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情劫之前,恒苦先迎來了自己的生死劫。


    在青樓的烏龍事件之後,恒裟和他結束了漫長的遊曆,返回雲台寺中。


    眼看距離恒苦遭遇“情劫”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卻半點金身都沒修出來。恒裟有點愁,回到寺中之後便直奔藏經閣。


    一時間寺中盡是住持改了性子的傳言,恒裟這個住持在小弟子心目中從來都不是刻苦的形象。


    恒裟在藏經閣中,呆了足足一個月,恒苦每日都會按時按點的送膳食到藏經閣當中。但十次有九次,那膳食都會被紋絲不動地拿出來。


    佛家不像道家有具體的練氣期、築基期等,一切修煉都是水到渠成,寺中僧侶圍觀了幾日,斷定住持一定是閉關修禪,所以才不進飯食。


    寺中經文與情劫相關甚少,恒裟一直以為動情便算曆情劫,但此時結合話本中的一觀,想要渡情劫還得先動心。


    動心,就是喜歡一個人,會有情不自禁。


    怎樣算喜歡一個人?這題實在朝綱了,恒裟愁的頭發差點往外冒。


    但很快恒裟就遇到了更愁的事情,在他從藏經閣出來之後,恒苦突然拜別寺中眾人,獨自出門曆練。連他這個師父也不需要了。


    或許獨自曆練,可以遇上喜歡的人?恒裟摸了摸下巴,眼看著養了好久的徒弟頭也不回的走了忍不住有些心酸。


    殊不知,正是因為青樓一行,如同往平靜的湖中投入了石子,攪亂了恒苦原本無情無欲的心,他才要辭行獨自離開。


    恒苦一向我行我素慣了,他給自己一年的時間,若是還放不下,那就還俗罷了。


    他自問不是什麽好人,雖不知為何會對佛法通透,卻不妨礙他可以隨時拋下


    佛家不算天命,卻對天命有所感知。


    恒裟在恒苦走的第五天,便感覺到了一陣心悸,一時間坐立難安。他本身也不是什麽能老老實實呆在寺中的性子,當即收拾東西上路了。


    ……


    黑水寨,位於當年江家的北側。


    這原本並非恒苦的目的地,他隻是在雲遊時聽聞黑水河的大當家突破了金丹期,邀請各方參加他的金丹大典。


    他從來沒有忘記過,那是他的血海仇人。佛家慈悲向善,他卻從未有慈悲之心,恒苦並不想看仇人放下屠刀,他想要那些人血債血償。


    恒苦看了看遠方,雲台寺遠在千裏之外,他什麽都看不清楚,然後他轉身前往了黑水河。


    拿到邀請函並不難,隻是作為一個兩袖清風的和尚,恒苦直接被安排在了最下首的位置,距離主席位很遠。


    恒苦也不是很在意,哪怕麵容上再沉靜,但也隻有他自己心裏清楚。從進門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念著清心經。隻有這樣才能控製住自己心裏的血色,不至於一念成魔。


    麵前的酒菜恒苦一口都沒有動過,他耐心地等著這群人歡慶了整整三天三夜。


    這酒席上的酒自然也都是靈酒。眼看大殿內的人東倒西歪的躺了一地,恒苦終於緩緩站起身。他已經完全張開了,一身灰色地僧袍更襯得眉目如畫,眼角微微上挑帶著幾分魅色。


    大當家也喝醉了,舉著酒壺睡眼朦朧地看著恒苦。“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


    恒苦沒有動,一雙眸子清清冷冷地看著對方。


    大當家見狀眯起眼睛細瞧恒苦:“我想起來了……你是江家那個,你不是已經死了嗎?”他說著還猛地拍了一下桌麵:“當初你若是肯從了我,我又何苦屠你全家。”


    恒苦合十雙手念了一聲:“阿彌陀佛。”然後手掐佛印,一掌拍向了大當家……


    ……


    恒裟趕到時,黑水寨已經血流成河,隻餘一人站在院中,身影被夕陽挑染的如魔似幻。


    恒苦的一身僧袍也盡是血色,他身上層層纏繞著功德金光,竟是金身初顯。他回頭看向匆匆趕來的恒裟微微一笑,如佛祖拈花一笑般,然後踱步向恒裟走了過來。


    如果殺生也能成佛嗎?那又何必救世?罪大惡極之人都該殺。


    恒苦明明一言未發,恒裟卻仿佛能聽到他的聲音一般,不由地瞪大了眼睛。


    他的想法太過於驚世駭俗,恒裟一時間也忘了言語,直到恒苦走到自己麵前。恒裟看著一身血腥氣的徒弟,眉頭緊蹙起來“不對……”


    如今恒苦比恒裟還要高出一點,他笑著看著眼前的師父:“徒兒說的,哪裏不對?”


    世事如此,以德報怨,又何以報德?


    恒裟並沒有錯過恒苦說話時眼尾處的一抹紅色,那遍身的功德金光中也摻雜了縷縷黑色,竟是生出了魔根。


    恒裟念著佛號長歎一句:“你魔障了。”


    由佛入魔,可能隻需要一瞬間,但徹底清楚魔杖卻並不容易。更何況恒苦身上有九世功德,若是任由其發展的話,這一次恐怕真的會變成死劫。


    恒裟向恒苦伸出手:“跟我回去吧。”


    恒苦看著眼前白皙的手,上麵幹幹淨淨地沒有一點傷痕。恒苦的瞳孔一縮,卻未發一言繞過他便往外走。


    還不等他走出多遠,就被恒裟抓住了手臂,口氣軟得像是在哄孩子一般:“乖一點,跟我回去。”


    恒苦深深地看了恒裟幾眼,心裏一點點地鬆動。他仿佛忘了許多事,卻又依稀記得這個人對自己來說非常重要,是他拚了命地壓抑自己也舍不得傷害的人。


    所以……才更不能隨他回去。


    恒苦甩開了恒裟,一步一步走向外麵,他一開始步步蓮花,後麵蓮花消失逐漸形成道道黑色的印記。


    觸目驚心。


    恒裟望著恒苦的背影眼中盡是慈悲,他不介意一地的汙血,盤膝坐了下來,一字一字的念起了佛經。


    他用自己的功德度化這滿屋的怨鬼,還有一大部分的功德分出圍繞著想要遠行的人。


    恒苦腳下的黑印逐漸消失,他回過頭望了一眼身後的人,目光中有一瞬間的呆愣。隨即倒了下去。


    苦戰幾日,他並非完全無傷,隻是佛性和魔念交雜,才撐到了現在。恒裟度化完怨鬼,看著以麵著地的小徒弟,悠悠地歎了口氣。


    ……


    徹底清除一個人滋生出來到魔根並不容易,恒裟廢了整整三個月,才將恒苦體內魔根一一清除。


    然而就在他鬆了一口氣時,卻有大量的魔氣從恒苦體內滋生而出,轉瞬之間便出現了徹底入魔之兆。


    他身為佛子,這生死劫難又豈是那麽容易渡過去的?


    恒裟措不及防被魔氣攻擊正著,忍不住嘔出一口鮮血。再一點點清除顯然時來不及了,他咬著滿口血腥,將突然而生地魔氣全部渡到自己體內。


    原本已經初顯金色的佛骨被一點一點地染上了黑色,卻又頃刻恢複慘白。


    等魔氣渡盡,恒裟也已燈枯油盡。他放下恒苦走到桌前,分別跟雲台寺和恒苦各留了一封信。


    一封是交代雲台寺住持之外,請師弟多看顧恒苦,他這個徒弟情劫尚未渡過,未來恐怕還有入魔的風險。


    另一封卻是讓恒苦好好修佛,爭取早日成佛。兩封信全然未提過自己。


    等恒苦醒來早已經找不到人了。


    恒裟本以為恒苦不會記得自己魔根生出之後的種種事情,沒想到恒苦在清醒那一刻所有記憶卻還分毫不差地留在那裏。


    他記得所有的事情,沒有入魔隻是因為那個人辛辛苦苦幫他剔除魔根,甚至不惜性命,就是不希望他入魔,他舍不得恒裟的苦心白費。


    但是魔根未成,執念已生。他雖不入魔,不消執念,卻也不想成佛了。


    ……


    從中原到蓬萊不過三日而已,短短三日恒苦卻看了自己的十生。劫難已渡,金身已成。他們想做不想做的,最終都陰錯陽差的達成了。


    在寶船停泊在蓬萊的那一刻,萬丈金光落下,來接引新佛。


    恒苦回首看了一眼人間,人間諸般顏色盡在眼前,卻找不到熟悉的人。在那一瞬恒苦心中遲疑,那金光也變得飄渺欲散。


    他該走了,成佛之後便可不再受天道的束縛。這十世還不夠嗎?


    恒苦這麽想著,隨著金輝一步步踏了上去。紅塵諸像在他身後一一褪去,他看到了諸天神佛在自己麵前。


    他想起了自己從何而來,他原本就是佛前供奉的蓮花,那是一朵伴生蓮。也忽然間明白了,為什麽每一世都有一個人陪伴。


    那一刻他仿佛又聽到了那人的笑聲。


    他在第一世的時候他便提到過:你是佛子,而是我來度化你的人。


    新佛誕生,殿前蓮花開遍。其中有一朵原本枯死的蓮花,在佛光下逐漸煥發出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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