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崢逐漸忘了自己是誰,隻記得有一個很好看很好看的人一直在照顧自己,他自己是一條小金蛇。最愛的事情就是纏在那個人的手腕上曬太陽,每次蛻皮的時候都喜歡纏在那人身上蹭一蹭。


    那個人會很溫柔的將自己褪去的蛇皮全部收起來,說等自己化形之後給自己製成法衣。


    他不記得任何前塵往事,唯一記得的隻有這個人。季崢以為這樣的日子可以持續很久,直到那一天……


    作為一條蛇,他很怕雷鳴,那一天的雷聲卻特別大。


    季崢將自己團成一個團,隻露個小腦袋留在外麵,瑟縮地看著門外。就在他以為那個人不會出現的時候,那個人持著劍走了進來。


    生剝龍丹、挖筋抽骨奪走龍氣到底是多痛?他已經不太記得了,對那個人的恨支撐著他生生挺了下來,最終恨意遠遠超過了痛楚。


    他已經全部都想起來了,他是四海之內僅剩的一條龍,天道不許龍族的存在,他也從未想過自己能渡過天劫。


    他把每一天都活成了最後一天,一直以來肆意妄為。直到路過這個小鎮時,那個人間的戰神過來屠龍……


    那個人從頭至尾都在騙他!會變得弱小是因為他!會失憶也是因為他!


    季崢猛地睜開眼睛,雙眼也變成猩紅地顏色,雙手不自覺掐向眼前的人。


    共情。


    方謙還不至於將處於魔障的小孩這點力度放在心上,等他眼中的猩紅褪去,才抬手按了一下季崢的腦袋:“沒事了。”


    下一刻季崢突然鑽進了方謙懷中,緊緊地抱住他的腰身。


    共情結束之後,曾經那些鮮活的感覺如潮水般褪去,仿佛隻是聽了一篇完整的故事,但心悸的感覺卻一直留存了下來。


    方謙愣了一下,攥了攥手指最終隻是拍了拍季崢的後背。他沒有說共情其實是雙向的,隻是代入得角色不同罷了。


    “師兄我好了。”季崢的聲音聽起來悶悶地,從方謙懷中爬出來的時候,臉都已經紅透了:“對不起。”


    方謙微微側過頭,看不清他的表情:“你會覺得恨嗎?”


    季崢想了想,回憶起共情時的感覺,眼睛又紅了一瞬,認真地回答:“恨。”


    “是該恨,恨就對了。”方謙聲音很輕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隨手轉了轉手中金丹,現在鬼域兩邊的門都已經打開。有金丹在他可以感應到這片鬼域的位置,隨時可以回到這個地方。


    方謙站起身走到門口,門外朔風烈烈吹得白衣翻起,他回頭笑著向季崢伸出手:“走吧,師兄帶你看看這整個秘境。”


    瑤州秘境很大,這裏也曾是一個完整的世界。


    有山巒起伏,也有名川大澤;有奇珍異獸,也有名人古跡。


    半年的時間,季崢又往上竄了一個頭的高度,從一個精致地娃娃變成了英挺的少年,修為更是精進到了練氣六層。


    沒變的是他依舊不愛笑,隻有對上方謙的目光時才會收起一身的刺和鋒芒,下意識變得柔軟。


    ……


    “到了。”天色將晚時,方謙順著龍丹的感應順利回到菩沅鎮外。


    季崢看到前麵靜寂的城鎮時,露出一瞬間的怔忪表情,當初的共情雖然隻有短短地幾刻鍾,與他而言卻仿佛看完了另一個人的一生。那一次在心底刻下的陰影太過沉重,以至於他再次來到這地方都有窒息的感覺。


    剛出共情時覺得是恨,這一次故地重遊卻更多的是畏懼,他下意識拽住了方謙的衣袖:“師兄我們為什麽要回這個地方?”


    方謙回過頭習以為常地牽住季崢的手:“鬼域另一端還有一個出口,秘境隻剩一個月時間,我帶你過去看看。”


    菩沅鎮還是和他們離開前一樣,時間靜止在了某一個時刻當中。這裏的靈氣也依舊狂暴,隻是如今的季崢已經可以控製自己靈氣吸收的速度,不至於像當初那般手腳無措。


    季崢下意識看向城門外右手邊的那條街道,他知道街道的盡頭有一處別院,他從共情中醒來時就在這棟別院中。


    這也是夢裏他生活了許多年的地方,金龍和那個人的家:“那個人當年真的是為了替金龍渡劫,才那麽做的嗎?”


    “我不知道,這麽說隻是騙那條龍的。”方謙低頭逆著夕陽看不清表情:“也許真的隻是為了龍氣和龍丹飛升,隻是最後渡劫失敗了而已。其實不論初衷是什麽,結果都沒有差別。”


    季崢依舊執著於上一個問題:“如果是為了他,為什麽不告訴他。”


    “世人不是每一句話都能說出口的。”方謙停了下來,他左手邊還是那家熟悉的雲生客棧,隻是裏麵少了那位一臉算計的胖老板:“總有些事情沒辦法言明,而且即便說了也沒有人會相信。我們今日就在這休息吧。”


    明日是我生辰,季崢想了想,這話就確實不好意思直白地說出口。他摸了摸自己的儲物袋,不過沒關係他給自己準備了一份禮物,可以跟眼前的人一起分享的禮物。


    這麽想著季崢帶著對生辰的期待,走進了客棧當中。


    這一次方謙沒有選一樓的客房,直接領著季崢上了三樓,他倒是要看看這一塊中品靈石一夜的上房到底有什麽區別。


    整個三樓隻有兩間上房,房中都有一套小靈氣陣。隻是時間久了,早已經沒有了靈氣供應。


    上古時期的聚靈陣和如今簡化版的完全不一樣,方謙身為陣法黑,在蹲下來看了兩眼之後就把它當成漂亮的裝飾。“你住這間,我住對麵。”


    “師兄等一下。”季崢伸手拉住方謙的手:“我能修好這個,但是需要靈石和材料,我手中的材料隻夠修複一個的,不然我們……”


    方謙愣了一下,他們曾經路過一個大能墓地,季崢在其中獲得了陣法相關傳承。


    “你等一下。”方謙隻當季崢見獵心喜,當即摸出儲物袋扔給季崢:“裏麵的材料能用的隨便用,不必省,你……”


    他習慣性想交代季崢早點休息,不要徹夜的修煉,臨到嘴邊卻恍然發覺自己其實並沒有立場。


    “明天見。”方謙說完,體貼地合上了房門,留下季崢一臉懊惱地看著儲物袋。


    這半年來他和方謙無論行走坐臥從未分開過,不過這秘境當中時時刻刻都有危機,不像鬼域危機早在半年前就解決了。


    而這半年以來從未見過方謙將心思放在修煉上,自然不會為自己修好了聚靈陣,就留下來。


    季崢盤膝坐在地上,被方謙養出軟肉的臉頰鼓起,也失去了修複聚靈陣的興趣。


    此時方謙也未在房中,他從窗戶翻上了房頂,下意識摸向儲物袋中的靈酒才想起來儲物袋已經被他扔給那隻小狼崽了。


    他枕著胳膊望著漫天的星河,腦海裏演繹明日的步驟,卻恍然覺得自己下不去手。


    其實離秘境關閉還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他或許可以再拖一拖?


    “救命!救命啊!”


    刺耳呼救聲劃破寂靜的黑夜,那聲音仔細聽起來還有幾分耳熟,方向……


    在鬼域的另一端出口!


    鬼域另一端連著尋魔洞,方謙眉頭微皺,身影一閃便躍向聲音源頭,幾乎同時季崢推開了窗戶。


    方謙來到街道盡頭,這邊沒有城牆,隻有一道透明的陣法波紋。方謙將手觸碰到波紋上麵,神色略有些遲疑。


    雖然鬼域是尋魔洞的入口,但卻不等於是出口,進入了就再沒有選擇,可另一端的呼救聲越來越弱……


    他剛剛應該帶上季崢,但是潛意識裏他其實並不想這麽早就帶那個孩子進去。


    “大師兄。”


    方謙聽到聲音愣了一下,回頭看見季崢站在自己身後,身上還掛著兩個儲物袋。


    季崢仍是練氣期,還沒有學會禦劍,顯然是一路小跑著跟過來的,氣息聽起來有些不穩:“不去救人嗎?”


    方謙的手微抖了一下,隨即握緊了鈞弘走了進去:“走吧,去救人。”


    穿過陣法波紋後,身後的鬼域便徹底消失了,方謙站在一片陰暗的樹林當中。參天的古樹遮天蔽日,他在樹叢中看見數道陰影閃過,在他身後凝聚成猙獰的鬼麵,被後跟過來的季崢冷著臉一劍劈散了開。


    “這些不過是普通陰魂而已,傷不到人。”方謙說著熟練拎起季崢,躍向求救聲的來源。


    ……


    朱丞安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狼狽過,鮮血將紅衣徹底浸透,他的瞳孔已經開始渙散了。


    並不是每一個鬼域都有出口的,他誤入的那個鬼域,隻有一道門聯通著尋魔洞。這裏怎麽可能有人救他,尋魔洞裏從沒有活人。


    已經凝成實體的陰將舉著巨大的斧子,衝著朱丞安的腦袋砍了下來。


    朱丞安下意識閉上了眼睛,心想著自己一向活得漂亮,最後卻要落得身首異處的下場。


    但他等了許久也沒等到那斧子落下來,他還活著?


    “嘖,你真的是金丹期?這金丹莫不是假的吧。”


    朱丞安聽到聲音有些熟悉,奮力地睜開了眼睛,看到自己的宿敵半蹲在自己麵前。


    他是在嘲諷我!朱丞安翻了個白眼,成功將自己氣暈了過去。


    氣性怎麽這麽大?方謙無奈地歎了口氣,任命將人背了起來:“走吧,我們找找出口。”


    季崢看了眼方謙背上背著的朱丞安,他記得這個人,記得他對師兄的敵意。


    此時的季崢隻想甩掉包袱,從未想過前麵的路會是什麽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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