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道如水,水利萬物。”


    大師兄站在月色下,劍光如水色,目光比月色看起來還要溫柔。


    小小的季崢站在大師兄身後,隨著他的動作揮動著手中的木劍,有時候看傻了,一劍直接戳到大師兄身上。


    “你怎麽這麽笨?”大師兄歎了口氣,轉過身握住小季崢的手腕,帶著他的手挽劍花向前刺去:“手腕要這麽轉。”


    月光下,兩個人舞劍的身影逐漸重合。


    小季崢看著腳下兩個人的影子,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有些委屈。可能是寒夜太冷,他想抱一抱身邊的人,這麽想著就伸出了手,然後抱了個空。


    剛剛的溫柔和溫度如潮水般褪去了顏色,小季崢還沒來得及恐慌就發覺心口一涼,那柄鈞弘穿透了他的後心,鮮血一滴一滴的落了下來……


    季崢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同樣地夢他重複了四、五年,直到他徹底擺脫了睡眠那一天。


    可能是凡塵太|安逸,或者是月色太好,他今夜竟然不知不覺地再次沉入了夢中。


    “怎麽了、怎麽了?!”林少信從另一邊床上蹦了起來,一臉迷茫地看向四周。作為方謙唯一的親師弟,他也遺傳了每日睡覺的習慣,這會兒腦子還是團漿糊,半天都沒對準焦距。


    季崢捂住心口停頓了半晌才說道:“沒事,你睡吧,明天我們還要回林家。”


    林少信聽到林家兩個字的時候心情難免有些低落,他哦了一聲再次躺了回去,卻沒有再合上眼睛。


    當年林家被滅門,他們害怕仇家會在暗中盯梢,再也沒有回去過那裏。一別經年,心裏也分不清是難過還是惆悵。


    另一邊,季崢幹脆從床上起身坐到了窗戶邊,手不自覺地摸向別在腰間的儲物袋。


    儲物袋裏裝了許多瑤州秘境裏得到的至寶,但有一個角落裏卻放著一堆“破爛”和一把平平無奇的木劍。


    他幾次扔了出去,又幾次裝了回來。


    就算要扔也該一件一件的當著那個人的麵一一碾碎。


    季崢抵住自己的額頭,他已經克製不住地想要等到那一天的到來。


    ……


    作為季崢的夢裏人,方謙此時正躺在馬車後麵。馬車行駛的方向倒是和季崢所在的方位相同,這一來一回並不會浪費多少時間。


    看這兩人的熟練程度,顯然攔路截人的事兒也不是第一次幹了。


    迷藥沒能迷暈他,但黑夜確實讓他昏昏欲睡。如果不是前麵一直有聲音傳過來的話,他可能真的已經被馬車晃悠地睡著了。


    “這小子一看就有仙緣,仙師一定會喜歡。”粗獷的聲音從前麵傳了過來,還伴隨著撕拉裙子的聲音。“不過我們下回能不能不扮成女的?”


    很快傳來另外一個男聲:“可是老大不是說,扮成女的路人比較容易上當?”


    “還真的是,長成咱倆這樣都能把人騙過來。”前麵說話的人頓了一下:“你說他長得這麽好看,會不會是個瞎的?”


    大概眼瞎的方謙:“……”


    不過仙師這個稱呼似乎過於耳熟了點。


    前麵傳出悉悉索索的聲音,很快最開始說話的漢子再次開口說道:“怎麽辦,我們這個月的指標又沒完成,最近的隻身路過的異鄉客越來越少了。”


    “主要是有仙緣的凡間客本來就不多,對了這個人我們還沒測試過他到底有沒有靈根!”


    “他長得這麽好看,一定會有靈根。”漢子說著,拿開了身後的擋板,舉著燭台向後方看了過來,和方謙對視在一起。


    長得好看和有靈根之間有什麽必然聯係嗎?方謙眨了眨眼睛,來表達自己的疑惑。


    “你怎麽、怎麽醒了?”大漢臉上的妝容還沒擦幹淨,唇上的胭脂被抹上的臉頰,在燭光的映襯下更加陰森詭秘,隻是從輪廓能看出來他正是前麵攔路的青衣“姑娘”。隻是磕磕絆絆的嘴皮子,實在有些破壞氣氛。


    方謙扶額坐了起來:“你們太吵了,我睡不著。”


    大漢指著方謙,手指抖如篩糠:“你、你、你……”


    方謙被念叨地頭更疼了:“我很好,謝謝。”


    “跟他磨嘰啥,快用迷藥啊!”另一個漢子從後麵蹦了出來,一把將前麵的人扒拉開,將一下子迷藥灑向方謙。


    對迷藥的味道心有餘悸的方謙下意識揮手,那些迷藥便順勢全部灑了回去。


    馬車裏很快傳來兩聲巨響,兩名大漢迎麵躺了下去。


    並不會駕馬車的方謙:“……”


    ……


    兩個大漢醒來時天光已然破曉,兩人揉著腦袋坐起來麵麵相覷。


    “什麽情況,那個小子……”頂著可怕妝容的青衣大漢說著,推開了馬車的車門,一股寒風打在臉上,周圍有白雲朵朵,伸手可及。


    他!們!正!在!天!上!飛!


    “啊啊啊……救命啊!”


    方謙拿劍撩開車簾,頗為無奈地看向兩個抱成一團瑟瑟發抖的人:“你們不是給某個仙師做事的嗎?怎麽還怕這個?”


    “大大大爺……我我我們……”


    “停,誰是你大爺,我可擔不起。”方謙無奈的挑了挑眉:“來說說你們的目的地,我今天好心送你們一程。”


    穿著青衣的漢子,鬆開同伴向著方謙爬了過來,還不等靠近就被方謙用劍柄抵住:“這位仙長,我們兄弟倆也都是聽命行事,你大慈大悲就放過我們這一次吧!”


    “別這麽害怕,說的我好像會吃人一樣。”方謙拿著鈞弘,長腿一跨半坐進來:“不如來說說你們口中的這位仙師如何?”


    兩名大漢麵麵相覷,遲疑片刻回答道:“就是我們長治鎮的淨曇仙師,仙師心善會挑選路過的有仙緣的人當徒弟。我們哥倆就是看您長得這麽好看一定有仙緣,所以就想將您送過去。”


    另一人聞言趕忙點頭應和:“對、對!我們就是發發善心……”


    “還真是心善。”方謙嗤笑一聲,意料之中的聽到了熟悉的名字:“那看來我們的目的地確實是一致的,就帶你們走一趟好了。”


    青衣漢子眼睛一亮:“仙長可是認識淨曇仙師?您看這不是大水衝了龍王廟……”


    “按理來說應該認識。”方謙揚眉一笑打斷了大漢的話,起身從馬車裏鑽了出去。“走吧,準備下去了。”


    下一刻,兩個三尺有餘的漢子,在馬車從天空上自由落體的時候,伴隨著駿馬的嘶鳴聲被硬生生地逼出了少女般的尖叫。


    率先一步落在地上的方謙,抬手一揮將馬車穩穩地放在一邊。


    長治鎮城外,路人紛紛回頭看著從天而降的馬車,均是一副驚疑不定的表情。


    “救命、救命。”兩個漢子淚流滿麵地從馬車裏爬了出來,拔腿就往城門內跑。


    “回來。”方謙手一抬,那兩個大漢明明在往前跑,腳步卻不自覺地後退到方謙麵前:“陪我去見見我的那位乖徒兒。”


    青衣大漢扭過頭看向方謙,一緊張就開始結巴:“徒、徒、徒……弟?”


    方謙抬手敲了一下大漢的腦袋:“別亂叫,我師尊是太桁掌門,你是真不怕折壽。”


    他話音一落,青衣漢子還沒反應過來,他的同伴倒是直接跪了下來:“你是望舒……仙君?!”


    隨著漢子的話,四周的目光全部聚集了過來。


    方謙一笑直接越過兩人,一襲白衣颯颯風流:“不用行這麽大的禮,這都還沒過年呢。”


    ……


    林家的別院建在長治縣外不遠處的祖峰山邊,這裏距離青雲寺不遠,原本也算得上是山清水秀的一塊良地,隻是在林家出事之後變成了遠近聞名的鬼宅。


    季崢和林少信走到林家別院外時天才剛剛蒙蒙亮,烏鴉蹲在枝頭,被他們二人的腳步聲驚動,發出淒厲的叫聲。


    林少信在臨近宅院前下意識加快了腳步,他們當年怕被發現,一次都沒有回過這個地方。甚至連家人的屍骨都未曾收斂,隻是聽人說最後被扔去了後山的亂葬崗。


    “慢一點。”季崢跟在林少信身後,在他腳步不穩差點摔倒時,及時伸手將人扶住。


    林少信勉強笑了笑,走到林府門前。


    府門上還貼著官府的封條,經過十餘年的風吹雨打,那封條早就已經變得破碎不堪。林少信含著眼淚,一把將封條徹底撕了下來。


    季崢同時伸手將門徹底推開,迎麵便是林家荒草叢生的宅院。曾經的鮮血早已經滲入地底,留下一處處的暗沉。


    他們還記得當時林家人倒下的位置,而在門口的地方剛好是那個女人最後倒下的位置。


    季崢站在門扉前目光深沉的看著地麵,好像這樣就能看到她最後努力看向自己,露出笑容的樣子。


    季崢半蹲下來,伸手摸了摸門扉,上麵的血早就滲進了木頭當中,留下深黑色的印記。


    “阿崢你快看!”


    林少信早在季崢發呆時就走進了宅院,繞到了後院的院子當中,那院子的正中間板正地停了三口棺材。


    在荒蕪的院落裏,顯得格外的荒涼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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