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謙在回到軍營的第一時間,就向駐守在外麵的小將士要了一桶水。清潔術雖然好用,但是總沒有泡在水中的真情實感,總覺得缺了點什麽。


    其實季崢剛走到門外時,方謙便已經聽到了動靜。但他已將這滿滿一木桶的水熱到了最令人愜意的溫度,蒸騰的霧氣裏,他也猜測來人十之□□應當就是季崢。索性直接下了水。


    他閉眼凝神,直到頭發也被蒸起的熱氣沁得微微濕潤,還不見有人進來。方謙有些疑惑地望向窗外。


    水聲響動,季崢這才如夢初醒,遲疑地開口說道:“是我。”


    意料之中。


    方謙整個人都在憊懶之中,簡直覺得可以在水裏直接睡過去。既來的是自己人,那就更不必動了:“進來吧。”


    季崢覺得整個人喉嚨都在癢。他又過了許久,終於在方謙再一次出聲提問前走了進去。沙地幹燥,可營帳內卻濕潤溫暖,一如春日。蘊蘊霧氣卻並不遮季崢的眼,方謙靠在桶上的修長臂膀,白皙皮膚頓時刺入了季崢的眼中。


    他不是第一次看大師兄入水的模樣,但沐浴卻還是第一次見。


    墨色的長發散開,最後飄蕩水麵上,發上沾了水,順著白皙的臉頰滑了下來,流過肩胛一路延申向下。


    更深的地方隔著木桶,以現在的距離便看不到了,除非再上前一點。


    季崢站在門口,一動都不敢動。


    方謙原本在水裏挺舒服的,可知道身邊多了個季崢,尤其這小子一直莫名緊盯著自己,也終於有些許不自然起來。可當他看見門口這隻呆雞,又忍不住笑了起來:“你站在那裏發什麽呆?是那位將軍說什麽了嗎?”


    “沒有。”季崢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有多沙啞,那股火氣一直被強行壓在心口,如今卻已經竄上了喉嚨,以至於開口都變得困難。


    方謙聽出他聲音異常,愣了一下準備從水中起身,還不等他動作,季崢的一隻手便按住了他的肩膀。


    手上滑膩的觸感激的季崢心魂一蕩,但這一次卻遲遲地沒有將手收回來。這一次離得近了,透過水波能看到那人胸前的兩點紅櫻。


    季崢的耳朵後知後覺地紅了,他目光遊離了片刻,卻沒舍得真的移開。


    這些年來恨是這個人,愛是這個人。春花秋月,滿目河山,最後都化成了他的模樣。


    自己早就已經把他刻在了心尖上,他不懂什麽是愛,卻先把心填滿了對方。


    “愣神了?”方謙失笑著在季崢眼前晃了晃,拉回了他的神智。


    “不必出來。”季崢說著總算移開了右手,半蹲在木桶前:“師兄還記不記得我曾提過等此間事了……我有話想要對你說?”


    忙了這麽多天,方謙差點忘了當初的懷疑。他在現代呆的久了,和男人坦誠相見並不會覺得有何不妥,但此時卻突然覺得別扭起來。


    方謙咳了一聲掩飾般說道:“你先轉過身。”


    季崢頓了一下依言轉過了身,聽見身後水波的聲音,隨後便是悉悉索索的穿衣聲。季崢低了下頭,嘴角卻不自覺地揚起弧度。


    “好了。”


    季崢聞言轉頭,剛好看到方謙拿著木枝挽起了長發。季崢目光微縮,神色中多了一點懊惱。


    當初那個木簪……是他親手捏碎的。


    季崢咬了下嘴唇,卻隨即一笑。他能送一次,就能再送無數次。


    木桶中的水還泛著熱氣,在燭光下暈出曖昧的色澤。眼看季崢沒有說話,方謙也有些無法適從。


    母胎單身兩輩子,沒有人教過他該怎麽應對當下的情況。


    “……你。”


    兩人同時沉默,又在同一時間開口,隨即麵麵相覷。


    方謙忍不住笑了一聲,總算打破了剛剛的那點曖昧和尷尬。“說吧,找我什麽事?”


    但這一次季崢顯然不想這麽含糊過去,他走上前兩步逼近方謙,聲音壓得很低,像是吹在方謙耳邊:“我有話對你說,大師兄我……”


    方謙下意識後退,可他身後已是桌子,眼看退無可退。


    “小心。”季崢快速攬住方謙的腰,以免他撞到桌子。


    方謙心中一跳,驚嚇之餘下意識一揮手,長袖一不小心打翻了窗邊的蠟燭……


    ……


    一炷香後,方謙和季崢站在門外無奈地看著燒紅了半邊天的房子。


    不久之前打翻的蠟燭點燃了糊窗戶的紙,明明隻需要一道靈氣就能夠掐滅的火焰,方謙緊張之下下意識想到木桶中的水,卻一頭撞到了季崢懷裏。


    季崢倒是記得掐訣,但是在方謙入懷的那一刻也亂了分寸,掐了一道火訣,原本剛剛燃起來的火苗一瞬間變成了衝天大火。


    到此時即便止住火勢這房間也沒辦法住了。方謙本就是沐浴出來剛穿的衣服,這下倒也哄烤得整個人都幹幹的。至於揚起沾在頭臉的塵灰……還是用清潔術比較快。


    待二人先離開了屋子,早有士兵衝來以綠洲湖中的水為營房滅火。二人灰頭土臉,相視無奈。


    季崢心下一酸忍不住歎了口氣,可惜了他剛剛鼓起的勇氣,這下一點都不剩了。


    兩人尷尬過後,幹脆用靈氣將士兵桶中的水聚合到一起,一口氣的澆在了火上,直接熄滅了火焰。


    這火雖然滅了,可營房已然沒辦法住了。


    蔣鍾原本在與心腹商討靈脈和入京一事,聽到消息匆匆趕來,目瞪口呆的看著基本被燒毀的房子,完全無法理解兩個金丹期的仙人,是如何做到把自己房子給燒了的:“殿下這……”


    季崢也有些尷尬,可他看來倒很從容:“沒什麽,燭火不小心點燃了,今夜已晚我和師兄住一間便是。”


    方謙聞言微蹙了下眉,下意識想要拒絕,但對上了季崢的目光,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


    蔣鍾聽得一頭霧水。軍營內有甲士按班巡邏,以常理而言,絕無可能釀出如此大的火災。尤其眼前季崢與方謙均是麵色古怪,怎麽看蔣鍾都覺得此事必有蹊蹺。


    但權衡片刻,蔣鍾眼見營房的火勢已然得到控製,也並未禍及其他營房,便按捺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至於季崢和方謙住一間的事……他們自己都說好了,那蔣鍾更沒有立場給方謙另外安排住處。


    再加上此時離亮天剩下多少時候,蔣鍾便沒有再多言什麽。


    方謙跟著季崢回到房間,一路都在猶豫說辭。


    他做了半天的心裏預設,也做好了秉燭長談的準備,卻沒想到季崢隻是平平淡淡的說了一句:“師兄先休息。”


    然後等方謙一臉迷茫地上床便主動掐滅了燭燈,他還記得自己的師兄一直有按照常人食宿的習慣。


    黑夜當中,方謙完全沒有半點睡意,他睜著眼睛看著床頂,耳邊還能隱約聽到另一個人的呼吸聲。


    不知道為什麽,原本平穩地心突然跳動的很快。


    他的手心也開始出汗,仿佛另一個人的氣息就包裹在自己的周圍。


    想什麽呢……那是你養過的小孩。


    方謙歎了口氣,翻身衝著牆的方向,強迫自己閉上了眼睛。


    另一邊,季崢在方謙翻身時,自打坐中睜開了眼睛,目光灼灼地盯著方謙的背影。


    他原本也不該那麽唐突地說出那些話來,隻是在那一刻亂了心而已。


    ……


    破曉時,季崢猛地睜開眼睛,他先看了一眼床榻的方向,見人沒有醒鬆了口氣。


    下一瞬身形一動,已然到了房門前,直接拉開了房門。


    門外是一名年輕將士,他的手剛握拳準備敲門,見狀受了點驚嚇。剛準備說話,就見季崢沉著臉輕聲關上了門。


    隨即那名將士便發現自己飛了,再落地時已經離季崢的房間足有八丈遠。


    “找我何事?”


    小將懷疑人生地看了看地麵,下意識開口說道:“來找你單挑……”


    他說完還不等季崢回應,自己的臉倒是先爆紅了。


    季崢挑了挑眉,軍營裏的將士會找自己單挑,最大的可能是蔣鍾提了什麽。


    雖然有些意料之外,但未嚐不是一次契機。他略一尋思便點頭應了下來:“好,你帶路吧。”


    “不……不是我……”小將剛剛已經見識了季崢的實力,聞言慌忙揮了揮手想要解釋,最後垂頭喪氣地在前麵領路:“請隨我來。”


    季崢跟在他身後,聲音平靜地補充道:“放心,跟你們打,我不會動用靈氣。”


    小將聞言腳步頓了一下,回頭看向季崢,解釋說道:“早上將軍宣布殿下將要接管城西軍,很多兄弟不滿,所以……殿下,軍中人多,又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兵,你不用靈氣,恐怕會吃虧。”


    季崢點了點頭,卻沒有多說什麽,前麵便能看到軍中校場。


    這一大早的,校場當中就圍了許多的人。


    季崢隻看了一眼,不等那小將士開口,便飛身而起直接躍到了校場正中。單手覆在伸手,望著下方眾人:“我不用靈氣,你們誰先來?”


    校場中一時間一片寂靜,半晌後一個身高近四尺、肌肉虯紮的壯漢越眾而出,一下子跳到了場地當中,濺起一地粉塵,聲如洪鍾:“我來。”


    在他的對比下,季崢簡直清瘦如竹。


    隨即也不待季崢答複,便舉著長刀劈向季崢,他這一刀力如山河,季崢身影極快地一閃,刀直接劈在了台子上,地麵裂開了一整道縫隙。


    這人一擊不成,氣勢絲毫不減,反手再次斬向季崢。隻聽下方一片叫好聲。


    季崢神色不變,甚至他背在身後的那隻手從頭到尾都沒有伸出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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