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今年落雪的日期比往年都要早。雪花穿過飄窗撲在沈涼月臉上時,他坐在沒開燈的臥室裏,怔怔地抬起頭,望向無星無月的夜空。這仿佛是冥冥中的暗合,五年前,他為那個孩子立起墓碑的時候,也是在初雪的那一天。他不知道賀明風什麽時候會去教堂,而alpha又知不知道,這飄落的雪,就是他們的孩子在哭。


    “元帥,下雪了。”秘書打開汽車的雨刷器,瞥了後視鏡一眼,猶豫道:“您再考慮一下,要不我們還是回醫院去吧?有什麽事不能往後放一放?如果您被人拍到照片,那就麻煩了...”


    賀明風冷著臉和他在後視鏡裏對視了一眼,秘書縮了縮脖子,不再說話。自從沈涼月離開病房後,賀明風就開始坐立不安,他似乎站在一扇詭秘的大門前,“帝星大教堂後15排13號”就是沈涼月交給他的鑰匙,門後的東西到底是什麽?是什麽阻隔在他們之間,讓沈涼月一次又一次地把他推開?賀明風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為了不被政敵發現等到入夜才出發,已經耗盡了他此生所有的耐心。


    在賀明風的印象裏,大教堂後是一片草地,小時候他們曾在那裏野餐,後來突然有一天,兩人的母親不許他們再去那裏玩,賀明風便再沒有去過教堂後麵。


    “我不走教堂的正門,你帶人把外麵圍住,讓我們的人都警覺一點。”汽車無聲無息地停在路旁,賀明風穿著一件黑色的大衣從車上走下來,他快步繞過教堂,幾乎在夜色中奔跑起來。腳步聲在寂靜的雪夜裏回響,急促的呼吸在黑暗裏騰起白霧,賀明風覺得自己每走一步都離沈涼月的心門更近一點——他隻有打開那扇門,才能知道以後的路要怎麽走。


    轉過教堂蜿蜒的外牆,視線乍然開闊,匆匆的腳步卻突然停住了,賀明風不敢相信地愣在原地,夜色中赫然出現了一排一排的墓碑,每一塊墓碑都是一個死去的人,在細雪中無聲而悲涼地矗立。


    教堂後竟然是一片墳墓!那麽15排13號,一定也是一個曾經存在於世上的生命。墓地總比別的地方冷,陡起的寒風順著脖頸灌進衣服裏,他打了個寒戰,


    人們對死的害怕,其實是對未知的恐怖,賀明風在戰場上見慣了生死,可在這一刻,他仍有些毛骨悚然,因為他猜不透埋在那裏的會是誰,也不知道等待他的究竟是什麽。


    賀明風緩緩向前走去,緊抿著唇經過一排排的墓碑,他止步在15排13號之前,那塊墓碑上沒有名字,隻刻著一行日期——正是五年前沈涼月被綁架的那一天。賀明風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天,當時確實有一個人死了,是那個被他一槍爆頭的綁匪,但這墓碑下埋的絕不會是那個人。


    他是來尋找一個答案的,可這一切卻讓他越來越迷惑,難道那天,還有一個人失去了生命?沈涼月為這個人立了碑,可賀明風一點也不知道。


    賀明風抬起手撫摸著冰冷的墓碑,喃喃自語道:“...你到底是誰?”


    忽然,他的心裏猛地一抽,墓地的冷風吹在他臉上、像一個熱辣辣的嘴巴,他耳邊好像傳來孩子細弱幽微的哭聲,賀明風的眼睛一瞬間瞪大,五髒六腑似乎都覆上了冰雪、霎時寒徹。高大的alpha毫無形象地撲在地上,像瘋了似的用手去挖冰凍板結的土地,白雪很快被鮮血染紅,可他好像根本不知道疼,臉色煞白地重複著剖開枯草和泥土的動作。


    北風呼號、雪落紛紛,這一幕詭異至極,在墓碑林立的墳地裏,有個比鬼還狼狽的人魔怔般的在挖墳掘墓。“不會的...不會的......”賀明風的嘴唇開開闔闔,十指鮮血淋漓,全身僵冷麻木,冷汗把他背上的衣服浸濕,風一吹、透心地冷。但這些都遠比不上他心底隱隱的猜測讓他難受,如果這裏真的埋葬的是他想的那個人,賀明風就再沒有臉去糾纏沈涼月,他隻該去死。


    指尖觸到了什麽,賀明風慌亂地捧起那個鑲嵌著寶石的盒子,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把手上的血在衣服上擦了擦,很慢地旋開鎖扣,如同將一把生鏽的鑰匙插進鎖眼緩緩轉動,五年來沈涼月心裏關著的秘密終於暴露在賀明風眼前——盒子裏放著一張妊娠診斷書還有一件巴掌大的小衣服。


    風順著alpha張開的嘴唇灌進他顫抖的喉口,賀明風想要悲號大叫,可所有的聲音都被冷風噎在咽喉,他跪在地上緊緊抱著那個盒子,在極度的震驚之下發不


    出任何聲音。


    這裏埋葬的真的是他們的孩子,一個來不及出世的孩子!


    盒子的一角抵在他的心口,就如同一把鋼刀刺在賀明風的胸膛上,許多事在霎時間都有了解釋,世界上還有比他更糟糕的父親嗎?!五年前,他和沈涼月有了一個孩子,可他竟一無所知,omega懷著他的孩子被人綁架,親耳聽見他在生死關頭選擇了另一個人!


    怪不得沈氏夫婦不願再見他!怪不得老管家勃然大怒!怪不得沈涼月如避瘟疫般地躲了他五年!賀明風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他終於用鑰匙打開了沈涼月緊閉的心門,alpha一廂情願地衝進那扇門,可門後沒有任何的路,而是萬丈深淵,他失足墜落下去,才知道什麽叫萬劫不複。


    賀明風拿起那件小衣服捂在自己的口鼻上,像雄獅嗅著幼崽的氣味,可那上麵沒有香甜的奶味兒,隻有泥土與死亡的味道。如果這個孩子活著,會是什麽樣?會不會像沈涼月小時候一樣的漂亮可愛?留著齊耳的銀發,軟軟的叫他爸爸,他本該有這樣一個可愛的孩子,卻因為他的失察與愚蠢,變成了一個森冷的墓碑、變成了一團模糊的血肉。


    沈涼月失去孩子的時候,該有多疼啊!omega那麽怕疼,摔個跟頭都要抱著哄好久,怎麽能承受流產的劇痛?他想起沈涼月那時隔著人群看向他的眼神,淒切又決然,原來他那時就是在與他告別、與他們的孩子告別。


    綁匪不是這件事的罪魁禍首,賀明風自己才是,這個孩子是他們兩個人的,但是賀明風從始至終都沒有為孩子盡過一點心,也沒有為懷孕的沈涼月做過任何事。他甚至還大言不慚地去揭omega心裏的隱痛和傷疤,一個耳光實在是太輕了,就算沈涼月一槍把他打死,也償還不了孩子的命。


    這大概就是報應吧,賀明風一直渴望有一個家,卻不知道他已經把自己的家毀了。他曾發誓要做一個好丈夫、一個好父親,絕不和他父親一樣不負責任,可到頭來,他比他父親還要可惡!這就像是一個詛咒,他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走到了這一步、怎麽就走上了和他父親一樣無情無恥的舊路,傷害了他最不想傷害的人。他本該擁有世界上最美好的愛人和最可愛的孩


    子,現在卻落得個孤家寡人、四顧蒼涼。


    沈涼月怎麽還會原諒他?他不能接受他的理由充分至極,他讓沈涼月受了那麽多的罪,他們之間隔著一個孩子的命!


    周圍所有死者的靈魂似乎全從墳墓裏走了出來,他們悄然圍攏在賀明風身邊,用死氣沉沉的眼睛俯視著這個比他們更加孤獨悲慘的人。賀明風幾乎能看見他們臉上諷刺的笑意,聽見鬼怪們磔磔的怪叫狂笑,在這個落雪的墓園裏,他的半隻腳已經踏入幽冥,沒有任何活著的感覺。


    賀明風懷抱著盒子仰麵躺在墳墓旁,任由越下越大的雪把他如死屍般埋起來。帝星大教堂後15排13號,埋葬的不止是一個無緣出生的孩子,也是沈涼月和賀明風死去的愛情,還有他們最後和好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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