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壇邊緣摸索了一陣,發現了一個陣法。這個陣法紋路自成一體,即使是在破陣一道上小有所成的黎青崖一時也看不出門道。


    在夏戎的指點下,黎青崖啟動了陣法。隻見陣法亮起微弱的光,轉動了兩圈。接著喀嚓一聲,祭壇上的一塊地板緩緩移向兩邊,一條隧道露了出來。


    黎青崖對夏戎身份的疑問更多了。


    夏戎的血能啟動魔神陣,夏戎知道陣壇下的密道,夏戎難道是魔族?但如果夏戎是魔族,他是怎麽在天殛城覆滅後活下來的?而為什麽殷血寒的血卻不能啟動魔神陣?


    “不問對你更有好處。”


    丟下這句話,夏戎撐著牆壁,走入了隧道。


    黎青崖忙扶起殷血寒跟了上去,地道入口在他們身後緩緩合攏,外麵的魔神陣也隨著陣法的血液耗盡而重新恢複平靜。


    又過了許久,一群人趕來。他們看到了首領們的屍體,卻未能發現夏戎與殷血寒的去向。


    領頭之人細細查看過陣台上的戰鬥痕跡:“夏戎受了重傷,趕緊找到他們!決不能放他們離開!”


    眾人領令:“是!”


    隧道內,黎青崖緊跟著夏戎的腳步。


    這是一條完成度很高的隧道,四麵的石壁平整光滑,甚至還有浮雕裝飾。年歲太過久遠,牆壁上的千年燈早已熄滅,他們唯一的光源是夏戎手裏那顆夜明珠。


    一階一階拾級而下,越走下麵的空間越寬敞,夜明珠發出的光竟照不到實處。


    聽說魔皇曾擄來無數人類女子來為他和他的子嗣們孕育魔族,但隻有受寵的一批能住在地麵的魔皇宮中,剩下的則被幽囚在巨大的地下城中。


    難道便是此處?


    若是這樣,那天殛城中的確沒有比這裏還安全的地方。


    一條主幹道從頭拉到尾,兩邊又細分出許多岔道。在黑暗中安靜行進了許久,夏戎停在其中一條幹道之前:“在這裏等著。”


    丟下這句話,他將夜明珠塞給黎青崖,向前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殷血寒在藥力的作用下沉睡了過去,黎青崖將他放到牆邊,自己也靠著牆坐下休息。


    忽然,黑暗中響起一個老者驚訝的聲音:“這是!這是魔族遺孤!”


    黎青崖被嚇了一跳,舉著夜明珠四望:“誰?誰在說話?”


    “不要怕,老朽是守護這座地下城的存在,已經在此等候數百年了。如今終於讓老朽等到一個身負魔族血脈之人,你可願繼承魔族傳承?”


    “我有魔族血脈?”黎青崖疑惑,他怎麽不知道?他一直以為自己是百分百的人族。


    那個聲音急切應道:“對!但是不太多,隻有百分之一,剛剛達到繼承傳承的條件。”


    黎青崖:“真的嗎?我不信。”


    那個聲音又問他:“你的父親與母親是誰,哪裏人士?”


    “我哪知道。”


    那個聲音低歎:“的確。當年天殛城破時隻有極少的魔族逃離,他們流落在外,活得戰戰兢兢,即使有後代也不敢告知自己的出身。”


    “但不管怎麽說,你都是為數不多的魔族了。你可願繼承魔族的傳承,擔起振興魔族的責任?”


    黎青崖:“我有個問題。”


    “什麽問題?”


    “就算如你所說,我有百分之一的魔族血脈,那我也不算魔族啊。我們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族血脈沒有排麵的?隻投了百分之一的股就要全吃全占,誰給魔族這麽大臉的?”


    那個存在被懟得啞口無言,支吾半晌拿不出個回應。就在此時,喀嚓一聲,麵前的岔道口的柵欄打開了。


    黎青崖:“怎麽沒聲兒了?”


    順著巷道回來的夏戎:“你在和誰說話?”


    “剛才有個聲音和我說話,你一過來他就不說話了。”


    夏戎了然:“它是不是對你說你有百分之一的魔族血脈,要讓你繼承魔族傳承?”


    黎青崖震驚:“你怎麽知道?”


    夏戎拿過夜明珠,扔向半空。珠子在半空中停住,他指著隻被光照亮一小片的頂部浮雕:“和你說話的就是這東西,它對誰都這麽說。一旦你答應,它就會把你的魂魄吞掉。”


    浮雕隻是這惡靈的寄身,打碎也沒有用。


    意識到自己逃過一劫的黎青崖倒抽一口氣,後背冷汗直冒:“你離開之前怎麽不提醒我?”


    夏戎幽幽看了他一眼:“忘了。”


    原以為這個討人厭的惡靈數百年未吞噬魂魄已經消失了,沒想到還存在。


    他補充道:“但凡有點腦子的都不會相信它吧。”


    有一點點相信的黎青崖:……


    他咽下一口老血:“你說的對。”


    岔道進去是一套套屋舍,每套屋舍布局相同,僅有裏外兩間房。房內僅有一張桌子,一個櫃子,和一張床,此外再無其他。


    黎青崖:“這裏和傳說中不太一樣。”


    “傳說中的哪?幽囚女子的地方?”夏戎從黎青崖的臉上看到了答案,他冷冷回道,“不,那不在此處。這裏是給魔族住的。”


    準確的說,是給那些不太受寵的魔皇子嗣住的。囚禁女子的還要在下麵一層,而那裏是人間地獄。


    安頓好殷血寒後,黎青崖走出臥室:“殷血寒找到了,按照約定你該放我走了。”


    正在打坐的夏戎眼皮都沒抬:“要走就走,還等著本座送你嗎?”


    語氣雖不太好,但的確是要放他走的意思。黎青崖意外,狗賊轉性了?他不怕自己出去告密?


    不過他才不會問出來,趁夏戎沒反悔之前趕緊開溜才是上策。


    從他離開客棧開始計算已經過去一天一夜了,也不知道小師叔有沒有回秦淮。還是趕緊回去,若是又讓小師叔擔心就不好了。


    黎青崖離開後,夏戎睜開了眼,眼中情緒洶湧。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世界仿佛都是茫茫的黑,混沌中隻有他一人。寄生在地下城頂部的惡靈除了喜歡用謊言誘惑人,還喜歡在人最脆弱的時候攻擊他的心防。


    【逃出去又能怎樣?你終究還是回來了。】


    【你留著罪惡的血,你屬於這裏。】


    住嘴!聒噪!


    夏戎捂住耳朵,但那聲音並未被隔絕,一聲聲直達心底。


    【留下來吧,這裏才是你的歸宿。】


    【留下來,將你憎恨的血脈也埋葬在這裏……】


    忽然,黑暗中響起青年人明朗的聲音:“怎麽把光熄了?”


    黎青崖折返回來,他手裏的夜明珠重新照亮了屋子。出去後他才意識到自己不認路,兜兜轉轉費了好大力氣才找回來:“那個,我找不到路,你——”


    他想請夏戎幫他指路,卻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剩下的話全數卡在喉嚨裏。


    ……02……


    魔尊不見了,角落裏多了一個瑟縮成一團的少年,神情慌亂,臉色慘白。猛然出現的光亮將他狼狽的姿態暴露在光天化日下。


    少年看著有十三四歲,容貌昳麗,眼球烏黑瞳孔晶藍,但最引人注目的還是他頭頂上一對貼著腦袋生長的“山羊角”——再明顯不過的魔族特征。


    隻在繪本上見過魔族的黎青崖話都不會說了:天,他看到活的魔族了!


    驚訝過後,他才發現少年的手上有紅色的血跡,細看去,那對山羊角的根部也在流血。


    ——他剛才在拔自己的角?


    黎青崖心下微震。


    本該離去之人的突然回轉也讓少年驚愕不已,他手忙腳亂地捂住魔角,紅著眼怒吼:“看什麽?閉眼!”


    黎青崖忙移開眼。


    這裏隻有他,殷血寒和夏戎三個人,殷血寒還在屋裏昏迷,這個少年是誰再明顯不過。


    夏戎果然也是魔族,而且看著血脈純度不低。聽說有三成以上魔血的魔族在受傷後能退化成幼年形態,以節省能量,加快複原,如今看來是真的了。


    繼續推理下去,他還能猜出夏戎還在這裏生活過,所以才會對這個地方如此熟悉,甚至不需要照明也能找到機關。


    黎青崖慌得一比,越緊張腦子越活躍,腦子一活躍想的就多,然後就發現了更多他不該知道的事情。


    慘了,這下沒辦法活著出去了。


    唯一的辦法就是裝睜眼瞎:“那個,我找不到出去的路。”


    等了半晌,瑟縮在牆角的夏戎有了回應:“走出巷子左拐,路過十三個岔道後右拐,見到魔女像順著台階往上……剩下的路你認得。”


    他最後似乎還說了一句,但黎青崖沒聽太清,道過一句“多謝”後,又離開了。


    不是他沒有同情心,見夏戎如此淒慘也毫不關心。隻是對方是魔尊,驕傲如山高,強行給予憐憫反倒可能惹怒他。


    但過了一會兒,黎青崖還是折返回來。


    麵對夏戎疑惑的目光,他解釋:“那個,我怕出去剛好撞到追兵,還是在這裏等等吧。”


    其實是他走到半路,想明白夏戎後麵說的是“不要走,留下來”。一開始不是沒聽清發音,是腦子不信魔尊會說出這樣的話而沒有朝這方麵解讀。


    而他也的確不放心把一個不斷減齡,情緒還極不穩定的夏戎和重傷的殷血寒丟在這裏。要是夏戎失了智,殺了殷血寒再自殺怎麽辦?後來的人怕是連他們屍體都找不到。


    躲在牆角的少年版夏戎沒有說什麽,將臉埋回雙膝之間,任由黎青崖去了。


    黎青崖將夜明珠放在離夏戎較遠的地方,照亮屋子的同時,也保持著那塊角落的昏昧。


    他掏出玉簡,試圖給裴雨延發消息,但距離太遠,信號太差,也不知道能不能收到。小師叔應該能發現他的暗號,與冒著與小師叔半路錯開的風險千裏迢迢跑回去,不如在這裏等小師叔來。


    收起玉簡,黎青崖翻出藥水與繃帶,回頭看了一眼瑟縮成一團的夏戎,硬著頭皮走了過去:“那個……我暈血,氣味也暈。”


    夏戎沒有說話,隻冷冷看著他。


    黎青崖蹲下來,像觸碰受傷的猛獸般,一麵盯著夏戎的反應,一麵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安全觸碰到夏戎微涼的皮膚後,他鬆了一口氣。


    在默默無言與膽戰心驚中,他完成了對夏戎傷口的包紮。然後迅速收起東西,溜進臥室找昏迷的殷血寒去了。和夏戎呆在一起,他怕。


    不過殷血寒也有醒來的時候,他第一句話便是問:“他在哪?”


    黎青崖探出身悄悄看了一眼:“在外間休息。”


    “是他將你留下來的?”


    “倒也不是。主要原因是不認路,次要是怕外麵有埋伏,再再次要是擔心沒人看著,你會撞牆尋短見。”


    殷血寒被他調侃得俊臉一紅,接收到了話語裏婉轉的關心。黎青崖為人體貼周到,但給的關心又從不逾越界限,與他做朋友一定會是非常舒服的體驗。


    隻是,已經動了心又怎麽可能退回朋友的界限,隻能在平常的相處中,心跳不止。


    “放心,我不會尋死。”


    既然已經活過來了,殷血寒便不會自尋短見,自殺在他看來是軟弱的逃避行為,要死也不會以這種方式死。至於與夏戎的糾葛,再尋其它解決方式就好了。


    黎青崖笑了笑,沒有再說話。在鬧過“婚約”烏龍,而殷血寒明顯還依舊對他有意的情況下,談什麽都覺得尷尬。


    但出去又會麵對自閉的夏戎,現在可謂進退兩難。


    殷血寒閉上眼,長歎了一口氣:“我不是一開始就這麽恨他的。”


    黎青崖明白這話裏的“他”在指夏戎。


    受傷似乎也會使人內心變得脆弱,平時決不會說的話,也有了說出口的可能。


    很久很久以前,殷血寒也對夏戎有過期待。對自己的創造者有好感,是人的本性,最初的殷血寒也將夏戎當做最親密的人。


    但不管他多努力,都隻換來夏戎否定、斥責……長此以往,再多的期待與好感也會被消磨幹淨。


    一開始他以為自己不夠好,後來才意識到,是夏戎不好。但他已經形成了極度缺乏認同感的人格。


    黎青崖寬慰:“世間的緣分,若求不來也不必勉強,這不是你的錯。”


    殷血寒很想問一句“那你我有緣分嗎?”但估摸著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便沒問出口,而是道了一聲“多謝”。


    安慰過殷血寒,黎青崖找借口溜到外間。


    他們兩個一人一間房,互相當對方不存在。有什麽事還要黎青崖做傳話筒。


    夏戎又變小了,現在看著隻有七八歲,但狀態比方才好了許多,臉色也沒那麽差了,隻是依舊縮在角落,似乎隻有那個地方能給他安全感。


    “你知道吧。”夏戎低聲開口,嗓音稚嫩,但語氣依舊是魔尊的氣度。


    黎青崖:“知道什麽?”


    “殷血寒是本座的化身。”


    若非如此黎青崖怎麽半點質疑都沒有,不疑惑他為什麽千裏迢迢來救殷血寒就算了,竟對那群叛徒的話也沒有半點疑問。


    黎青崖心裏一個咯噔:夏戎試探都不試探,直接說出來,是不是打算殺他滅口啊?


    他慌得不行,說話都打結了:“現現現……現在知道了。”


    夏戎看出他的驚慌,幽幽道了一句:“城破的時候,他發現了我,但沒有殺我。後來還放了我。”


    “誰?”


    “你的師尊聶清玄。”夏戎補充解釋,“所以隻要你不做超過我容忍限度的事,我不會傷你。”


    黎青崖“哦”了一聲,放下心來。


    夏戎不再言語,黎青崖有些遺憾。他方才還以為夏戎要和殷血寒一樣找他談心事,在考慮要不要收谘詢費,不過現在他想倒給夏戎錢,讓他把過去的故事說出來。


    隻是魔尊肯定不稀罕這三瓜兩棗。


    他們之間的好感度並不足以讓夏戎將話題深入下去,或者說,有些事情是夏戎一輩子都不會提起的。


    但被喚起的記憶越摁壓反倒越喧囂,他耳邊又響起了逝去之人的慘叫——


    他的生母是一個沒有修仙資質的凡人,這樣的女子很難生出天賦高的孩子,而且在孕育魔族子嗣時極易死亡。


    夏戎出生時極度虛弱,直到十七歲之前都病秧秧的,這樣的體質在修煉上先天落了一步,自然也得不到魔皇的重視。


    而他的母親活了下來,在一群同樣資質低下、不受寵愛的兄弟姐妹中,他是極少擁有母親的人之一,而且他的母親並未像其他被擄來的女子一般,痛恨自己生下的孩子。


    隻是那時的他不知道,母親未死於生產對他來說是幸運,但對這個女子來說卻是天大的不幸。


    她終究還是死了,死的極為淒慘。


    除了母親,也不是沒有其它人對夏戎好。在這不見天日的地下城中,也有良善的兄弟姐妹,隻是良善的人在魔族中往往死得極快。


    後來的後來,天殛城破了,所有魔族都被抓起來審判。


    魔性嗜殺,喜掠奪,手上幹淨的沒幾個。那些曾被魔皇重用的“長兄”一個個被處以極刑,唯獨他一直沒有人來過問。


    直到有一天,那個誅殺魔皇的“正道偉人”帶來了一個雙眼被布條蒙住的男人。


    這個男人夏戎見過,是純陽宗的弟子,叫沈流雲。純陽宗被魔皇所滅,唯獨沈流雲被抓了回來,關起來受盡折磨。


    “長兄們”曾為了捉弄夏戎,帶他去參觀受刑的沈流雲,他們讓蛇蟲鼠蟻啃噬光他身上的肉,又塞靈丹治好,玩笑道:“可別弄死了,父皇還期待他服軟呢。”


    曾經儒雅端方的正道驕子,被一群魔人關在牢籠中,極盡折磨,尊嚴被碾進塵埃。如今他自由了,會放過魔族嗎?


    聶清玄打開牢籠,指著夏戎對沈流雲說:“我留了一個給你報仇。”


    感應到牢籠中的氣息,沈流雲臉色一變,含怒質問聶清玄:“你把一個沒殺過人的魔族孩子留給我是什麽意思?”


    說來可笑,別看夏戎現在這樣,少年的他的確沒有殺過人。但這不代表他是好人,好人在地下城是活不下來的。若說早些年他還想過為了娘親努力向上爬,但娘親慘死後他對魔族便隻剩下恨,所以不再尊崇那些安排,任由自己被排擠到魔族最底層。


    聶清玄的回應是:“你管他殺沒殺過人。他是魔族,魔族就該死,不是嗎?殺了他,給你的父兄報仇,給純陽宗報仇。”


    說著將一把劍塞入了沈流雲手中,還考慮到沈流雲看不見,體貼地幫他提起劍,對準了夏戎的心口。


    沈流雲握劍的手在瘋狂顫抖,他的內心在經曆痛苦的煎熬——是殺掉一個無辜的魔族孩子來宣泄自己的恨意;還是克製住似海深仇,放了他?


    聶清玄刻意將沈流雲推到了一個極端的境地,將他傷痕累累的心再度撕裂。但也隻有這樣裏麵的膿毒才能流出,沈流雲才有從仇恨中解脫的可能。


    最終沈流雲還是無法對一個沒沾過血的幼年魔族下手,丟下劍,落荒而逃。


    聶清玄望著沈流雲,直到他的背影消失,然後瞥了夏戎一眼:“走吧,你自由了。”


    和殷血寒厭惡欠他的一樣,夏戎也極度厭惡承聶清玄的情。但嚴格說來,他對聶清玄隻有討厭,遠遠說不上恨。甚至內心深處還有一絲感激,因為聶清玄殺了魔皇,毀了天殛城,做了他最想做而做不到的事。


    至於黎青崖——這個聶清玄最在意的弟子。夏戎一開始並沒有多深的感想。


    再優秀的苗子也隻是苗子而已,沒長成參天大樹前都不值得過於上心。殷血寒喜歡他也不算大事,隻要不耽誤正事夏戎便懶得理會。


    直到現在,夏戎才隱約明白這個年輕人好在哪裏。


    黎青崖去而複返後,那個令人厭煩的惡靈不再言語,今夜他竟能安穩地入眠……


    黎青崖做了一個夢。


    他夢到一個少年在狹小的院子裏練劍,但他看著身體不太好,臂力也很弱,艱難揮舞著成年人拿著也覺得重的劍,一下又一下,幾千下後,他終於支撐不住,累倒在地。


    少年還想爬起來繼續練功,但他太累了,努力半晌也沒能成功。最終無助地趴在泥土裏哭起來。


    黎青崖注意到少年的相貌和殷血寒很像。看來他是白天“知心哥哥”當多了,晚上才會夢到這些。


    他歎了一口氣,走上前去扶起少年:“別哭,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他在夢裏陪了那個少年一晚上,第二天起來後困得感覺和沒睡一樣。他鬱悶地抓腦袋,做個夢而已,自己這麽認真幹嘛?


    和殷血寒說起來的時候,他什麽都不知道。果然,人的夢並不相通。


    夏戎已經結束自閉,從角落出來,坐在軟墊閉目養神。魔族縮小體型來恢複傷口的能力非常有效,夏戎傷好得極快,才過了一晚上,便開始恢複體型。


    至於殷血寒雖沒有好全,但也能自己行動了。


    又等了半天,完全恢複成體的夏戎站起來:“走吧,墨宗和歃血盟的人都到了。”


    黎青崖早就盼著這句話了。


    走出地道口,重新見到天光的他恍若重生,感動得快要落淚。


    兩個勢力的人烏泱泱地候在外麵,墨宗占了左邊,歃血盟的人占了右邊。


    見到他們出來,歃血盟的人衝上來扶住殷血寒:“盟主!”而墨宗的人則一齊朝夏戎下跪,山呼:“屬下恭迎尊主。”


    墨宗左護法上前向殷血寒稟告結果:“尊主,天殛城內的叛徒已經清理幹淨了,活捉十二人……”


    殷血寒拉住黎青崖的手,占住他的注意力:“跟我一起回去吧。”


    “不了。我一個人走就行了。”


    殷血寒有些失望,但沒有強求:“以後遇到什麽事盡管來歃血盟找我。”


    說完又補充:“當然,沒事也可以。”雖然當初的婚約是烏龍,但他不介意再追黎青崖一次。


    黎青崖不動聲色抽回手:“我會的!”


    而夏戎看了他倆一眼,什麽都沒有說,在屬下的簇擁下上了車駕。


    兩派的人紛紛離去。左護法落後一步,刻意留在了黎青崖身邊。他望著夏戎與殷血寒的車駕,感歎:“殷盟主很像年輕時的尊主。”


    意識到自己失言,他迅速收住,對黎青崖打揖:“黎少俠這次的恩義,墨宗銘記於心,以後有用得著的地方,盡管開口。”


    這話分量不輕,左護法敢承諾一定是夏戎的意思。這種感謝的話高傲的魔尊是不會自己說的。


    黎青崖應下:“好的。”


    說完這件事,左護法也帶著剩下的人離開了。留下黎青崖一個人抓腦袋:殷血寒很像年輕時的夏戎?真的假的?


    ……


    車駕內,夏戎閉目養神,但心緒卻不曾平靜。


    人往往會痛恨年輕時的自己。


    如果那時更努力一點,是不是就能守住想要的?是不是就不會有那麽多遺憾?


    殷血寒的誕生並不是意外,是他煉製化身時剝離魔族血脈的必然結果。


    他隻給了殷血寒來自母親的血脈,期盼這個化身能獲得一段幹淨的,不曾背負罪惡的人生。


    殷血寒其實不比曾經的他差,甚至在某些方麵強得多。但夏戎還是會忍不住去恨他不夠爭氣,不夠努力,這些負麵情緒連他自己也控製不住。


    或許,他痛恨的從來不是殷血寒,而是曾經那個弱小的自己。


    殷血寒叛出墨宗,他其實暗地裏鬆了一口氣。留下來不過是相互折磨,分開對他們來說是最好的安排。


    “左奇。”


    車窗外,追上來的左護法應聲:“屬下在。”


    “交給你一個任務,放在第一優先級去辦。”


    聽聞此語,左護法提起了十二分注意力:“尊主吩咐。”


    “幫殷血寒追到黎青崖。”


    左護法:……


    驟然聽到自己事業腦的上司這般吩咐,左護法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但修士的聽力哪那麽容易出問題,雖然懷疑人生,但他還是應了下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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