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崢不解地看向方謙,這個地方和這個老者的出現,無一不刺激著他原本就緊繃的神經,他的雙耳當中盡是鳴音。


    “季崢。”方謙手持兩把劍走到季崢身邊,像是提溜的不是兩把上品靈劍,他自己也不是視劍如命劍修,隨後就將劍扔到了地上。


    隨即上前將季崢攬在了懷中,拍了拍季崢的後背:“別怕,我在。”


    季崢愣了一下,護在他心口的那一片神魂也散著溫暖的光,他眼中的血色盡數褪去。他單手環抱著方謙,用盡力氣恨不得將人融進自己身體當中:“我沒事。”


    站在後方的老者愣了片刻,麵色有些無奈,等了許也不見兩人分開。忍不住敲了一下竹杖,故意發出聲響。


    季崢目光陰沉地看了一眼老者,和他身後“囚室”,終於舍得鬆開方謙:“我們走。”他說完拉住方謙的手往出走去。


    地上的兩柄劍震動了一下,其中斬陽飛回到方謙腰側主動入鞘,另一把靈劍卻並沒有入鞘,如同戒備般對著身後的老者。


    季崢這把靈劍無名,卻也是由龍骨打造,一片慘白之色,上麵纏繞龍族的怨氣和殺意,也需要鮮血來滋養。對它來說有殺伐便可,不需要名字。


    它與季崢出於同源,與季崢心意相通、殺意也相通!如果不是顧及方謙在場,他不會放棄嚐試誅殺眼前的老者。


    至於這老者到底是何人,他早晚有一日會探查清楚。


    那名老者依舊站在樓梯下方,默默看著兩人走遠。


    季崢和方謙一直牽著手返回到竹林當中,方謙三番兩次地側過頭看向季崢,想要搭話卻又猶豫不決,倒是季崢主動說道:“你都看到了?”


    方謙頓了一下眉頭緊蹙,他想起了剛剛看到的那間逼仄的地下“囚室”。


    那囚室當中沒有窗戶,剛一進去的時候一片漆黑,在老者點亮燭燈之後才能勉強看清。囚室裏麵隻有一張窄小的木床,上麵纏繞著鐵鎖鏈,四周的牆壁上盡是斑斑血痕。


    那裏是……季崢小時候住的地方。


    季崢沒有等方謙給出答案,因為答案他們心裏清楚:“我在那個地方活到五歲,除了兩歲以前的記憶不太清晰以外,剩下的全部記得。在我母親爭取下,我每隔七日可以出來放鬆一天,剩下的時間都在那間小屋中。”


    方謙心中一緊莫名的有些難過,他有些恨自己在穿越之前為何沒有讀全那本有關於季崢的書。讀全了必然舍不得推他下萬魔窟,讓他自己在下麵又孤寂近十年。


    他會一直陪著他長大,教他讀書練劍,或許和如今兩個人的結局不同,但至少能彌補他童年的缺憾。


    季崢發現身邊人腳步不自覺地慢了下來,微一停頓便猜測到他心中所想:“我曾得你真心相待,並無遺憾。”


    在外門和秘境當中的一小段時光,卻是他記憶當中關於年幼時最快樂的時段。


    季崢停頓片刻,在方謙開口之前繼續說道:“未來有你相伴,更無遺憾,我們還有千萬年。”


    方謙心中一歎,但到底時光不可追,再有遺憾也沒辦法補全。就像他曾經拚命想要改變命運,最終還是會被命運捉弄一樣。


    倒還不如順其自然,正如季崢所述,他們的未來還有很長。


    方謙心思堅定,見季崢的心情也已然平靜了下來,便轉而問道:“你們當年是怎麽逃出這裏的?”


    “母親說通了一位宮裏麵的老嬤嬤,趁著那人不注意,用……糞車帶我們出去的。”


    方謙聞言沉默了片刻,季崢說的輕鬆,但其中的風險卻不可估量。


    “那時候我以為外麵的世界隻有院子那麽大,沒想到院子外還有那麽廣大的世界。”


    季崢和方謙走到了竹林一處,兩人都沒有用靈氣護體,寒風裹挾著冬雪落了滿身。


    方謙一笑抬手拍去季崢肩上的雪,拉著季崢繼續往回走:“聽說順著皇城一路往北,渡過堅城關是一片雪地,那裏是凶獸的天下,也有人族在那裏艱難的生存,他們的房屋都是用冰雪打造的。而往南出了南海,有仙島蓬萊,那是佛家的聖地,寶相莊嚴,有金身佛子駐守仙島。再往西有一大片森林,林中多是奇珍異獸,那裏的人……”


    “等此間事了。”方謙說了許久的話,抬頭看見近在咫尺的東宮:“我們就到處走走吧。”


    那時候你會看到這個世界很大,九州之外還有世界,而在世界之外還有數不盡的世界。他們曾經在靈源之地的黑洞當中窺探到一隅,那其中也有方謙曾經生活了二十年的家。


    “好。”等此間事了,天高海闊,你在哪兒,我去哪兒。


    ……


    和方謙意料中的一樣,接下來幾日東宮就沒有消停過。探子和刺客層出不窮,不過宮中有程臻鎮守,宮外有戚若雲和蔣鍾周旋。他們悄無聲息地將東宮守衛換成了城西軍的人,那些刺客和探子最終都沒能湊近到東宮前。


    第九天,深夜。大雪紛飛,宮中燈火如晝。


    明日便是大殿的日子,宮中的幾位重臣都未離開,準備大典上相關事宜。


    而作為正主的季崢此時卻和方謙坐在東宮的屋頂上看著月色,季崢始終不相信那個人是真的想把江山交給自己。


    明日或許是一道死劫。


    然而此時太桁早已關閉山門,天下靈氣依舊持續衰減。眾仙門人顧及季崢身上的龍氣,並未幹涉皇朝的決定,卻不代表他們當真認可了季崢。


    罪之子早已深入人心,若是殺他能夠讓靈氣恢複如初,如今早已有人動手了。即便如今,恐怕也有仙門蠢蠢欲動。


    如今朝堂之外也是風雨如晦。


    方謙晃了晃酒壺,看著下方連成片的燈火。他們約好了此間事了便去雲遊天下,但此間的事何時能了,天下何時安穩,卻是一個未知的答案。


    季崢也在看著眼前的宮闕,他去過整個京畿最高的華蓋殿,在那裏仿佛整個江山都踩在了腳下。


    這就是那些人死活放不下手的皇權。


    三更時,風雪更勝,在宮燈的映襯下,整個東宮都亮了幾分。


    方謙原本懶洋洋躺在屋簷上,此時猛地坐了起來,凝眉看向遠方:“這麽快?我還以為要等白天。”


    季崢已經站了起來,眺望向宮門的方向,那邊有連片的火光。


    守衛東宮的城西軍快速在東宮集結,警惕著四周,其中一人說道:“殿下,是三殿下和四殿下聯手逼宮!您先進殿躲避一……”


    他話音還未落,一支箭從遠處射了過來,一下子穿透了小將士的後心。


    方謙的劍也同時出手了,但還是慢了一步,眼看著那小將士倒了下去。他冷著臉看向對麵幾十米外的高塔,上有一個穿著戰甲的人手持長弓而立。


    而對方的箭尖這一次卻指向了方謙的眉心。


    元嬰期,弓箭手。方謙曾經聽過一個名字,臨安殿主顧長流,他的箭比風還要快。


    方謙想到這個名字時,顧長流的下一支箭已經抵達他的眼前。


    方謙沒有動,隻是抬手將斬陽豎起,箭羽直接嗑在斬陽的刀鋒之上,從中間劈成兩半。隨即飛身一躍,劍指向顧長流。


    顧長流見方謙過來也不戀戰,轉身從高塔上跳了下去,除了方謙之外還有兩道氣息跟隨而來,都是“守衛”在季崢身邊的修真者。


    不對,聲東擊西。方謙猛地回頭衝回後方。


    季崢仍站在屋簷上,他聽見身後傳來一道低語:“阿彌陀佛。”與此同時幾道劍光從四周聚攏刺向季崢。


    季崢沒有動,他手上的骨劍帶出一道鋒利地弧線,直接攪碎了那幾人的劍光。


    而恒苦手上的佛印也已經蓋到季崢頭上。


    ……


    蕭宸身上還披著大氅,手上卻拿了一把長劍,帶兵一路殺到華蓋殿前。他臉上盡是血汙,早已經不見了當初的優雅貴氣,眼底卻燃著熊熊的野心。


    這上麵是他跪了半生的人,也是他從小到大最畏懼的存在。


    但是從今日之後就不會了,這個王朝沒有人能讓他在俯首稱臣,但在此之前他還需要再忍耐一下。


    他身邊依然站著如影子一般的林少珺,手握橫笛,悠悠笛聲傳出。在笛聲中,他們身邊的將士像是不畏死一般衝在最前麵,給他們生生開辟出了一條血路。


    通向華蓋殿的白玉階梯被血色染滿,卻露出一條向上的路來。


    蕭宸沒有第一時間走上階梯,而是轉頭看向站在身後的王兄……三皇子蕭呈恩:“王兄請先。”


    蕭呈恩身穿了一身金色的華服,看起來比小的時候圓潤了許多,一眼望著就舒服且喜慶。


    他身上沒有沾半點血腥,聞言笑眯眯地看向蕭宸,上前拉住蕭宸的手臂:“皇弟何必客氣,你我兄弟兩人共行便是。”


    蕭宸聞言卻也沒有掙脫,和蕭呈恩手挽著手走上階梯,看起來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樣。隻是在蕭呈恩看不到的地方,蕭宸嘴角卻微微上揚,勾勒出諷刺的笑容。


    九十九層階梯並不算高,兩人很快便走到了頭。臨到大門前,蕭呈恩卻鬆開了蕭宸,撩開衣擺直直地跪了下來。


    “父皇!兒臣此行隻為清君側!請父皇開門。”


    蕭宸神色不變,也跟著跪在了旁邊一拜到底,口中呼道:“請父皇開門。”


    然而華蓋殿的大門卻依舊緊閉著,一道攝魂的威壓卻從其中傳了出來,直接打在兩兄弟身上。


    蕭宸和蕭呈恩措不及防之下,俱是噴出了一口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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