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放接到京中的消息,要他盡快趕回大觀園的時候,他正在等水憲——水憲從平南大營回來,就直接去了小園工業園,與他剛好錯過。


    如此一來,賈放隻得給水憲留了一封急信,大致解釋了一下京中發生的事,並且約定待京中的事情一處理完,他就立即回桃源寨來。


    回到大觀園中,推開稻香村的院門賈放就先看到了老皇帝的身影,其他人如寧榮二公、大皇子、夏省身等人都在。


    夏省身從不知道大觀園中的秘密,此刻看見賈放突然從稻香村中走出,驚愕得睜大了眼,白胡子顫動著,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賈放也顧不上老大人的驚訝了,見到麵前的人,先問眼下的情形如何。


    “現在正在藕香榭附近,”答話的是賈赦,他對大觀園內四麵八方的建築方位精熟,由他來向賈放交代五皇子所身處的地點,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他說那裏四麵是水,各處有窗,對他來說也安全些。”賈赦解釋了五皇子選擇藕香榭的原因。


    賈放卻隻有苦笑,心想這位應當是沒看見過線膛型火銃的厲害。


    “不過你要小心一些,那……那位激動得很。四殿下始終跟他在一起……”賈赦小聲囑咐,眼光向身邊那些“大人物們”那裏溜過去,似乎終於意識到自己嘴太快,有點越矩了。


    但旁人聽見卻都連連點頭。皇帝陛下歎了一口氣,道:“這個小五……放兒確實要小心些。”


    賈放也著實沒有想到,五皇子在京中潰敗得這麽快,更加沒有想到,他潰敗之後竟然劫持了四皇子,而且在京營守備和五城兵馬司的嚴密監視之下,跑到了榮國府內大觀園來,口口聲聲要見他。


    “也好……我也正想去見他。”賈放整了整衣衫。他衣內有小園工業園新近趕製出來的“防彈馬甲”,但唯一的缺點是沒法兒護住頭臉。如果五皇子對著他的腦門兒來那麽一下,他就決計沒有自己兩位父親那樣的好運了。


    但是賈放卻有不得不去見的理由:四哥還在對方手裏,另五皇子究竟是從哪裏得來那些火銃與手銃的,賈放也要問個清楚。


    他表示馬上就去藕香榭。老皇帝卻怔怔地望著他,不知道在想什麽。


    片刻後,皇帝陛下扭過頭,道:“去吧,保護好你自己!”


    “朕膝下凋零,老二老三先後不在,如今隻餘你們幾個……這是朕的罪過——卻硬要報應在你們這一輩身上……”


    他聲音哽了,說不下去。賈放趕緊點點頭,道:“……兒臣省得。”說畢一拱手,辨識道路,往藕香榭過去。


    大皇子一個箭步從他身後趕上,道:“大哥跟你一起去!”


    大皇子這聲“大哥”叫得自然而然,旁邊的賈赦隻好退了一步,撅起了嘴,心裏微微不是滋味。


    賈放卻將大皇子勸住了,請他留在皇帝身邊——畢竟一家子隻剩兄弟這幾個,總不能讓人一鍋端了。


    藕香榭是與暖香塢一道建起的一座建築,正如五皇子所說,這座水榭建在池中,四麵有窗,左右有曲廊可通,前後有橋,跨水接岸。


    此刻四麵窗戶全部打開,可以很清楚地看見五皇子與四皇子正對麵端坐在水榭之中。如果賈放不知道前情,恐怕會以為這兩位堂兄弟正在對坐小酌,共賞美景。


    但此刻實情卻是劍拔弩張,五皇子端坐在四皇子對麵,袖中卻始終籠著他那一柄火銃,似乎隻要外頭有一點點異動,四皇子就會如早先那名東宮侍衛一樣橫死當場。


    賈放到了藕香榭外,拱手行了一禮,高聲道:“四殿下、五殿下,賈放來了。”


    四皇子登時麵露笑容:“子放!”他看起來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言笑隨心。


    而五皇子卻連頭都不回,寒聲道:“上竹橋!”水榭跟前是一道竹橋。


    “別耍花招,我聽著呢!”


    賈放依言上橋,果然聽見“吱吱呀呀”,竹橋橋身伴隨他的腳步發出聲響。若是在尋常,這就是園中的鄉野意趣,但是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竟成了五皇子辨認他動靜的法子。


    若是有人想乘著賈放上橋的機會,跟著賈放身後一起混入藕香榭中,五皇子能很輕易地發覺。


    賈放到了水榭之中,五皇子沒給他多說話的機會,直接一指身邊:“坐!”衣袖一動,手中那枚鋥亮的手銃露出,無聲地威懾。


    賈放依言坐下,先問了一聲:“四殿下可好?”


    五皇子似乎很煩躁,不喜賈放擅自開口說話,憤怒地“噓”了一聲。


    四皇子卻望著賈放,微微點了點頭,眼中流露出幾分感激,卻也有幾分責備。賈放知道他在責備什麽,但賈放自己卻有不得不來的理由。


    三個人端正坐在藕香榭中,三缺一,著實有點兒怪異。


    在水榭之外,宮中侍衛,榮府護院,一隊又一隊人馬,都在遠處虎視眈眈。但他們都得過號令,為了保證四皇子和賈放的安全,絕對不可以越雷池一步。


    “五殿下,有什麽話不妨直說。”賈放偏頭看向五皇子,卻見這位也正認認真真地打量著他。


    “其實,咱們兩人,到底誰行五,誰排行第六,還不一定,對嗎?”五皇子微微眯著眼睛,問賈放。


    賈放不解,這時空裏堂兄弟到底怎麽排行他還沒有搞清楚過,至少寧榮二府這邊,賈敬就從未參與榮府他們幾個的排位。


    但四皇子突然明白了:“阿珩,你和子放其實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但我記得,我記得……”


    他記得五弟和賈放在這大觀園裏敘過年齒,五弟比賈放要大上一個月。誰知竟不是真的?


    現在想起來,五弟當時可能是刻意隱瞞。而他對賈放的一切惡意,可能全都來自兩人生辰的巧合——同人不同命,導致五皇子對賈放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厭憎,連帶受皇命收養賈放的榮國府,也承受了五皇子這種沒有來由的恨意。


    隻不過,五弟的生辰年月到底是什麽時候,皇族裏又有誰真正關心過了?


    一聽見四皇子這麽說,五皇子麵上頓時露出笑容,他笑起來卻比哭更難看幾分——


    “我一直就不明白,我究竟哪一點不如你賈放?”


    “直到後來才想通,原來我就是投胎不如你……”


    賈放無語。


    但是對方的心情他可以理解,兩人如果確實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前後腳來到這個世上,命運卻天差地別,實在難讓人不感慨。


    可是賈放對這種“唯出身論”卻是拒絕的,他本就不是這具身體裏原有的靈魂,甚至到這世上之後他所擁有的一切,取得的成績,都與自己的努力密不可分。


    但此刻賈放不方便反駁,五皇子隨時可以認為他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不過,現在應該是你們兩位較量的時候了!”五皇子望著麵前兩人,雙眼微眯,嘴角微微揚起,用一種事不關己的態度說道,“老大向來不得聖心,大嫂亦上不得台麵……我替你們除去了老二老三,往後你們二位,就要各憑本事了。”


    “四哥,跟老六比起來,弟弟還是覺得你的贏麵大些。”五皇子轉向四皇子,語氣裏帶了點諂媚。


    賈放心想:這個老五,都已經到這時候了,竟然還在別有用心地挑撥離間——這到底是有多恨他們兄弟幾個呀!


    四皇子卻似全然不把五皇子的話當回事,隻管伸手指在桌上輕輕地敲敲:“大哥、我、老六……與你無關。”


    以後他們幾個再怎樣,今日撕破了兄弟情分,日後即便有機會再見麵,也不會再把五皇子當做兄弟。


    五皇子登時將臉一沉,將手銃輕輕一推,道:“還得看今日大家落得個什麽結果……別最後便宜了大哥!”


    賈放連忙出來打圓場,道:“冷靜,冷靜……五殿下,你今日叫我來,不會就是專門和我比出生早晚的吧?”


    五皇子精神一振,道:“自然不是……我隻是想來好好看看你這座園子!”


    上次他來時,隻是個“小透明”皇子,混在座中幾乎是隱形的。皇帝陛下心心念念的隻有賈放一個人,而他也沒有機會好好了解一下這座園子。


    “就拿你這園子來說:萬畝良田、充棟盈車的藏書、各種新奇的作物、出人意表的商品……還有什麽?”五皇子又問,“你在南方那座封地上幹得有生有色,都是拜這座園子所賜吧?”


    聽見對方的語氣裏滿是酸味兒,賈放略一沉吟,馬上回答:“這座園子自慶王時起就這樣,但為什麽當時並沒有這樣的特異?”


    賈放這一反問,對方立即卡了殼。五皇子麵露疑惑,眼光不斷在賈放麵上轉悠。


    “五殿下,我想,你手上應該也有一座,擁有特異之處的園子吧?”


    賈放在對方提出大觀園的種種“神奇”之後,心中突然生出了靈感——他明白五皇子手中所掌握的火銃與手銃是哪裏來的了。


    果然,他這麽一說,五皇子臉色大變,一伸手便握緊了放在麵前的手銃,殺氣騰騰地問:“你也知道?”


    賈放搖頭:“不,我不知道。剛剛才猜到的。”


    在這個時空裏,他有一座園子,水憲有一座園子,為什麽五皇子就不能也有一座?


    四皇子是深知賈放與水憲底細的人,此刻聽說,也恍然大悟。


    五皇子一咬牙,點頭道:“是!我也有一座……破爛園子,是先義忠親王府的後院。我小時候時常在那裏玩耍,待到後來,我突然發現那園子竟能通向一處……一處庫房。”


    賈放聽著五皇子的描述,漸漸也出了神:按照五皇子所說的,義忠親王府的小花園,竟然通向一座堆放武器的地方。但是那裏有不少東西缺失,各種武器兵刃也缺少說明,因此五皇子摸索了很久,才一一研究出每樣武器是幹什麽用的,又該如何使用。


    “我看著那庫房裏的破爛玩意兒,我隻想著,這都是什麽,給我我也不想要——直到我發現了火銃!”


    五皇子眼裏開始出現神采。


    “剛開始隻有兩枚,而且極其笨重,裝填費時。但是這已經比任何其他兵器要來得厲害。”


    “我還是不滿意,我在園子裏繼續找,我翻遍了所有的地方,直到我找到了手銃!”他說著得意極了,“可以連發,不用反複裝填,輕便好攜帶,連女人都可以使用……”


    賈放心頭湧上一陣憤怒:“所以你刻意誘騙雙文,哄她去刺殺皇帝陛下?!”


    五皇子懶洋洋地道:“那個沒用的女人……”


    賈放一拍桌子站了起來,雙手撐在桌麵上,氣勢洶洶地望著對麵的五皇子:“所以你從園子裏拿到的,全都是武器——你隨即用來滅世,用暴力和死亡來威脅這世上千千萬萬的人,用這種方式來達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是不是?”


    他在藕香榭裏這樣一激動一站,藕香榭外頭的人全都被嚇壞了。宮中侍衛們刀劍出鞘,賈府的家丁們貓下腰準備出擊。賈赦頓時滿臉憂愁,心想:老三,千萬別衝動。


    “是的,我過得不好,旁人就也別想稱心如意。”五皇子雙目直視賈放,他有手銃在手,賈放的聲討一點兒用處也沒有。


    “可是你知道南方的象兵是怎樣全軍覆沒的嗎?南安王那麽多叛軍,在永安州府城下沒能撐過一盞茶的工夫……你自以為厲害的火|器,在行家眼裏看來根本什麽都不是。”


    賈放話音一落,五皇子明顯被震動了。他盤算得好好的南方大計,有象兵在,甚至還給南安王那裏送去了十幾枚手銃……竟然像賈放說得那樣不堪一擊?


    他轉頭向四皇子看去,四皇子搖搖頭,表示不是他格物書院幹的。


    “我實話告訴你,我確實擁有這樣一座園子,這園子給我提供了很多資源,”賈放快要被眼前這個昏悖的老五給氣死了,“可是這園子豈是隻一味索取就行?你總得用這園子裏的資源,為世人做些什麽,推這世間向前發展不是?”


    “我那座園子剛到手的時候,也不過就像你說的,土地、稻田、老實巴交的農人,太子和三殿下還給我安置了一群身患疾病的移民到我的土地上……”賈放一開了話匣子,便滔滔不絕地說下去。


    他到手的,隻是一個擁有大部分農業資源和少量人口的南方普通村寨。通過多少年的努力,他才發展到了一定的規模,更是在聯手水憲之後,才終於奠定了兩地共同的工業基礎。


    “而你,不過是取得了幾枚火銃幾枚手銃,就妄想控製這世間,你……”賈放差點衝口而出,說這五皇子太傻太天真,後來突然想起來,在這藕香榭裏,對方才是強勢的一方,好不容易忍住了。


    五皇子卻已經提起了手銃,指著賈放:“這又如何?我至少還有這件武器,隻要我願意,你馬上就能住嘴——”


    賈放果然住嘴:他是好漢不吃眼前虧,發泄過了就算完。


    誰知四皇子在一旁插了一句嘴:“致知格物……”


    賈放連忙道:“對!”


    如果按照四皇子所走的那條路,改革教育,扭轉科舉風氣,推動對自然科學的研究,長此以往,勢必也能發展到現在他與水憲所走到的這個高度。雖然可能會慢一些,但是隻要耐心,就一定能看見成果。


    除非躺在祖先留下的財富上不肯動,否則總能找到推著這個世界向前走的法子。


    五皇子卻揮動手銃,冷笑道:“今日請你們來,不是聽你們一唱一和的。”


    但是他心裏何嚐不後悔——當初在義忠親王的後院,他自以為發現了寶貝武庫,和旁人的多年經營與踏實積累一比,卻什麽都不是。


    他從未付出什麽努力,隻是一味等待著上天給他這個苦命人更多的賜予。


    為何他就想不起要將那手銃拆開,學會了這技術,再多叫幾個匠人,一樣多仿造幾樣呢?


    或許這就是他和賈放的差別吧。


    “我知道你這座園子一定能與別處連通。”五皇子用手銃指著賈放,“快帶我去……如果你想要四哥活命的話。”


    賈放既然能在這大觀園與南邊迅速來去,帶來比八百裏加急還要快很多的消息,這大觀園裏一定有古怪,而且關鍵隻在賈放身上——五皇子早已算到這一點,並認為這是他脫身的唯一機會。


    拿四皇子做餌,料想賈放這個傻乎乎手足情重的,一定會現身。他挾製賈放逃脫之後,再殺掉賈放,大觀園裏的神通消失,旁人就再也沒法拿住他。


    於是藕香榭內的三人起身開始行動。


    “退開,退開——”賈赦緊張無比地指揮宮中侍衛和府裏的家丁護院趕緊讓出通路,“別讓對麵狗急跳牆,傷到我家老三!”


    而這邊三人離開藕香榭之後,卻由賈放領著,一起進入了早先皇帝陛下遇襲的暖香塢裏——按照賈放說的,暖香塢是從藕香榭到稻香村去的必經之路。


    “等一等!”五皇子在暖香塢的屋子裏發現了鐵砂鉛子的痕跡,也在粉牆上看見一點點殘存的血跡,“這……”


    “你哄騙雙文替你複仇,但是她懸崖勒馬,沒有動手,到時你早先安排埋在宮中侍衛裏的人動了手,傷到了陛下!”賈放平靜地回答。


    五皇子麵無表情地聽完,回答一句:“沒用的東西!”不曉得是在說雙文還是那個侍衛。


    賈放卻想了想,道:“其實……直到那一日我才曉得這座暖香塢有什麽樣的特異之處。你想知道嗎?”


    五皇子聽見賈放還是如此“發散”,一口氣再次往上撞,開口怒道:“還磨蹭什麽?你真要逼我對四哥動手?”


    賈放忙道:“別……我也就是這麽一說,以為你會想看看那些最要緊的回憶。”


    最要緊的回憶啊……


    五皇子聽見,腦海之中便自然而然地湧起各種景象。


    與此同時,賈放與四皇子同時抬頭,望著麵前一道粉牆。四皇子“咦”了一聲,道:“那不是……”


    ——那不是我們年少時?


    “是的,那是……五哥的,最珍貴的回憶。”賈放在旁補充了一句。


    五皇子茫然地抬頭,卻一下子被眼前的景象給擊中了。


    鋪滿了整座粉牆的,像行樂圖一樣的景象——那是他小時候,確切地說,是生母還未告訴他身世真相的時候。他那時真當自己是哥哥們的親兄弟,跟在哥哥們身後玩耍……


    那是大哥年紀最長,已經被丟出去習武練兵,他並不熟悉,二哥三哥四哥,卻是總在一處的。


    二哥是嫡子,日常會端一點架子;三哥對他卻是最好的,總是叫他的小名,“阿珩、阿珩……”


    五皇子忍不住要落淚——就在他親手送三哥歸西的時候,三哥曾也這麽喚過他。


    為何世事這樣殘忍,造化如此弄人?為何他就托生在母親腹中,為何他與這些哥哥們不是真正血脈相連的手足?


    在這一刻,五皇子突然明白了:這麽多年來,他所恨的,恐怕並不是兄長們,他恨的是這命運,讓他沒法兒繼續像以往那樣,快快樂樂地在哥哥們身後當個小跟班,他恨的是自己從此被迫沉寂——所以他才感受到不甘,才起了殺戮之念,想要奪權……


    一旦踏出第一步,就一環扣一環,再也停不下來了。


    五皇子立在暖香塢之中,麵對他自己最“珍視”卻從來不自知的回憶,怔了半晌,再回過頭來的時候,他雙眼通紅,就像是剛剛大哭了一場似的。


    “我明白了,”他衝著賈放喊,“是我不配為人!”


    “——我根本不配活在這世上!”


    這世上原本有人愛他,願意護著他,他卻辜負了旁人的好意,就這樣一步一步把自己推到了絕境上。


    他突然舉起手中烏沉沉的鐵銃,銃口對準了賈放的麵孔:“但既然是一樣的人,我絕不能走在你前頭!”


    四皇子大驚失色,伸手去拉賈放。


    賈放也來不及反應,對方手裏那不是長長的火銃,就算他再敏捷,也來不及再次做出“腳踢火銃”那樣的動作了。這時他眼角的餘光裏似乎看見了水憲。


    身在這暖香塢裏,果然能看見最暖心的回憶——賈放這樣想著。


    隻聽“轟”的一聲巨響,血光乍現。


    賈放與四皇子在原地愣了片刻,一起衝上去查看五皇子的情形。隻見對方麵上一片血跡,一直延伸到脖頸、胸膛、手臂……


    那枚已經用過很多次的手銃,終於——炸膛了。


    五皇子想要在死前拉上賈放墊背,誰知他手中的武器不濟,先害了自己。


    五皇子卻一時沒能氣絕,他轉動著尚自能睜開的左眼眼珠,努力捕捉賈放的身影,左邊嘴角拚命向上揚,似乎想要擠出一個笑容——


    “你……贏了!”


    “我認,認命——”


    五皇子的脖子漸漸後仰,眼中開始失去神采。他卻依舊使勁地笑,奮力地笑:“……到底還是差不多的人,天真,心軟……”


    “如果……一上來,我就殺了你們所有人,那我,是不是……”


    五皇子的聲音漸弱,終於氣絕。


    賈放與四皇子對視一眼,知道對方說得沒錯。如果五皇子真是那等心狠手辣之人,一上來就殺掉了四皇子,殺掉夏省身和那些敢於出聲的太學生,再衝進榮國府,直接毀去大觀園……那麽,他確實可能已經掌握了權勢。


    *


    “竟然就這樣了結了?”


    暖香塢裏的有人出聲,緊接著腳步聲響起,有人往賈放這邊快步過來。


    賈放原本因為五皇子的殞命而沉默不語,此刻一抬頭,見到來人,更加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四皇子一抬頭,道:“子衡,你來了?這兩位是……”


    此刻水憲出現在暖香塢裏,跟隨在他身後的,是兩個奇怪模樣的人,一個是四十餘歲的中年婦人,另一個是十來歲的少年人,臉上透著稚氣。


    四皇子之所以驚訝,是因為眼前這兩人的裝束極其古怪:他們不梳發髻,頭發被剪過,尤其是那少年,頭發短短的,被剪的隻剩半寸;他們身上的衣服也很奇怪,不穿袍子,女子也不穿裙,卻穿著極其合身的對襟短衫與筆挺的袴褲,英氣逼人——這副形容四皇子從未見過。


    但就在他開口問下去之前,賈放轉過身,衝四皇子行了一禮,道:“四哥,請你幫忙!”


    四皇子馬上明白了:“你需要我回避?”


    賈放繼續說:“剛才那一下,外頭的人怕是都急壞了。請四哥代為轉告,以安其心;四哥您臉上的燙傷也需要馬上處理……另外,也請替小弟擋一擋旁人,小弟有些私事。”


    這是賈放頭一回親口將四皇子稱呼為“四哥”,四皇子心頭一軟,便點頭道:“好,但你要小心。有什麽事立即招呼!”


    四皇子的眼光再次在那兩個“怪人”身上轉了轉,緊接著他背著手離開了暖香塢,到外間去向皇帝等人稟報適才的內情去。


    賈放與水憲終於有機會並肩而立,站在那兩名奇裝異服的來人麵前。當然,這兩人在四皇子看來是“奇裝異服”,在賈放看來,不過是一個穿著剪裁合身的職業套裝,一個穿著衛衣與牛仔褲罷了。


    賈放與那中年女士坦然地對視一陣,眼光這才轉向那名少年。這孩子稍許有些羞怯,半邊身體藏在中年女士的身後,卻探出個腦袋,好奇地望著賈放。


    賈放心頭忽然來了靈感,他衝那孩子問:“遇事不決就選c,你是不是就是這樣的?”


    果然,少年雙眼亮了亮,點了點頭,說了聲:“是噠!”


    賈放揚起臉,再次望向那名中年女士——卷軸背後的人。


    現在,他終於有些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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