累。


    溫熱的泉水把周身皆泡得鬆鬆散散,再加上方才臉紅心跳,此時隻說不出的疲倦。


    還有些困。


    舒服倒是很舒服。


    外頭的風雨便沒有停過,蘇遙從窗子望去,隻見天地間雨幕闊大,驚雷閃閃,狂風大作。


    這還要一路走回去。


    蘇遙把手中的小鬥篷罩上,一伸手,夠到酸梅汁,倒上一杯。


    還是讓成安送來的。


    不見成安,倒送來一隻大鴿子。


    蘇遙抿上一口酸梅汁,甜甜的。


    他和大鴿子之間,似乎越來越不清不楚的了。


    剛才衝動後是慶幸,眼下卻又有些後悔。


    上頭時沒問出來,如今衣裳都穿好了,他卻不敢問了。


    蘇遙仰頭喝下半盞酸梅汁,壓住一腔胡思亂想,又見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來。


    傅鴿子在他身邊坐下,嚐一口:“熏得都有些熱了。”


    蘇遙正胡思亂想,瞧見鴿子過來,下意識就向旁邊躲一下,卻被鴿子攔腰一護。


    傅陵從他身後伸手,虛虛地於他腰際護上一圈:“別亂動,小心掉下去。”


    溫泉池冒著蒸騰熱氣,蘇遙又往回挪了挪。


    蘇遙與他挨得近了些,鴿子開心。


    開心上一會兒,就發覺蘇遙有些倦怠。


    “是累了嗎?”傅陵仔細瞧瞧蘇遙的麵色。


    麵色倒還紅潤,但看著神色,是累了。


    蘇遙點點頭:“有一點,好像泡太久了。”


    傅陵頓一下,起身掂起煨火的小銅壺,倒出一杯甜牛乳:“那別喝酸梅汁了,喝點這個緩一緩,我們回去。”


    蘇遙伸手,傅陵卻不放:“你喝就好,別抬手了。”


    蘇遙隻好就著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完。


    牛乳甜津津,蘇遙麵上更紅了。


    傅陵一口喝完酸梅汁,便站起來:“我送你回去睡覺。”


    蘇遙堪堪起身,他便一彎腰,直接伸手把人抱起來了。


    蘇遙明顯一慌:“傅先……”


    傅陵抱得緊了點,低眉笑笑:“蘇老板別亂動,我也累了。”


    蘇遙再度掙紮:“那你把我放下來吧,我能……”


    傅陵直接抬腿往外走,隻笑:“蘇老板累了,躺著就行。”


    又重複一遍:“別亂動,小心我摔著你。”


    他作勢一鬆,蘇遙本能地向他懷中一躲,一手緊緊地抓住他的衣領。


    傅相心滿意足地笑笑。


    蘇遙又刷一下把手縮回去了。


    隻窩在他懷中不動彈。


    傅陵的懷抱溫熱而堅實,他也不好意思開口,麵色倒越來越紅。


    傅陵逗他幾句,得來的都是“嗯嗯”的回複。


    傅陵低下頭:“蘇老板臉皮真薄,又不是第一次了。”


    蘇遙把臉都埋起來。


    傅陵壓住一腔好笑。


    風雨飄搖,電閃雷鳴,風從長長的回廊上飄過,驚起搖曳的枝椏樹影。


    雨夜的風還是有些涼。


    蘇遙正覺得涼氣撲麵,便察覺身下的胳膊動了動。


    鬥篷上的兜帽被拉起,罩在他頭上。


    蘇遙窩在軟綿綿的兜帽中,一時又覺得麵上滾燙。


    傅相細心地理一下兜帽邊沿,瞧著人麵紅耳赤的模樣,揚起嘴角。


    但這嘴角揚起一會兒,便察覺懷中人動了下,溫熱的手自他的頸肩繞過,輕輕探到兜帽,也給他罩上了。


    然後就飛快地躲起來了。


    傅相頓時站住。


    蘇遙又把臉埋了埋。


    他明明窩在傅陵懷中,卻隻能聽到自己小兔亂撞的心跳聲。


    傅相眼眸深沉地望著層疊錦衣間的一抹白皙麵容。


    非常努力地壓製住,想親一口的。


    這是傅陵清醒的狀態下,蘇遙第一次明顯地給出回應。


    方才那個主動投懷送抱也算。


    一大晚上美人主動兩次。


    傅鴿激動地內心山呼海嘯。


    他手裏還抱著個洗得白白淨淨的美人,要不是還有點理智,他立刻就想抱著人飛奔到房間,往床上一扔,被子一裹,把事情辦了……


    但不能這樣辦。


    這樣隻能睡到一次美人,第二天就得給他一頓大耳刮子翻臉。


    要想長長久久地睡到美人,還得走流程。


    雖然傅鴿的思路已經飛奔到了終點,但理智還是拉了回來。


    他非常掩耳盜鈴地咳上一聲,繼續抱住人走。


    一路上皆無人,待靜悄悄地走到竹隱小院,才瞧見成安與吳叔眼巴巴地等著。


    傅陵和蘇遙一去湯泉池這麽久,但這倆人也不大敢去催,畢竟湯泉那個地方,一時意亂情迷、擦槍走火都還挺正常……


    此時見二人這個姿勢回來了,大公子還十分春風得意的模樣,二人不由交換一個意料之中的眼神。


    傅陵又咳一聲,低聲道:“別瞎想。”


    再壓低聲音:“睡著了,去給收拾下床榻。”


    二人稍一失落,成安又念起孟管事的話,微微蹙眉。


    傅陵瞧他一眼:“怎麽了?”


    成安一慌,琢磨一下,卻終究是擔憂壓過:“……大公子,您要不要找裴老先生看一眼?”


    傅陵先是一頓,瞧見成安甚為憂慮的神色,霎時眼眸一沉。


    成安猛然腿軟。


    手忙腳亂地錯開這鯊人的眼神,又欲哭無淚。


    傅陵依舊盯著他。


    成安隻得戰戰兢兢地描補:“大公子是正人君子,柳下惠,高風亮節,坐懷不亂,端方正直,堅貞不屈……”


    傅陵盯他一眼,轉身走了。


    吳叔偷偷拉他一下:“孟管事也和你說了?”


    成安一愣:“他也和您老說了?”


    吳叔點個頭,又歎一句:“我也著急啊,但這話大公子不樂意聽,這不愁人麽……”


    孟管事洗腦功底一流,吳叔都心急了。


    傅鴿子不急。


    不過他雖然不急,卻有些硌應。


    還真有人覺得本相不行。


    怎麽又有人覺得本相不行?


    傅鴿憤怒。


    憤怒的傅鴿把美人小心翼翼地放在榻上,轉身要走,臨到開門念起這話,又坐回了榻邊。


    本相明明就是很行。


    還會得很多。


    傅相惱火。


    正在惱火之際,蘇遙卻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他剛剛從一個溫熱的懷抱中,挪到涼涼的薄被裏,冷熱差異過大,就醒了。


    燈火灼灼,蘇遙眼神迷蒙,剛剛洗過的發梢還墜著水,隨意地散落在榻邊,襯出雪白的一截脖頸,與微微染上紅暈的眼角。


    蘇遙介於半醒半睡,下意識地扯住榻邊人袖口:“……傅先生要走了嗎?”


    很行的傅相呼吸都一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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