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放到了百工坊中,終於了解到任掌櫃打的是什麽主意。


    “賈三爺,您給的圖紙上繪製的這兩樣物件,作坊裏的工匠們都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但我們東家一力催促,所以幾個工匠熬了好幾個通宵,做廢了無數的樣品,好容易才折騰出這兩件還看得入眼的成品。您也知道我們百工坊的名聲,匠人們都是頂頂好的,工錢也貴……”


    賈放伸手按了按懷裏那僅剩的一百兩銀票,心想:難道這是要敲竹杠了?


    “……但是我們東家說了,隻要賈三爺能應承我們東家一件事,百工坊無論費了多少人工,用了多少材料,都將這兩件雙手奉上。”


    “隻要賈三爺肯把圖紙留下,讓我們百工坊將這兩件器物另做一套。”任掌櫃話說得無比誠懇,“主要是我們東家見了,也覺有趣,想讓兩個工匠原樣再仿製一份。”


    賈放馬上明白了,覺得這百工坊對於知識產權問題非常上道,想要使用賈放的圖紙另外製作成品,還能記得先一步請他授權。


    然而賈放對於自己的“發明專利”其實是最無所謂不過的。一來這些東西他都隻是拾前人的牙慧,又不是真的是他自己發明的,更不是他自己做出來的,真正付出最多的是那些工匠;


    二來他潛意識裏認為他帶來的這些衛生設施在這個世界很難推廣——並非是他悲觀,而是眼下的生產力和生產關係所決定的。


    就比方賈府,府裏那麽多仆役,一多半是家生子。他們的人力成本比製作或購買這些潔具的成本要低得多。


    就算是真有人有心推廣,這個世界的城市缺乏成體係的下水道和排汙體係,再加上價格高昂,就算是有人推廣,也無法惠及廣大百姓。


    因此賈放並不打算奇貨可居,誰想用誰用,誰能推廣算誰的,反正他的打算是修好了大觀園就趕緊走人的,又不打算在這世上多待。


    但是人家都求到這個份上了,賈放總要有所表示,他點著頭說:“任掌櫃,貴東家的好奇之意我非常理解,不過呢——”


    “我還想請貴作坊的工匠再做幾件配套的零件,若是貴作坊能都幫忙做出,那我就將相關的所有圖紙都贈予貴作坊,任君使用,如何?”


    任掌櫃已經以為事情要糟,待把賈放的話都聽完,登時大喜過望,連連點頭說:“應該的,應該的……賈三爺您請這邊坐坐。我這就去叫匠人們把東西拿來。”


    賈放今天過來之前,就已經想好了他還需要什麽配件:主要是各種引水的銅製管道,還要一個帶有下水管道的洗手盆。前一陣子他已經完成了對正房東屋的全部規劃,所有的尺寸都量好了,今天一起帶了出來。


    誰想到百工坊竟然為了他的圖紙而甘願免費為他做全套的衛生潔具設備,平白為他省下了一大筆錢。


    ——賺大發了!


    正在賈放美滋滋地等候著的時候,任掌櫃帶著幾個工匠把東西的成品送了出來。賈放沒能繼續穩如泰山地坐著,而是刷的一下站了起來,臉色古怪地望著那個他訂製的抽水馬桶,腦海中莫名閃過一首老歌:


    “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


    工匠沒有問過他的意見,卻給這個馬桶上了青花釉,成了個青花瓷馬桶?!


    這種青花釉色純正,燒製之後藍色的釉麵上甚至有使用蘇勃泥青而特有的“鐵鏽斑痕”。青花紋樣則是海水紋,簡潔明快,沒有做過多修飾。


    老天爺,這件東西,若是流傳到後世,那將是國寶級的文物,又是異形瓷,又是用的最好的釉料……起碼得值好幾個億吧?價值幾個億的抽水馬桶,讓他還怎麽日常使用啊?


    任掌櫃見了賈放這樣,擔心地問:“賈三爺,三爺……”


    賈放這才醒悟過來自己失態了——他剛才不知道想到哪兒去了?


    如果工匠們把他訂製的洗手盆做成這樣,他可能還能接受,畢竟後世好多仿古家裝都有這種做法。可是這是個抽水馬桶——


    畫麵太美賈放已經不敢再想象,隻能伸手輕輕拍拍腦門,吸一口氣,開始檢查成品的質量。


    燒瓷匠黑著一對眼圈,此刻卻目不轉睛地盯著賈放的動作,生怕自己哪裏做得不妥當,令這位小爺不滿意。但是賈放看過一圈之後,讚許地點了點頭,還伸手拍了拍燒瓷匠的肩膀,說:“非常好!”


    燒瓷匠登時長舒了一口氣,滿臉都是欣慰的表情。賈放在心中暗暗好奇這百工坊的激勵機製,工匠似乎特別樂意為新鮮事物貢獻聰明才智,力求盡善盡美,無論犧牲多少時間與精力都在所不惜。


    於是賈放拿出了洗手盆的圖樣,同時指出:“這個青花海水紋樣,用在洗手盆上就非常好,但如果用在抽水馬桶上,美觀固然美觀,但恐怕會在釉麵造成細微的凸起,不易清潔,容易藏汙納垢。因此往後還是純色白釉的比較好。”


    燒瓷匠恍然大悟,連連點頭記下了。


    賈放交代完後續零件的加工,任掌櫃提出,回頭讓這些工匠來幫賈放安裝。


    賈放心裏明鏡似的,知道百工坊這是什麽意思。如果不親眼看看這些東西怎麽安裝使用,那麽百工坊留著圖紙又有什麽意義呢?


    他當然沒問題。雙方立馬定下了交貨的日子。在年關之前,賈放就能擁有一個半現代化、幹濕分離、自帶桑拿功能的衛生間了。


    *


    賈放離開百工坊的鋪麵之後,鋪麵裏間的簾子一動,那位年輕的東家從裏間走出來。


    任掌櫃和工匠們一起向那位行禮,恭恭敬敬地聽他示下。


    年輕人微笑著對任掌櫃說:“老任的眼光不差,說的都對。這個榮國府的三公子,確實是個有趣的。”


    “雖說隻是這點年紀,可是說話做事都透著老成,不帶半點稚氣。”


    他伸手接過賈放又新留下的一堆圖紙——這次的圖紙裏沒有太多的新意,但是看得出來,繪圖的人很用心,將每個尺寸每個細節都標注到了。


    年輕人放下圖紙:“老任,你替我記下。新年時,以我府裏的名義,給榮府三公子送一份年禮。”


    這時賈放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他在榮寧後街剛好遇上了賈赦。賈赦這幾天一直在為了操辦年事而忙碌,估計也沒工夫摸他心愛的牌九了。


    “大哥,我正好有事想要請教你。”賈放叫住了賈赦。他想問賈赦的有兩件,一是關於“天一生”,他已經讓趙成去打聽了一陣,可是趙成在市井之間完全沒有打聽到。第二件則是關於會芳園被封為“禦園”的原因,他也在榮府下人之間打聽了一耳朵,也沒人了解。


    誰知賈赦見到賈放,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上前抓住賈放的雙肩,對賈放說:“老三,爹要回來了,爹回來的時候你一定要救救大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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