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鄉們別激動,有話好好說。”


    賈放見狀趕緊攤開雙手,示意自己身上完全沒有攜帶武器。


    誰知他稍稍一動,對麵的人群就是一陣大驚小怪:


    “別動,不許亂動!”


    “你……你別過來,你一動,咱手裏的弓箭就要朝你身上招呼哩!”


    賈放趕緊一動不動地定在原地,也高聲說:“我隻是誤入貴寶地,完全沒有惡意。”


    他的聲音馬上被淹沒在一陣七嘴八舌之中:“敢情是個年輕後生。”


    “賢良祠這裏已經多少年沒來外人了,怎麽突然就冒出來個後生?村口的道路上沒見來人啊!”


    “喲,瞅瞅這後生長得可真俊……”


    賈放:拜托,你們的注意力都擱哪裏了,拜托聽聽我的解釋,把兵刃都放下來呀!


    “等等……這個後生瞅著好眼熟,和當年那位貴人……相貌是不是挺像?”


    有人看出了些許端倪,正在吆喝:“家夥事兒先別急著往人身上招呼!”卻聽人堆後麵一聲大喊“村長來了,讓一讓!”


    這時天已漸漸全黑,火把的光亮將賈放身周照得透亮。一個上了年紀、老農模樣的人從人堆裏擠進來,眯著眼瞅著賈放。


    這位“村長”似乎覺得現場的光線還不夠亮,伸手從身邊村民手裏取過一枚火把,舉在手裏,靠近賈放。賈放努力做出和平的姿態,坦然地笑著,試圖用表情說明——我沒有惡意。


    可也不曉得這位村長大人是不是近視,他高舉著火把,湊得很近,幾乎麵對麵地瞅著賈放,然後低頭彎腰,仔仔細細地觀察賈放身周的衣飾。


    “哎呀!”老人家突然一聲大喊,把賈放嚇了一跳,也把周圍圍得裏三層外三層的村民們嚇了一大跳。大家手裏刀劍兵器亂響,不曉得是應該衝上去還是趕緊退回來。


    誰知道這老村長突然把手裏的火把往地上一放,直直地跪了下去,口中喊:“貴人降臨,小人是此處村長,見過貴人。”


    村長這麽一跪,外圍村民都是一怔,馬上跟著紛紛跪下,菜刀弓箭什麽的都紛紛扔在地麵上,乒乒乓乓的一片。


    賈放更加驚訝,趕緊上前要扶起那個村長,一麵沒忘了大聲說:“您別這樣,我算哪門子的貴人?……”


    從現代社會而來,賈放從來沒有身份貴賤地位高低的基本觀念。


    “……老丈,您不是認錯人了吧?”


    誰知這村長沒起身,而是揚起頭看著賈放,大聲問:“您難道不是京裏榮國府的賈放賈三爺嗎?”


    賈放徹底驚了:“你怎麽知道的……”


    他就這樣坦白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那村長卻繼續說:“就算我從來沒見過您,可是這玉佩也做不得假。”他伸手指著賈放腰間那枚醜魚玉佩,說,“這玉佩是國公爺交給你的吧?”


    賈放腦海裏陡然閃過父親的話:“隻要你在那園子中,便需佩戴這枚玉佩,切記切記——這樣東西一定能夠保你平安。”


    原來是這個原因?——萬一他沒有隨身佩戴這隻醜魚,來到這裏恐怕就會被人誤認為是盜賊之流,人身安全無法得到保證。賈放額頭冒汗,暗暗埋怨老爹:把話講清楚一點不行嗎?


    但是從現在的情形看來,稻香村裏這“費長房縮不盡相思地”的秘密,賈代善是一早就知道的。


    “國公爺去年就遣人來說過,說三爺替國公爺守孝之期屆滿,除孝之後,三爺自然會回來這裏接管一切。”老村長繼續說,等於再次確認了賈放的猜想。


    “我……我確實是賈放。”賈放再次確認了自己的姓名,可是他還是不明白,“榮國公就是家父。但是家父傳的話……什麽叫‘回來這裏接管一切’?”


    他問完了之後,四下裏一片寂靜,隻有村民們手裏燃燒著的火把發出畢駁燒炙之聲。


    賈放就像是欽住了這個世界的暫停鍵一樣,將這個小村落暫停了。


    片刻後,賈放四周悲聲大作,再次將他嚇了一大跳。隻聽麵前那位老村長哭得最響亮:“三爺呀!您難道這是不要我們了嗎?”


    “求三爺發發慈悲——”


    “三爺,除了這裏我們無處可去,求您給我們個容身之所吧!”


    這……這什麽情況?


    賈放越來越覺得自己身在夢裏,從他邁進稻香村正屋的那一刻,他就覺得自己經曆的一切好不真實。


    他確認自己很清醒,可是他越清醒,就越覺得自己置身夢中——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醒來。


    但問題是,現在身邊哭聲響成一片,他又不能坐視不理。於是賈放伸手扶住麵前的老村長,柔聲說:“老丈,我絕非對你們有什麽意見,可是我今日初來此處,還完全不明所以,急需老丈為我解說才行。你們是……”


    老村長一聽見賈放這麽說,頓時不哭了,骨碌一聲起來,轉身對身周圍的村民揮手:“沒事了,沒事了,三爺隻是初來乍到,還沒鬧明白情形。大家先別心急,先回村口那裏去。各家各戶飯食做起來,好酒捧出來,今晚我們要好好招待三爺。”


    圍著的村民轟然一聲:“好!”這氣氛,簡直跟過節似的,很難讓人想象這群人片刻之前還在悲悲戚戚地請求。


    賈放無所適從,隻能扭頭望著老村長,盼望他解釋。


    老村長拾起了火把,做出一個“請”的動作,邀請賈放與他一道,跟在眾人身後,往村落的方向過去。


    “三爺,國公爺難道沒跟您提過我們嗎?”老村長邊走邊問賈放,“按說他將這玉佩交與您,應該事先交代啊!”


    賈放回想賈代善的態度:自家老爹將這醜魚玉佩交給自己的時候,確實好像是想交代些什麽的,但最後什麽都沒說,隻囑咐自己將這東西好好佩戴著。


    “畢竟這是——魚符啊!”


    魚符?


    賈放頓時恍然大悟:魚符是唐代的一種符契,也是身份證明。傳說中這種魚符分左右兩枚,左符放在內庭,作為“存根”;右符由持有人隨身帶著,作為身份的證明。


    當初他看這醜魚玉佩,怎麽看都不順眼,誰知竟然是這樣緊要的東西。


    “也就是說,老丈您手裏還有另一枚魚符?需要查驗一回不?”賈放把係在腰上的絡子借下來,將醜魚玉佩遞給了老村長。村長恭恭敬敬地雙手接了,也從懷裏掏出一枚魚形的銅器,兩枚一對,嚴絲合縫,成為一條完美的玉/銅魚。


    “三爺,您可知這魚符的意義?”老村長把賈放的玉佩小心翼翼地還給賈放,同時開口問道。


    賈放心想:我要是知道現在就不會這麽迷糊了。


    “這裏上百頃的土地,有田地、有山林……既然國公爺把這枚魚符交給了您,這一片都是您的土地,而我們這裏所有人,都是在這裏世代而居的農家……所以他們剛才這麽怕,怕您一個不順心,就把他們都趕出去了。”


    賈放邊走邊聽,已經傻了,再三確認:“您是說,這裏的土地,都是我的?”


    老村長衝他躬身,肯定地道:“不止是這裏的土地,連帶土地上的這些人……我們這些人,也都是您的。”


    賈放已經不知道自己麵對的是驚喜還是驚嚇了——他隻是修了一座稻香村而已,竟然收獲了上百頃的土地,和一整座村子的人口?


    他暈乎乎地一直走到村口,才漸漸想起父親說過的話:“是你的終歸是你的,旁人也動不得。”


    當初賈代善說得那麽隱晦,指的卻是這裏?


    既然如此,這位當爹的為什麽又沒遣個人來送信,好事先通知一下這裏的村民,或者接應一下自己?搞得自己還差點成了“闖入者”,被人用菜刀弓箭指著。


    諸多謎團,賈放一時沒法兒想通,隻好暫且放在一邊,待回府之後再去問賈代善了。


    當晚,村民們齊聚在村口點起了篝火,各家各戶都把最好的飯食拿出來招待賈放。賈放嚐到了一種滋味甜甜的米酒,還嚐到了特製的“稻花魚”,據說就是在稻田間養大的鯉魚,村民們捕獲之後就醃製風幹成為風魚,吃時用水泡過,再在火塘上烤熟,口感精道而鹹香,風味不錯。


    晚飯之後,村裏人繞著村口的篝火跳起了舞,山歌唱得格外嘹亮。也許是賈放的表態讓大家吃了一顆定心丸,村裏人都格外高興,家家戶戶拿出的佳釀米酒都被喝了個底朝天。


    夜深了,一輪明月皎皎,向大地灑下一把銀霜。


    這裏地氣甚暖,村民們喝醉了,就東倒西歪地睡在篝火附近的地麵上,也不怕著涼。


    賈放身邊,老村長鼾聲響亮,而賈放自己卻沒有半點困意。


    他突然起身,沿著來路回到了村外那座“賢良祠”跟前,突地轉身,再次俯視麵前的這座村落。月光皎潔,眼前的村莊像是籠罩了一層輕紗——但是眼前的每一處景象,都叫賈放看在眼裏,清清楚楚。


    美酒佳肴,回味尚且還留在唇齒之間。


    早先男男女女們熱情奔放的歌舞,留給感官的是無比深刻的印象。


    賈放終於覺得這不是夢了。


    遲來的狂喜終於肆無忌憚地湧上心頭,現在他站在這裏,突然很想衝眼前的村莊田畝、山川大地大喊一聲——


    是我!


    我的,桃花源——


    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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