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朗安被害一事最好的辦法是秘而不宣,但是秦楓背著屍體,大張旗鼓地持劍闖營一事已在軍中傳開。若隻有城西軍,或還可下軍令,但當初方謙三日之約帶出來的那幾人就顯然不會這樣受束縛了。


    眼下恒苦等人再自然不過地被看管起來,但修行者自有手段。季崢與蔣鍾、戚若雲一番密談,最終也隻能下令封鎖,加快行軍速度,並分出一隊人馬隨時策應。除此之外,再無他法。


    戚若雲手中折扇搖得也不瀟灑了,他長歎一口氣:“這回倒真成了明目張膽去逼宮的了,如此一來倒不如和旁邊那家聯合一下?”


    他話音一落,下首便有將士接話道:“可我們好歹是正統的皇子,而且龍氣仍存,他們名不正言不順,憑什麽合作!”


    戚若雲苦笑了一下:“我隻是開個玩笑而已。”


    正說著時,方謙掀開帳篷的門走了進來。季崢早就聽得不耐煩了,人死了就死了,改變不了事實,爭吵也無用。


    此時方謙走進來,季崢眼神一亮,再按捺不住,一閃身便已來到方謙的身邊,再自然不過地拉住了他的手:“大師兄。”


    渾然忘我,忘了此地除了戚若雲這等自己人外,還有一群粗糙老爺們。


    兩人的關係在城西軍中雖說不是秘密,但當著眾人的麵,方謙即便臉皮再厚也有些不自在。不過這點不自在,還不至於讓他推開自家小孩:“那個秋晗沒有練過劍,卻難保不會和別人合謀。”


    聞言帳中一人不解地問道:“如果隻是為了給一個交代的話,我們隨便找一個人頂上不就好了?何必費心費力地區找凶手。”


    蔣鍾聞言無奈一歎道:“其實就算交上去的是真凶,皇朝的人也不會相信。”


    他這麽一說那漢子就更迷茫了:“那我們還找真凶做什麽?”


    戚若雲有些頭疼地扶額,這軍中的人思維很粗、做事又直,都不帶腦子思考,帶他們商量如何打仗還行,商討謀算之事未免太累:“這大皇子總歸是我們的‘座上賓’,如今蹊蹺地被人謀害總要有個結果。”


    方謙被季崢拉著坐在上首的位置,直到此時才開口說道:“不論如何,這凶手不能留在軍中。”


    眼看眾人陷入沉思,既然要搶時間,就沒必要繼續耽擱下去,季崢最後拍板說道:“整軍出發,其餘路上再議。”


    ……


    蕭朗安遇害一事發酵的比他們預想當中要快的多,過了午後蔣鍾便收到京城傳信。


    京中文人最多,將白說成黑自是不在話下。當著一紙送進季崢的車駕時,方謙順手接過一看,便樂了。


    這才幾個時辰的功夫,京中已經準備派兵了,更有一紙聲情並茂的檄文,將那位魯莽寡智的大皇子形容成仁德無雙的繼任者,痛斥城西軍慘無人道地趁大皇子奉命前往滄浪洲捉捕叛逆時挾持了他。蕭朗安雖被挾持,卻還有一身皇室的錚錚傲骨,不肯就範,最終被害慘死。


    方謙仿佛有種看話本的感覺。


    戚若雲坐在方謙的對麵,看著方謙看過了書麵上的內容又回去燙酒,手邊還有一冊陳殊予的手書,頗有些無奈:“這皇家的反應,可夠‘快’的。”


    “你待在軍中這麽多年,還能被人鑽了空子,看來精於謀算這美稱還是別要了。”這次沒有人突然蹦出來刺殺,方謙這酒燙的很穩當。


    戚若雲挑眉冷笑:“明明是你引了那麽多亂七八糟的人到軍中來,誰知道有問題的是哪一個?”


    這兩人幼時吵架的次數多了,當著其他人的麵總要演一演不相熟,這私下裏卻要隨意的多。


    戚若雲的話音剛落,季崢就拎著一個戚若雲口中“亂七八糟”的人登上馬車,還是他們的老熟人——恒苦。


    方謙的酒剛好燙完,當即分出一杯問道:“大師,喝酒嗎?”


    恒苦整理了一下被季崢拎亂了的僧袍依舊含笑說道:“多謝施主,還是不必了。”


    方謙也隻是胡亂瞎客套了一下,說話時候那杯酒就已經送回了自己嘴邊,聽了恒苦的話,便更是再自然不過一飲而盡:“你和三殿下還有聯係嗎?”


    恒苦愣了一下:“仙君何出此言,我身在城西軍中,一舉一動都受人監控,如何能和殿下聯係?”


    “佛門秘法有很多。”方謙對這個答案不以為意,他們天天盯著都能死人,和京城聯係又能算什麽。


    恒苦沉默片刻不再隱瞞,直截了當地說道:“大皇子遇害一事,不是三殿下派人做的。”


    “原來真的有聯係。”方謙一歎看向戚若雲:“你怎麽看的人?”


    戚若雲莫名其妙的拿折扇指了指自己:“你怪我?”隨之將折扇指向穩坐在方謙身邊的季崢:“這三軍歸他統帥,難道不應該怪他嗎?”


    方謙喝著酒,絲毫不講道理地說道:“我養的孩子,憑什麽怪他?”


    季崢含笑坐在方謙身邊,不言不語,隻是適當地遞上剝好的花生,給方謙下酒,赫然一個小跟班的感覺。


    戚若雲無言以對,並不想搭理,而是轉頭看向低眉斂目的恒苦,為了和方謙吵架讓外人看了笑話,實在不值當:“大師可是將大殿下的死訊通知給三殿下了?”


    恒苦一笑道:“城西軍中的情況哪裏用得著貧僧通知?你們也未免太小看季崢殿下,在幾位皇子心目中的地位了。”


    比起滔天的野心,那生而具備的龍氣丟失,恐怕更讓這些皇室子孫如鯁在喉,如果所有人都沒有龍氣也就罷了。偏偏季崢依舊身負龍氣,又有靈根可以修行,天生就和他們不一樣。


    他們這一路造下的順應天命的聲勢,如今也已經傳遍了整個大陸,對京畿那些人來說,季崢的存在比那些反王威脅要大得多。


    他不死,皇子們寢食難安。


    “無聊至極。”方謙仰頭飲了一口酒,皇家無親情,明明是血脈親人,反倒有恨不得將其除之後快的仇恨。


    確實無聊,越是臨近京畿,越有種百無聊賴的感覺,季崢想著接過方謙的酒跟著飲了一口。這幾個月以來他隨軍而行,立威、造勢。他常年孤僻,這麽多年來身邊除了大師兄之外,也隻剩下林少信。


    這軍中卻有上萬人,這些人他不能離得太近,卻也不可太遠。太近失了距離感,太遠不宜拉攏人心。


    但這並非他所喜愛的生活,還不如在太桁外門時,那臨近靈田的小院,每日最期盼的便是大師兄踏月而來的時刻。


    比如今爭名逐利有趣的多。


    方謙沒注意季崢的千絲萬緒,感慨之後便重新看向恒苦:“和尚,你還是想複活一個人嗎?”


    恒苦撚著佛珠的動作一頓:“這與仙君無關。”


    這個和尚明明連殺業都破了,卻偏偏不會打誑語,直白地讓人語塞。


    “我在興洲江上的船隻當中看到過一個死而複生的人。”方謙想了想改口說道:“說是人其實不大準確,大概是不生不死、不人不妖。”


    “因為愛把人拖回到人間地獄,這樣真的好嗎?這又真的是愛嗎?”


    “阿彌陀佛。”恒苦低聲念了一句佛號,隨即一笑說道:“眾生皆苦,但這也是眾生的選擇。”


    方謙臉色微沉:“這分明是你的選擇。”


    恒苦含笑不語。


    戚若雲聽了這麽久也大概猜到了方謙和恒苦所言為何,忍不住問道:“你修了幾世佛,為什麽不等來生?”


    恒苦搖了搖頭:“來世?他不再是他,我也不再是我,佛修來世,但我不想修了。”


    方謙在恒苦話音落後突然說道:“你可曾聽過陳殊予這個人?”


    恒苦神色微微一變,抬頭看向方謙:“仙君可有這個人的消息?也對,他出身於太桁……”


    方謙挑了下眉:“他的手書當真在皇室手中?”


    聞言恒苦低聲念佛號,並未回答。


    “說回正題,既然不是三殿下,和尚覺得是何人所為?”方謙自己把題帶跑了九萬裏,到最後又生生地拐了回來。


    恒苦不必再去想那些事,神色也緩和了一些。他停頓片刻,說道:“施主不如查探一下,大殿下死的時候發生了什麽?”


    這一點方謙當日便查探過了,蕭朗安死在駐軍附近林中,除了他之外還有兩個被派到蕭朗安身邊的城西軍也死在一劍之下。


    按照秦楓的供詞,他當時隻聽到劍鳴聲,趕到時人已經死了。


    莫非凶手真的是從外麵來的不成?可又怎麽能那麽準確地掌握蕭朗安不再帳中的時間?


    恒苦離開之後,方謙拿起手邊陳殊予的手書,繼續翻閱了下去,上麵依舊是記錄他如何利用龍氣延長人類歲壽。看到第六頁的時候,他便已經猜測到這本手書是他師尊唐景辭親手臨摹的。


    他沒有用自己慣用的字體,但細微處還保留著自己的習慣。


    師尊不是和那個人有仇嗎?怎麽還會抄錄他的手書,而原本的手書如今……當真在皇室手中?


    如果是的話,那也應該是在最高掌權人的手中。


    也就是當今的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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