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放也沒想到賈赦這麽不老成,可是再想想,時人十七八歲就成親,二十不到也許就為人父母了。這年紀要是放在後世,不成熟一點是完全可以接受的,為啥自己要苛求這個天性咋咋呼呼的大哥?


    於是他趕緊好言好語地問是怎麽回事,這才知道早先賈代善曾經寫信回來,要賈赦一定要照顧好弟弟的生活起居,還提到要將府裏的院子翻新,讓賈放住進去。


    可是賈赦庶務繁忙,等到將這事兒想起來,距離親爹進京的日子已經不遠,他無論如何也來不及翻新院子了。


    此刻賈赦見了賈放,登時向親弟弟大倒苦水:“哥哥真不是不待見你,是真給忙忘了啊!”


    賈放心想:多大點事兒?


    他安慰賈赦:“這麽著,要是父親回來問起,您就說這院子是讓我住的,翻新成什麽樣子,院裏屋裏用什麽材料,總要我點了頭才行。我這邊一直沒給準信兒,所以就耽擱了。”


    賈赦一聽便大喜,重重拍賈放的後背:“好兄弟,咱倆才是一筆寫不出兩個賈字的好兄弟。”


    賈放感受到了賈赦的“打擊”,覺得他的身體素質最近有了顯著提高。


    兄弟倆說著已經到了榮府後門,賈赦急著要回自己的院子,根本還想不起賈放有事問他,臨別指著賈放說:“哥哥應承你,等過了正月十五,你的院子一定開工。”他說著用力拍拍胸脯,這才轉身離開。


    賈放還是沒能問到他想問的事。回到自己的小院,賈放坐在書桌跟前,想起他來這個世界已經快兩個月了,除了改善了衛生條件之外,大觀園的事竟然還沒有一點兒頭緒,進度條都沒開始拉,心頭難免有點兒不爽。


    他打開了那卷卷軸,隻見卷軸上依舊是一片水墨滃染,愁雲慘霧,登時想起這卷軸說是大觀園的“施工圖”,實際則沒能給他任何指引與幫助。賈放沒啥好氣,衝施工圖埋怨了一句:“為啥是我呀?”


    他好好一個年輕有為的設計師,現在卻被困在這個莫名其妙的時空裏,需要完成莫名其妙的任務——這真的很無厘頭啊!


    誰知這時卷軸竟然有了反應,留白處濃重的墨色慢慢顯現出來。


    “人——生——如——逆——旅——”


    賈放:?


    所以他就逆流而上,來到了這個古代社會嗎?


    他呆看了一會兒,發現有些不尋常:以前這卷軸上出現字跡,沒過多久就會消失。但是這次的墨跡卻非常鮮明,持久不散。


    這又是什麽緣故?


    賈放鬧不明白,但是這句東坡詞是他所熟悉的。於是,賈放輕輕吟誦:


    “我亦是旅人。1”


    一旦念出了聲,他突然釋懷了:人生本就是一場修行曆練,他能來這世上走一遭,已經是不可多得的際遇。他隻需要堅持自己,便定然能夠實現理想,收獲更多。


    誰知他話音剛落,這卷軸上的字跡開始漸漸淡去,轉眼間依舊是一片清清爽爽的一片留白。


    “感情這是中華詩詞大會同款的施工圖?”賈放好奇地冒了一句。


    留白處竟然有了反應,緩緩出現一個字:“啥?”


    賈放連忙搖頭:“沒什麽!”料想那些上仙什麽的也不會知道中華詩詞大會。但自此他也時常和這張施工圖對答兩句,唱和一二,提升一下修養與談吐,順便也能解解悶。


    *


    往後的幾天裏,賈放再也沒把“進度條”的事兒放在心上。他倒是抓緊臘月裏的最後幾天,把自己的幹濕分離衛生間給安裝好了。


    百工坊的工匠們在完成了水龍頭和抽水馬桶的製作之後,剩下的洗手池、銅管什麽的對他們來說就再簡單不過了。


    工匠們忙碌的時候賈放也沒閑著,他在自己的小院裏繼續折騰,將馬賽克貼滿了衛生間的牆麵,還在預留的廁所裏架高了地麵,給下水管道預留了空間。


    他還帶著趙成安裝了通向榮府旱廁的下水管道——下水管道選擇的是中空的陶瓷管,一截一截地接起來接口處裹上舊棉布之後用水泥密封;管道外麵裹上稻草防凍。


    下水管道自帶傾角,從他的小院後麵一直通往旱廁。旱廁那邊,則定時會有府外從事金汁行業的工人來清理,將這些寶貴的農家肥運出城,送去不知哪裏肥田去。


    榮國府闔府上下,隻有那麽一處旱廁。也就是說,如果賈放的院子換成是府裏任何一個其他位置,建排汙管道都沒有那麽容易——賈放的小院又小又偏遠,但是位置上就是有這麽個得天獨厚的優勢。


    很快百工坊的工匠們把賈放要的所有零器件都送來,並且在賈放的指導下現場安裝。


    安裝妥當之後,賈放的“衛生間”就徹底完工了。抽水馬桶水箱裏的水來自擱在院後通道裏的一口架高的水缸裏,操作完全自動,但是那口水缸需要時時有人照看,添加清水。


    完工後工匠們一起圍觀賈放操作——賈放:這好像……有點尷尬。


    但他還是順應要求,演示了一拉繩就衝水的過程,並且努力嚐試用淺顯的言語把重力轉化為勢能、螺旋虹吸這樣的原理解釋明白。


    工匠們似懂非懂,最終還是派燒瓷匠做代表問出了他們心中的疑問:“賈三爺,您為什麽要費這麽多功夫,花心思做這麽複雜的茅房,府上難道沒有仆役做這些嗎?”


    賈放搖搖頭:“不是誰來做那些醃臢活計的問題。你們想想,這畢竟是每日都要做的瑣事。世上這麽多人,每人每天都要話這麽些功夫,要是能把這些辰光都節省下來,那能憑空節省出多少時日,可以用來做別的事?”


    “就像各位,可曾煩惱過時間不夠用,恨不得從早到晚都專心致誌地琢磨手裏的活計,哪兒那麽多功夫料理吃喝拉撒睡這樣的瑣事?能有這樣的物事省下人力和時間,為什麽不用呢?”


    賈放說的概念工匠們不懂,但是他的態度和口吻讓工匠們都認定賈放是個“貼心人”。於是,在這些工匠們的熱情幫助下,賈放小院裏正房的東間已經完全變了樣子:


    屋內主要設施是一座蒸汽浴室,和一座安裝了抽水馬桶的廁所。在浴室和廁所之間,安裝了一座白銅水龍頭,下麵則是洗手台。洗手台的廢水沿銅製的下水管流入榮國府內的排水陽溝,不會在他院內停留。


    這些設施之外,東間也不剩多少空間了。賈放在這裏安放了一座屏風和一座衣架,作為自己更衣之用。往後他從外頭進來,就在這裏更換外頭的大衣裳,換上家居便服,再進入正房西麵的臥室兼書房。


    這些改動看起來都不太起眼,也未能增加居住麵積,但對於賈放來說,他總算是把日常動線厘清了,增加了非常必要的生活功能,是一次非常成功的改造。


    這段時日裏賈放和工匠們在榮府裏進進出出,竟然沒有引起賈府中人的注意。


    一則府裏有頭有臉的管事們都在忙著預備過年的各種安排,仆役們都在跟著管事們跑腿;二來賈放往來的都是些工匠仆役,又從榮府後門進出,一點兒也不打眼。


    榮禧堂那裏,賴氏曾經提醒過一次榮國公夫人賈史氏,說賈放近日總跟府外的人往來。


    史夫人毫不在意,說:“他一個孩子,又沒有府裏大人帶著,能跟什麽人往來?不過是那些販夫走卒之輩。你看那些真正的世家大族,有哪個犯得上跟一個國公府庶子往來的?”


    賴氏想想也是,便不在夫人麵前再提起賈放。


    轉眼便是新年,榮府除孝之後的第一個年節。


    到了臘月二十九那天,榮寧二府年事已經準備停當,連賈放的那間小院門口都新糊上了桃符。三十那天,兩府上下一起齊聚寧國府賈氏宗祠祭祖,到了晚間,便是守歲。


    史夫人等有誥命在身的女眷,趁夜便入宮朝覲,五鼓時才從宮中回來。這時闔府眾人才有機會換衣歇息。


    從正月初二開始,賈氏的本家親眷、相熟親友開始彼此拜年飲宴。榮國府因為榮公賈代善新立軍功,進京在即,上門的各色親友絡繹不絕。史夫人收禮收到手軟。


    這一日說是有北靜王府的人過來問安並送節禮,史夫人便歎了一聲難得。


    榮國府與北靜王府雖然同在四王八公之列,但是兩府的女眷並不太熟,走動不多。沒曾想人家現在送禮送上門了。


    “咱們老爺這回立的是什麽功勞呀?連北靜王府都貼上來了。”史夫人喜滋滋地心裏嘀咕,打開了禮單,見都是尋常節禮之物,在心裏暗暗盤算怎樣回禮。她知道小小年紀就襲了王爵的北靜王年紀尚輕,正和賈政年歲相仿,有心讓賈政去北靜王府走動走動,還未開口,對方卻先躬身行禮:“我們王爺另有一份薄禮,是特為贈予府上三公子的。不知公子可有回話或是回信,我等回去好交差。”


    史夫人喜形於色,她滿心隻想著寶貝二兒子賈政,因此根本沒聽清對方的話。她點頭笑道:“多謝你們王爺想著,我這就叫人去請二爺出來。”


    北靜王府來的是兩個婆子,兩人對視一眼,知道史夫人這是會錯了意。其中一人便加重語氣,對史夫人說:“好教夫人得知,這份禮,是我們王爺贈予府上三爺的。”


    史夫人聽在耳中都沒反應過來,徑直往下說:“沒客氣,應該的。”


    片刻之後,她才驚訝地睜大了眼,倒抽氣似的問:“什麽?是三爺?”竟然不是她的政兒?甚至不是她任何一個嫡子?


    兩個婆子莫名其妙地點點頭:“是呀,王爺那邊吩咐下來,這份節禮是給貴府上諱‘放’字的那一位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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