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皮趴在蘇遙懷中,慵懶地喵嗚一聲。


    這貓脾氣特別好,又黏人又隨便給擼。


    就是有點沉。


    蘇遙揉著貓頭,輕輕叩一下傅陵的門:“傅先生,您在裏麵嗎?”


    門內靜上一會兒,卻是吳叔探出頭,食指比在嘴邊“噓”一聲,又回身關上門:“蘇老板,我家公子在寫書稿。”


    蘇遙不自覺地壓低聲音:“還在寫呢。”


    吳叔比個手勢:“快寫完了。公子說,還差兩章。”


    傅鴿子居然真的快寫完了。


    蘇遙於數日之間,對傅鴿子的看法都變了。


    先是主動提期限,後又主動把自己鎖小黑屋更文。


    改過自新了?


    洗心革麵,重新做鴿了?


    還是斷更太多,終於喚醒鴿子的良心了?


    吳叔歎口氣:主要是一時衝動答應白菜了。如果不寫,白菜就拐不到手了。


    鴿子都沒有心。


    想吃白菜的豬才有。


    吳叔瞧一眼蘇遙,又笑笑:“蘇老板要不,去瞧一眼我家公子?”


    又愁眉苦臉:“公子寫的東西,老奴也看不大懂。公子小半日沒落筆了,蘇老板要不幫著看看?”


    卡文了。


    寫作期間靈感枯竭也是常事。


    蘇遙思索片刻,隻道:“既暫時不寫,那還是先吃晚飯。我先把晚飯做好,給傅先生送來。”


    吳叔忙謝一聲,隻伸手:“蘇老板下廚,先把桂皮給我吧。”


    又略帶歉意地笑笑:“這貓總黏著您,抱著挺累的。”


    蘇遙溫和笑笑:“小貓能有多重,桂皮健壯活潑是好事。”


    桂皮被挪出蘇遙懷抱,戀戀不舍地伸出毛爪,又被吳叔一把按住:“別勾破了蘇老板的衣裳。”


    又輕輕揉一把貓頭。


    抱你出來是為你好。


    待會兒讓大公子知道他被困在小黑屋趕稿子,你黏在蘇老板懷裏,下個月的小魚幹也沒得吃了。


    桂皮眼巴巴地望一眼蘇遙的背影。


    動物的直覺最靈敏。


    桂皮喜歡纏著蘇遙,因為蘇遙明顯比傅鴿子溫和多了。


    手也軟,語氣也親切,眉眼也溫和。


    還會喂我好吃的。


    桂皮不知道,他家傅先生也是這樣想的。


    桂皮更不知道,很多和他家傅先生心思一樣的豬也這樣想的。


    吳叔滄桑歎氣。


    桂皮憨頭憨腦地喵嗚一聲。


    逐漸入夏,白日越來越長。


    蘇遙切魚片時,夕陽的餘暉正落在他側臉上。向晚的光線朦朧,輕輕地落在他的眼睫上,留下一層淺淡的光暈。


    成安一邊洗著酸菜,一邊再次感歎大公子的幸福生活。


    紅塵人間的寶藏,是美食與美人。


    大公子占全了。


    我家大公子在哪都拔尖,成親都挑得最好的人。


    雖然瞧著成親還遠……


    但過這麽久了,應當也有一撇了吧。


    成安幫忙燒火,又抬眼提起:“如今天氣熱起來,我聽聞大慈安寺的蓮花快開了。公子今年可去看嗎?”


    六月六日,舊京素有賞蓮觀荷的風俗。


    這日又稱“曬伏”,是民間晾衣曬物的節日。


    書鋪自然曬書,大慈安寺要舉辦“晾經法會”,開寺一日,有從早到晚的廟會集市。


    蘇遙把魚片滑入鍋,隻笑笑:“咱們書鋪得曬書,便不去了吧。”


    成安隻道:“曬書我來就成。公子也出去逛逛,帶上阿言也成。傅先生肯定也要去的。”


    其實自家大公子一向厭煩人多,不太愛湊熱鬧。


    但如果蘇老板請,大公子一定願意。


    重點是,暗衛兄弟同我說,大慈安寺的姻緣簽可準了。


    蘇老板和大公子不去抽一個多可惜。


    蘇遙略一遲疑:“但這麽多的書……”


    成安拍胸脯保證:“交給我吧,公子放心。您整日在店中,都沒怎麽出門玩過。人都說大慈安寺的蓮花可漂亮了。”


    蘇遙想想也是,來一年多,正經出門逛,也就上巳那一回。身體既好些,也該多出門的。


    他將滾燙熱油潑在麻椒辣椒上,椒麻香味撲鼻,蘇遙便應下:“那我與傅先生提一句。”


    成安嘿嘿一笑,卻見兩個大湯碗。


    蘇遙道:“傅先生寫稿子,我同他一起吃。”


    成安心內鼓勁:原來大公子在這兒等著呢。大公子把握機會!


    這不是傅鴿子製造的機會,他聽見推門聲時,隻以為是吳叔出去吃飯了。


    但一股子椒香麻辣的酸菜魚味道勾著傅鴿子抬頭:“蘇老板?”


    蘇遙笑笑:“傅先生吃完飯再寫吧。”


    趕稿五日的傅鴿子突然有些感動。


    要是吃完飯不用寫就更感動了……


    得隴望蜀不是好習慣,要學會知足。


    傅陵從文墨紙堆旁,挪到蘇遙身邊,整個人都痛快了。


    先順手給盛一碗番茄蛋花湯:“蘇老板喝點湯。”


    蘇遙稍稍一怔,忽然笑道:“我認識傅先生這麽久,還是頭一遭一起吃飯。”


    從前總有旁人在。


    還真是頭一回。


    傅陵驀然念起前日宋矜數落他的話:認識幾個月了?這還叫進展不慢?


    夫子冷眼旁觀,說得有道理。


    但先前也有原因。


    蘇遙有哮症,傅陵生怕他出事,並不敢放齊伯離開。


    念及此處,傅陵隻微微一笑:“我有個熟悉的大夫,過幾日來舊京,蘇老板願意讓他給看看嗎?”


    蘇遙隻客氣:“麻煩傅先生惦記著,但我已大好了。”


    傅陵見蘇遙碗空,給夾一筷子魚:“沒事,白開個方子調理一二也好。裴儀老先生華佗再世,看兩眼不虧。”


    蘇遙驀然一愣:“……傅先生認識的是裴儀?”


    倒也不算認識。


    強行認識的。


    傅陵臉不紅心不跳:“我與他頗為相熟,剛巧他要來舊京。也順路得很。”


    蘇遙這副身子病久了,古代醫療條件又不好,確然有些心動。


    但還要確認一遍:“當真不麻煩吧?”


    人都綁到手了還有什麽麻煩的。


    傅陵搖搖頭,笑一下,隻端起茶盞。


    朦朧餘暉自窗格落入,蘇遙稍稍一怔,隨即端起瓷盞,抬手與傅陵碰了下。


    輕輕一聲脆響。


    可惜喝得不是酒。


    傅陵眸中蘊出淡淡笑意,蘇遙耳尖又微紅。


    他略有局促:“……多謝傅先生。傅先生多吃些。”


    魚片不大有刺,傅陵又順手給他夾一筷子,隻低聲道:“我吃著呢。”


    蘇遙微微頷首,更局促了。


    他低頭吃上一會子,複念起正事:“吳叔說,傅先生隻剩兩章了?”


    傅陵忙咳一聲:“一章半。”


    又飛快地補一句:“我能寫完。”


    傅鴿子不想再看見美人眼裏寫著“你不行”了。


    還是穿成那樣寫著“你不行”。


    奇恥大辱。


    我明明很行,打今兒起,我就是舊京日更萬字的鶴台先……


    算了,更不動。


    還是先把眼前的寫完吧。


    蘇遙笑笑:“吳叔說您今兒寫得有些卡?”


    被按頭寫文的傅鴿子每天都很卡。


    他心下微微一動,卻轉個念頭:“不如蘇老板幫我看看?”


    本來也打算來聊一聊的。


    蘇遙笑笑點頭:“好。”


    二人吃過飯便也沒收拾,蘇遙搬個椅子,於傅陵身側坐下。


    傅陵微微一怔。


    傅相辦公的地方從沒旁人坐過。


    從前成安或是吳叔,甚至小傅大人侍奉筆墨,都是於一旁站著。


    傅陵心內微動,麵上隻不動聲色。


    望著蘇遙烏亮的眼眸,隻遞去書稿:“蘇老板幫我看看?”


    蘇遙先歎一聲:好厚一遝。


    原來鶴台先生好好寫文,產糧速度也不慢。


    偏要當鴿子。


    蘇遙接過,又自我安撫:既往不咎,現下知道改就行啦。


    蘇老板高興得太早,鴿子就是鴿子。


    為了哄美人開心才化身五天碼字機。


    夜幕悄悄垂下,傅陵點亮房內的燭火,又挪來一盞燭台。


    盈盈燭輝映著蘇遙明淨溫潤的眼眸,還時不時便露出些笑意。


    傅陵手邊的書稿,便寫得有幾分漫不經心。


    更漏滴滴答答,蘇遙細細看完,方抬頭稱讚一聲:“鶴台先生好文章。”


    傅陵放下筆,佯作苦悶:“可下麵如何寫,我卻不知道了。”


    蘇遙對著書稿:“照著前文,周戈不是就要去華山大比了麽?”


    傅陵輕輕蘸墨,隻抬眸:“可他已喜歡上袁家姑娘了。”


    傅陵聲音低沉,燭火一晃,蘇遙心下竟不由跟著一顫。


    傅陵稍稍低頭:“他有了心上人,便舍不得走了。”


    蘇遙心內再度一動。


    他強壓下這股子異樣,隻覺莫名其妙。


    ……不過討論個故事,怎麽回事。


    蘇遙撫平心緒,又笑笑:“那不然就帶著袁小姐一起去。”


    “可外麵風霜刀劍,袁家姑娘原不是江湖中人。”


    “若是和夫君一起,又有什麽可害怕的?周戈可是拔尖的武學奇才,天底下最厲害的人物。”


    蘇遙正說著,卻頓了下,“他們是日後在一起了麽?或者,隻是喜歡?”


    燈火搖曳,傅陵隻笑:“那我告訴蘇老板,蘇老板以後便不願意繼續看我的書了。”


    “怎麽可能。”


    蘇遙眼眸明如星辰,“傅先生的書,每本我都會看。”


    傅陵挑眉笑笑:“當真嗎?”


    蘇遙點個頭:“鶴台先生可是舊京最好的話本先生。”


    傅鴿子的虛榮心還沒膨脹到臉上,便聽得蘇遙語氣真誠地補了一句:“若是不拖更,就是更好的了。”


    傅鴿子像個剛膨脹到一半的氣球,“砰”一聲裂了。


    行叭。


    心上人催我寫稿,還能怎麽辦?


    傅鴿子認命地提筆,卻又念起蘇遙:“蘇老板先回去休息吧。我估計還得寫一會兒。”


    那日齊伯為何敲門,傅陵細想下,便懂了。


    蘇遙卻道:“不礙事,我一向睡不那麽早。”


    又笑笑:“傅先生若還卡文,正好與我聊聊。若傅先生卡一晚上,明日我與誰簽契書呢?”


    傅陵本也不願意他走,又顧念蘇遙身體:“那過會兒夜深了,得回去睡。”


    蘇遙點頭,又翻起書稿。


    這一手新書,隻看一遍怎麽夠。


    燭火輝輝,傅陵與蘇遙略說過兩句,思路確實順了些。


    再加上蘇遙就於一旁坐著,他也沒法摸魚,順勢便寫下去。


    文學創作講究激情,他一時寫得投入,再抬頭時,夜已深沉。


    一偏頭,蘇遙卻趴在他的書稿上睡著了。


    燈火灼灼,四下悄寂。


    傅陵放下筆,隻瞧見蘇遙眼角的淚痣藏在衣袖間,一縷烏發滑下,半遮半掩,卻甚為惹眼。


    這樣墊著睡,明兒也不怕手酸。


    傅陵輕輕地把那縷頭發給蘇遙撥回去,喚兩聲,卻發覺蘇遙呼吸均勻綿長,並無醒來的意思。


    睡得還挺沉。


    方才還說一向不睡那麽早。


    傅陵默一會兒,躡手躡腳地起身,把門打開,複回來,使個巧勁,小心翼翼地把人抱起來。


    這還不醒。


    傅陵低頭望著歪在自己肩上的清俊麵容,忍不住掂了下。


    比上回抱的時候沉了。


    多吃是對的。


    似乎還軟了點。


    傅相眼眸一沉,怪不得桂皮總喜歡窩人懷裏。


    這個時候還有心思吃貓醋的,天底下也就傅相獨一份了。


    夜風和暖,傅陵抱著心上人,戀戀不舍地放在榻上。


    入夏的衣裳薄,傅相解開蘇遙的衣帶,脫下外衫,又給搭好一層薄被,默了下,複於榻邊坐下。


    月華傾瀉如水,地上浮起淡淡銀輝。


    傅陵瞧著蘇遙沉靜的麵容,忽然便有一種衝動。


    他眸色深沉,微微一俯身,卻終究是頓住。


    還是算了。


    齊伯的態度挺明顯。


    傅相也是個世家出身的公子哥兒,雖不算多循規蹈矩,但有些事,八字還沒一撇時,於情於理,都不能做。


    至少得心上人先同意吧。


    偷吻算什麽好漢。


    早晚要正大光明地親你一大口。


    傅陵又向榻上望一眼,留下一個端方正直的君子背影。


    月明星稀,漫天清輝。


    傅相心滿意足地回去趕稿子了。


    趕稿五天換我抱美人一下,這波不虧。


    就是這一章半的稿子吧,恐怕得寫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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