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謙話音落後,府尹的動作一僵,訕笑著說道:“是位姓馮的仙長,遊曆到我們這兒,在府中借宿一段時間,不是什麽大人物。這是他送我養身的仙物,莫非這位仙長有什麽問題不成?”


    “原來金丹修士在大人眼中也是不值一提的人物。”方謙冷笑一聲,將靈力直接探入那朵詭異的桂花中,那靈氣剛入其中,神色猛然大變:“你們!很好!”


    他說完直接將桂花捏得粉碎,一條金色的透明魂魄從桂花的粉末當中飄蕩出來,懵懂的看向四周。眼神逐漸恢複清明,衝著方謙的方向拱手鞠禮:“趙家二郎,多謝仙君。”


    原來正是百姓口中驚才絕豔,傳說天賦能與望舒仙君相提並論的趙家二少爺,金色的魂魄代表著大氣運,這個孩子原本該是仙途坦蕩的,他的歲月卻折斷在最好的年華中。


    趙家二少說完再次鞠了一禮,戀戀不舍的望了一眼趙家的方向,此時一別渡過忘川水,即便有緣再入凡世他也不再是趙家人。


    當時趙家眾多冤魂糾纏在一起,方謙並沒有算過冤魂的具體數量,他也從未想過能有人做出這等喪心病狂的事兒來。


    “這可真是好靈藥。”方謙目光轉向府尹冷笑一聲,確認過這廢墟當中不會再有暗格藏匿所謂的靈藥,長劍一掃整個別院瞬間塌成廢墟。


    在飛塵的背景下,一身白衣更顯得淩厲風流。季崢控製不住抬頭看著他的背影,一時間心神激蕩,第一次對長劍有了向往。


    府尹手抖得如同羊癲瘋,直直跪了下去:“仙君明鑒,我真的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啊!”


    方謙背對著府尹和季崢,手不自覺的握了握鈞弘劍,再回過頭已經恢複了平淡的神色:“大人起來吧。”


    府尹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仙君這……”


    “你真的相信他說的話?”季崢看著方謙一雙眼睛漆黑如墨,他說不清自己是什麽心情,隻覺得剛剛自己的一顆心喂了狗,簡直可笑。


    方謙沉默了一下,微微一笑將手按向季崢,卻被季崢偏頭避開,執著地看著他的眼睛。


    方謙避開了季崢的目光:“朝廷的事兒自然有朝廷來管。”


    “好。”季崢冷笑一聲,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裏。他在走到府衙門口時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徹底記住了這個地方。


    府尹不停地用袖子擦著虛汗:“小仙師他是不是誤會了……”


    方謙看著季崢的背影,直到看不見時:“大人可知道城中何處有花?”


    “花?”府尹想了想賠笑道:“那要看仙君問的是什麽花了,我們兗州最出名的就是畫舫和花房,那……”


    方謙聽了兩句就知道這府尹誤會了自己話中含義,卻無意去糾正,也懶得再虛與委蛇直接打斷道:“就不耽誤大人修房子了。”隨即轉身離開。


    在他走後府尹膝蓋一虛跪在地上,兩眼無神的沾著地上的那朵桂花殘留的金粉,顫抖著往嘴中送去:“哎,我的仙丹……”


    ……


    院外,餘寄等人前麵都聽到了動靜,見季崢出來但大師兄卻不見蹤跡,正拔劍重新往裏闖,見方謙出來後趕忙收劍跟了上來:“大師兄,我們現在去哪兒?”


    “天色不早了,先去找個地方用膳吧。”方謙說著四處看了看:“最小的那個呢?”


    餘寄等人愣了一下麵麵相覷,還是兮瑤猶豫著說道:“我剛剛好像看到季師弟離開了府衙。”


    “氣性這麽大?”方謙失笑了,拿著弟子令猶豫了一下說道:“算了出去再看吧。”


    望江樓是當地最大的一家酒樓,臨江而建,雕梁畫棟,其精美程度甚至要超過趙家。


    餘寄終於得以機會展現他財大氣粗的一麵,直接包下了整座酒樓。


    “大師兄我們什麽時候回仙門?”餘寄嫌棄這酒樓的茶盞是別人用過的,特意將自己儲物袋裏的紫砂壺茶具貢獻出來沏茶,伺候的無微不至。


    方謙沒有接茶水,反而從儲物袋裏摸出一壺醉仙樓的酒:“茶你自己喝,等抓到了人就回去。”


    一個圓臉的小師妹眨了眨眼睛有些迷茫的問道:“可是那個金丹期的人不是已經跑了,我們上哪兒去追呀?而且幕後的真凶不就是那個府尹嗎,他……”


    小師妹想到將人魂魄製成靈藥的操作,表情變得難看起來:“一定是他指示的,這個府尹當真該死!大師兄我們真的不管了嗎?”


    “現在抓他也不會承認,等事情結束後師尊自然會和皇室討個說法,這個不需要你們來操心。”


    方謙望著江水晃了晃酒壺:“那個人既然有金丹期的修為,要想離開這裏的話,殺完人就可以直接走了,根本不會等我們出現。而且既然用魂魄做藥,還挖人靈根做什麽?而且葉師妹的蹤跡還沒有找到呢,現在回去是嫌皮不夠癢嗎?”


    他的話說完,幾個小輩麵麵相覷:“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等。”方謙仰頭喝了一口仙人醉:“既然有膽量出現在我麵前,就該做好永遠都不出現的準備,否則……”


    他的話沒有說完,順著醇香的酒直接吞了下去。這會兒剛好華燈初上,江中畫舫依次掛上了彩燈。


    穿著彩衣的姑娘抱著花籃走到床邊,將鮮豔的花瓣灑到湖麵上,在燈影下映照出豔麗的顏色。


    “畫舫……”方謙想起府尹提到的兩個地方,勾了一下嘴角。這城中,哪兒還有比花娘更懂花的人?


    方謙收回視線,溫聲說道:“難得下山一趟,你們不必一直跟在我身邊,可以適當的去放鬆一下。”


    “是,大師兄。”餘寄依依不舍的說完:“大師兄如果有什麽吩咐可以隨時叫我。”


    方謙點了點頭眼看著九個師弟師妹魚貫走了出去,身影一閃也消失在原地。


    季崢從府衙離開後就來到了江邊,放眼望去水天一色,可是天大地大卻沒有他能去的地方。


    能到太桁仙門不過是掌門唐景辭無意之舉,如今要是與方謙分開,他連返回仙門的能力都沒有。


    季崢緊握著弟子令,用力到平整的指尖都深深地刻入了肉中。


    “掉下去,可就真的撈不上來了。”


    季崢嚇了一跳,弟子令差點真的掉進江中,抬頭正好對上一旁樹上多出來的身影。


    方謙坐在樹上晃了晃酒壺,笑得活像是來帶壞未成年的變態:“去喝酒嗎?想不想提前去感受一下成年人的世界?”


    季崢:“……不去。”


    方謙勾了一下唇角開心應道:“你喜歡就好。”


    被拎起來的季崢:有病!


    ……


    江中畫舫總是帶著衣香鬢影的豔色,貌美的伶人或是起舞或是彈唱,一顰一笑都帶曖昧和引誘。


    季崢是被拎上畫舫的,在他拒絕了方謙的“邀請”後。作為此間年紀最小的存在,一上來就受到了一眾花娘的重點關照。


    季崢一直以來能把人凍住凶狠氣場,在這群女人麵前徹底失去了效果,精致的小臉上很快多了許多鮮紅的唇印,原本梳得整齊的發髻也被弄得淩亂。


    “這小弟弟長得真好看,跟小仙童一樣。”這艘畫舫上的當家花娘捧著季崢的小臉,豆蔻色的指甲襯得臉頰更加白皙。“等你再長大點,姐姐教你做快樂的事兒如何?”


    “不必!”小孩惱羞成怒的聲音,又換來一連串如同銅鈴般的笑聲。


    如果眼神能殺人,那麽方謙早就被季崢的目光殺死了。


    可惜不能,所以方謙毫無影響的倚在畫舫邊。得益於一身仙姿,他周圍反而是最清淨的地方,那些花娘隻敢遠遠瞟著,不敢隨意親近調戲,仿佛靠近已是褻瀆。


    其實方謙也沒有辦法,如果可能的話他更想離主角這種生物遠一點。但是奈何對方比搜證犬還好用的多,府衙中的兩條線索都是他誤打誤撞發現的。


    所以帶七歲稚子上畫舫這種事,也實屬無奈之舉,絕不是為了看戲!


    方謙扭頭看著江麵,嘴角上的笑容死活壓不下去,直到餘光看見季崢已經炸了成一團,才揮揮手讓姑娘們離開,隻留下一個倒酒的花娘。


    這花娘見自己被留了下來,心中暗喜。縱然是慣於風月的人,望著方謙時臉頰上也忍不住染上了紅色,含羞帶怯地為他斟酒。


    方謙擋住了花娘的手:“姑娘可知這城中哪兒有桂花?”


    花娘愣了一下:“這個季節哪兒來的桂花?”


    方謙伸手那湖麵上的玫瑰花瓣便無風自起,直接飄落到他的手心上:“這可也不是這個季節的花。”


    花娘掩唇一笑道:“這是姑娘們在花房裏摘的,一年能開兩三次,混在杏花裏看著新鮮好看。玫瑰好種,但桂花可不好種,沒聽說早春就開花的。”


    方謙將手中花瓣攥了起來笑道:“不必開花,哪兒種的多?”


    花娘想了想回答道:“這城中桂樹不算多,雲台寺中有一片桂花,還有我們花房,秋姑娘照看的地方也有一大片的桂花。”


    方謙掏出一片銀葉子扔給花娘:“多謝姑娘,你可以出去了。”


    花娘一愣,急聲說道:“公子我……”


    她的話在方謙的目光當中被迫收了回去,依依不舍的離開。


    等人離開後,廂房內隻剩下方謙和季崢兩人,畫舫在湖中慢悠悠的飄蕩著,隔著江水還能隱隱約約的聽到隔壁畫舫中姑娘的歌聲。


    方謙總算看向蹲在角落裏拒絕交流的小孩:“坐那麽遠做什麽?不餓嗎?這兒的菜肴味道還不錯。”


    季崢扭過頭寧願看江水也不願意看眼前可惡的男人,哪怕這江水晃的他頭暈!


    季崢這麽想著,一塊軟糯香甜的糯米糕猛地塞到他嘴邊。


    “你幹脆改名叫小鞭炮算了,一點就會炸,一炸就亂跑,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既然拿有仙資的人魂入藥,就該有為此贖罪的準備,即便是皇室也保不住他。”


    方謙單手撐著下巴坐在季崢麵前,趁著對方露出驚訝的表情又把糕點往裏塞了塞:“怎麽樣呀,小鞭炮,糯米糕好不好吃?跟我置氣卻餓著自己,你說你是不是傻。”


    彼時岸邊有煙火綻放,一瞬間將江水都挑染成紅色。


    這是人間常見的景色,但曾經連飯都吃不飽的季崢從未有機會真正去欣賞過。


    季崢原本想問你不是騙我的?張口卻不自覺的咽下了口中的糕點,糕點很甜,煙火也很美。那煙火和花燈照在眼前人的臉上,仿佛連時光都變得溫柔了起來。


    季崢維持著凶巴巴的表情抿了一下嘴,他有些舍不得嘴中的甜味,隻是那時候他還不懂自己留念的到底是什麽。


    在往後的很多歲月中,他走過很多地方,又看到了很多人間的繁華景色,卻再也沒有了喂到嘴中的那一抹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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