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將皇冠戴在顧雲深頭上,年輕的新皇高舉著權杖向整個帝國宣告神授皇權,貴族們歡呼高喊著“天佑吾王”,許多人激動得熱淚盈眶。


    可惜的是,無論他們怎麽懷念帝國曾經的輝煌,時勢是不可逆的,貴族階級遲早會被時代拋棄。明眼人早已能預見到未來慘淡的結局,這烈火烹油的一刻是星際時代踏著帝製的殘骸進行的一場末日狂歡。


    人群中的賀明風一直在望著站在最前麵的沈涼月,看見他在熱烈呐喊的人群中安靜地鼓掌,沈涼月身上總有一種遺世獨立的特殊氣質,無論周圍多熱鬧喧嘩,他永遠脫俗而矜貴。


    冗長的典禮終於結束了,賀明風逆著人流向沈涼月走去,“元帥,請留步。”他突然被人叫住,賀明風有些詫異地轉過頭,隻見一個衣裝考究的老人笑著說:“您難得回到帝星,明天下午我要在莊園裏舉辦一場沙龍,不知您能否賞光呢?”


    “...伯爵大人,您好。”賀明風不知道這個在貴族圈裏德高望重的長者為什麽要和他搭話,他的餘光眼見著沈涼月跟著宮廷內侍離開了禮堂,在心裏失落地歎了口氣,客套地答道:“這是我的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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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哥,我進來了。”沈涼月敲了敲休息室的門,他走進屋裏,赫然發現戴著皇冠的顧雲深被淋了一身的紅酒,模樣狼狽地呆站在原地,“...你這是怎麽了?!”


    顧雲深這才回過神來,毫不在意地抹了一把臉,雙眼冒光地興奮道:“哦,親愛的小月亮!實在抱歉,以後我不能再說你是最美的omega了,因為剛才有一個人闖進了我的心裏,強硬地奪走了那個位置!”


    “......你不用抱歉,真的。”


    “這也許是神賜給我的禮物,”顧雲深激動地走來走去,“他是那麽光彩照人,就站在教皇身後!你知道嗎,他連潑酒的姿勢都那麽好看!”


    “他...難道是神職人員?”


    “禁欲的長袍真是迷人極了......我一定會幫他脫下來!”


    沈涼月無奈地歎了口氣,不讚同地說:“做個人吧,陛下!如果你不是真心,就別去招惹人家。”


    “我此時此刻是真心的,這還不夠嗎?”顧雲深嗤笑道:“何況,真


    心很值錢嗎?方才賀明風看著你,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你連頭都沒回,可見真心是最沒用的東西了,我可不想變得那麽淒慘。”


    沈涼月頓了頓,緩緩地說:“你不是說,他的尋偶症是個謊話嗎?現在又說真心?”


    “能絞盡腦汁想出那麽個謊話,還下本的流了那麽多血,就已經算真心啦——當然,你放心,我已經托人去解決他了,他以後應該不會再纏著你。”


    “...這又是什麽意思?”


    “你知道伯爵的沙龍嗎?”顧雲深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那個沙龍又被稱作帝星貴族們的相親俱樂部,本來以他的爵位是沒有資格加入的,但我讓伯爵破格去邀請他了,到時候花骨朵一樣的名門淑女和小少爺們任他挑,我就不信他不動心!雖然不想承認,賀明風那家夥應該還挺受歡迎的,等他有了新的對象,自然不會再來煩你。”


    沈涼月抿了抿唇,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也許顧雲深說的是對的,迷戀一朵玫瑰是因為沒有見過花園,當賀明風發現花園裏還有那麽多同樣妍麗的花,大約就不會再抓著刺手的玫瑰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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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政治嗅覺足夠敏銳的人都心中有數,新皇的登基也無法逆轉貴族階級的沒落,大約伯爵也是看到了這一點,才會主動向他伸出了橄欖枝吧?否則與賀明風並無交情的伯爵何必紆尊降貴地邀請他這個小輩?


    賀明風到達伯爵在郊外的莊園時,還以為迎接他的會是一場密談,卻沒想到那裏衣香鬢影、名流雲集,儼然是一場浮華奢靡的交際派對。


    “元帥您終於到了!大家知道你要過來,都很期待!”笑眯眯的伯爵舉著香檳,熱絡地拉著他四處遊走,從男爵會拉大提琴的小女兒到內務大臣家豔名遠播的大公子,全都給賀明風介紹了個遍。


    omega們身上混雜著淺淡信息素的濃烈香水味幾乎把要把他熏得暈過去,他們目光閃動地圍住高大的賀明風,爭先恐後地與alpha搭話。雖然賀明風的爵位不高,但他是帝國真正的實權派,在年輕一輩的心裏比徒有虛名的貴族子弟更有吸引力,何況他又是如此的俊美迷人!


    “聽說您與父親的關係不好?他的爵位和財產都會由您弟弟繼承?


    ”omega用扇子擋住紅豔的唇,她的眼睛生得很美、嘴卻有點大,在這種時候深知如何藏拙,她必須找一個家境殷實的丈夫,貼補已經瀕臨破產的本家。


    另一個omega不滿地嗆聲:“那又怎麽樣?元帥是帝國的英雄,根本無需借助賀家的勢力和祖蔭!”他扭過頭來神色一變,含情脈脈地望著賀明風,柔聲說:“元帥,我真的很崇拜您...我以後會繼承父親的十顆礦星,能不能有個機會?後天您能不能賞臉和我共進晚餐呢?”


    狀況外的賀明風一頭霧水,他來之前想的都是雲波詭譎的政局變遷,一時沒反應過來所謂的“有個機會”是什麽意思,隻有低垂著眼眸保持沉默。場麵有點冷,伯爵笑著打圓場:“親愛的,你急什麽?alpha不喜歡太主動的omega,讓他們掌握追求的主動權,不好嗎?”


    “啊、讓您見笑了!”omega紅著小臉不好意思地說:“我聽說元帥要來,還以為是做夢...”


    “元帥喜歡什麽樣的omega呢?男性還是女性?內向的還是活潑的?”


    “大約是男性吧?我忘記聽誰說過幾句八卦...”


    “真的嗎?那我豈不是沒機會了!”


    賀明風站在當中一句話都沒有說,卻絲毫不妨礙他們嘰嘰喳喳聊得火熱,話題越來越明顯,有的人還撩動頭發、若有似無地散發出omega求偶的誘惑味道。他臉上流露出明顯的尷尬和隱隱的不快,極具壓迫感的信息素無意識地泄出幾縷,alpha強大的威壓令omega們脊背竄上寒意,很快都住了口。


    “你們太熱情啦,我看元帥需要先去透透氣,”站在一旁的伯爵趕緊又來緩和氣氛,“被這麽多美人包圍,他大約已經挑花了眼!”


    賀明風被拽著走向花園,沒走幾步他就聽見身後再次爆發出興奮熱烈的討論聲,他的外貌、身家、性格、權勢被一條條羅列出來,他甚至覺得自己宛如一匹明碼標價的種馬,被人評頭論足地強行配對兒。


    他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被攪進這樣可笑的場景裏,一開始還有點猶疑,現在已經完全可以肯定,這個沙龍分明就是相親現場!賀明風心裏生出強烈的不適感,他早就心有所屬,那些omega根本比不上沈涼月的一根頭發,他一點也沒有亂花迷眼、備受追捧的飄飄然,隻覺得


    無比的厭煩,甚至有種被冒犯的感覺。


    “你看看,有錢的、有權的、有才的、有貌的,隨便你挑!”伯爵得意地望著不遠處的頻頻向這裏偷眼觀瞧的omega們,倚老賣老地笑著說:“元帥真受歡迎,您喜歡哪一個呢?不必不好意思,我是長輩,無論是誰,都要給我幾分薄麵。”


    正是因為他是長輩,賀明風才無法對他直接發火!他掏出懷裏的煙盒,點燃了一支煙努力平複心情,微皺著眉頭道:“謝謝您的‘好意’,我還有事,要先走了...”


    “誒,為什麽要這麽急?難道您誰也沒看上?”伯爵吃了一驚,他沒想到賀明風竟如此不買賬,哪個alpha被破格邀請至此,不是受寵若驚、感恩戴德?他臉色微沉、有些不滿地問:“元帥的眼光可真高,您的擇偶標準是什麽呢?”


    賀明風摩挲著煙盒上的月亮嵌刻,他的標準簡單至極,隻有三個字——沈涼月,他隻要沈涼月!煙霧彌散,賀明風眼前朦朧一片,一如那些omega在他眼裏麵目模糊。


    “你們一點也不像我的那朵玫瑰,你們還什麽都不是呢!沒有人馴服過你們,你們也沒有馴服過任何人。你們很美,但你們是空虛的——沒有人會為你們去死。”


    賀明風站在爭奇鬥豔的花園裏,忍不住想起《小王子》裏的這段話,他喃喃自語道:“我的那朵玫瑰花...他單獨一朵就比你們全體更重要。”


    “...您說什麽?”


    “我是說,您可能不知道,”賀明風摁滅了煙頭,嚴肅地說:“但我早有婚約了。”


    “不會吧!”伯爵懷疑地看著他,“陛下可不是這麽和我說的!”


    果然是顧雲深在搗鬼!賀明風強壓著怒火,深吸了一口氣,“我的婚約從小就訂下了,不勞您費心,我先告辭了。”


    “如果您說的是...”伯爵沒有說出沈涼月的名字,隻是暗示性的指了一下賀明風煙盒上的月亮,“我可從沒聽過,準嶽母要人給兒子的未婚夫介紹對象的!”


    “...什麽?!”賀明風腦中“嗡”地一聲,剛要邁出去的腳猛地頓住,他無法描述心裏的震驚,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伯爵帶著他拐過一個修剪得整整齊齊的茂密樹叢,在花園另一邊有幾位聊天散步的貴婦人,


    他用一種看好戲般的語調,低聲道:“您的婚姻大事,很多人都很關心,除了陛下,還有...沈夫人。”


    “夫人,午安!”伯爵突然提高聲音,向聚在一起的貴婦人們打了個招呼。


    沈夫人回過頭,毫不意外地看見了伯爵身邊的賀明風,她客套地微笑頷首,優雅地說:“辛苦伯爵,年輕人們互相認識一下,總是好的......元帥有沒有碰到喜歡的人?”


    她疏離的叫他“元帥”,在眾人的注視下,不得不勉強和他說了一句話——問他有沒有喜歡的人,言下之意是,能不能放過她的兒子。


    仿佛一道晴天霹靂打在賀明風頭頂,他從沒有想過,有一天那麽喜歡他的沈夫人會態度鮮明的反對他和沈涼月在一起,甚至主動要伯爵給他介紹新的對象!


    賀明風五內如焚,他不敢直視沈夫人的臉,生怕看到她臉上無法掩飾的厭惡。昔日的美好回憶湧上酸澀的心頭,她曾經親手把沈涼月的小手遞到他手裏,親昵地摟著他問:“以後讓弟弟嫁給你,好不好?”


    年幼的沈涼月甩開他的手,害羞地躲在母親身後,賀明風追過去抱住他大聲說:“好!我要娶涼月!我要給弟弟戴戒指!”


    那時也是一樣的午後、在一樣鮮花盛開的花園,他們三個人的笑聲似乎還回蕩在耳邊,但是如今的沈夫人巴不得他離寶貝兒子遠遠的,最好馬上和別人綁在一起,再也別去煩沈涼月,他一定令她傷心失望至極!


    “夫人,”賀明風握緊雙拳,壓抑著幾欲噴薄而出的難過,低下頭一字一字地說:“我...是有婚約的。”


    沈夫人愣了一下,淡淡道:“哦,是嗎?那個幸運的人是誰呢?”


    賀明風被她問住,他在伯爵麵前的時候,完全不覺得自己在說謊,可在沈夫人麵前,他的氣勢頓時消散得一幹二淨,如同一個在大人麵前撒謊、卻被一眼看穿的壞小孩。


    他的眼角有些發紅,在眾人各懷深意的目光中直挺挺地站著,嘴硬的徒勞而執拗地重複:“...我真的,有婚約。”


    賀明風咬緊牙關、死不承認自己早就失去了沈涼月,相比欺騙別人,他更像是在欺騙自己。就像一個不小心弄丟了心愛糖果的孩子,賀明風用眼睛偷偷地


    哀求地看著沈夫人,希望她能大發慈悲地再給他一顆糖,或者,至少別再提醒他那塊糖早就沒了,他的餘生隻能和苦澀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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