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繾扯著拴在二皇子右腿上的麻繩,從堆放獵物的空地上,把後者一路拖拽至營帳前。他輕撫著白夜後頸的雪白鬃毛,策馬狂奔,所過之處激起一片眩目的沙塵,獵場圍觀的眾人擋住麵部紛紛避讓,一時間竟無一人敢上前阻攔。


    站在帳外的皇帝皇後望著隨著馬蹄聲不斷在地麵拖行的二皇子,眼中盡是駭然之色。


    尤其是皇帝,指著蘇繾怒火攻心,剛開口就大咳不止:“你,你這逆子!咳咳咳……來人快攔住太子,把二皇子救下來!”


    侍衛們一哄而上,企圖圍住蘇繾,不料蘇繾揚手就將麻繩甩了起來,繩子那端可還拴著二皇子,一個十五歲身體健壯的少年,就這麽被他輕而易舉的甩到半空中。


    被拋向空中的二皇子,嚇得大哭不止,四肢亂蹬,沒幾個來回就濕了褲子。


    侍衛們也怕傷及二皇子,權衡之下隻能放下手中鋒利的武器,改用身軀阻攔。慌亂中很快就被蘇繾擠出一條小路,拖著二皇子到了皇帝麵前。


    站在一旁的蘇北涼望見地上快要奄奄一息的二皇子也是一臉驚魂未定,驚詫的看向蘇繾時,對方也在人群中一眼盯住了他的方向。灼灼的目光,讓他沒來由的一陣惶恐。


    不得不說,這個發展還真是始料未及。


    雖說蘇繾平時對這個便宜弟弟就沒什麽好感,但也不至於把人用麻繩拴住,像畜牲似的在地上拖行那麽遠吧?


    何況獵場上這麽多文武百官看著,還有人家二皇子的親爹親媽,就算知道可能是二皇子嘴臭手賤先挑釁的他,可眾目睽睽下這麽多雙眼睛看著,所有人都看到你拖著二皇子在馬上跑,可沒人看到二皇子欺負你啊!


    而且以蘇繾之前紈絝子弟的名聲,就算他極力澄清,估計在場也沒幾個人能相信。尤其是皇帝。


    聽著周圍的竊竊私語,蘇北涼隻覺得壓力山大,要是隻有他站在蘇繾這邊,待會豈不是要力挽狂瀾?


    關鍵挽的還不是別人,那是皇帝皇後啊!


    他自認為沒那個勇氣和膽量。


    可如果他選擇沉默,那蘇繾今日定然免不了受罰,以後回王府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場麵多尷尬?


    何況係統發布的任務多數都跟太子有關,若是他一直默不作聲,估計這份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感情就這麽斷了。為了以後做打算,今天就算打腫臉他也得充一回胖子。


    皇帝氣得嗬斥蘇繾,命令他把二皇子放下來。蘇繾也算聽話,聞言立刻把手裏的麻繩擲了出去,一條三指粗的麻繩淩空而下,落在地麵就是啪一聲悶響,把山間的黑土直接抽出一道三寸左右的凹痕。


    周圍卷起的沙土,在皇帝的靴麵上蒙了厚厚一層,一瞬間,比起惱惱怒,皇帝心中更多是震驚。


    他沒想到在眾多皇子中最爛泥扶不上牆的蘇繾居然也有這樣一麵。


    書院武院的文試武考,蘇繾回回都是倒數第一,十二歲連三字經都不會默背。他表麵震怒,內心卻著實鬆了口氣。甚至還暗暗希望他再無藥可救一點。


    仿佛隻有這樣,才能讓他當初所蒙受的羞辱得以減輕。


    可是現在,他看著麻繩下淪陷的凹痕,心中那份不安又開始蠢蠢欲動,仿佛馬上就要破土而出。


    剛才忐忑半天的皇後,早就按耐不住跑了過去,扶起已經昏厥的二皇子摟在懷裏。


    今早還是一身嶄新的騎馬裝,肩膀處鑲著金光粼粼的護甲,在院子騎著戰馬威風凜凜的說要給母後射大黑熊看,現在就軟泥似的躺在地上,白嫩的小臉上全是橫七豎八的傷口,雖然沒見著多少血,可那滿臉微微泛紅的傷口,瞧著還是十分駭人。尤其是在親生母親眼裏,平時就算稍有磕碰都心疼的不得了,何況今日還被人拴在馬上一路拖行。


    皇後抱著二皇子,眼含淚光,即使此刻她心中悲憤交加,一國之母的身份也不允許她在眾人麵前做出有**份的舉動。


    她仰頭望著還在馬上的蘇繾,一身華麗的鳳尾裙迤邐滿地,唯美的妝容下盡是悲戚之色,那一刻莊重與卑微的反差在她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見此一幕,蘇北涼隻感覺一陣心涼,身為母親的皇後在地上半跪,作為兒臣的蘇繾還堂而皇之的坐在馬上。


    就算不是生母也有點太不尊重了?


    “繾兒,雖然我不是你生母,可我也一直將你視為己出,平時有什麽好東西我連瑞兒都顧不上就要先給你留一份。你偏愛涼王,不願回宮與我同住,我也默許了,每逢節日都帶著瑞兒去涼王府看你。我知道你怪我搶了先皇後的位置,怨我恨我,這都無妨,你若是有什麽怨氣盡管朝母後身上撒!可瑞兒是你的至親手足,就算你不把他當弟弟看也不必如此傷害啊!”


    蘇繾看著跪在馬下一臉悲慟的皇後,貌似不解的俯下身,將頭湊到她麵前:“母後怎麽哭了?方才我同二皇弟在林間相遇,他騎著馬左右堵截就是不肯讓路,非要我陪他玩遊戲。兒臣十分疲憊,本想早點回到營帳中休息,可二皇弟說,他方才在獵場獵到了兩頭黑熊,若是我能贏他,就將那兩頭熊和今年春獵的魁首一並讓給我,兒臣聽後十分心動,這才同意陪他玩耍。”


    他這番話說的不疾不徐,聲音輕快愉悅,配著少年獨有的天真爛漫,看上去還真讓人以為兩個孩子間就是做遊戲這麽簡單。


    皇後也是怔了一瞬,望著蘇繾無辜的眼神,暗暗握緊了袖中的手指。


    “遊戲?真的是遊戲嗎?”皇後苦笑一聲,小心翼翼的輕撫著二皇子臉側的傷口,垂下頭默不作聲。


    皇帝走過來,看著滿臉傷痕的二皇子,立刻命人將蘇繾拖下馬。


    看著迅速逼近的人群,蘇繾扯著韁繩退後兩步,右臂就被一隻手抓住了,他剛想掙脫,轉頭就對上了蘇北涼的目光。


    “皇叔?”


    皇帝一聲令下,差不多整個狩獵場的侍衛都圍了過來,這哪像是要收拾熊孩子,簡直跟對待行刺的刺客差不多了。


    被這麽多把刀指著,蘇繾下了馬,還傻愣愣的望著他,絲毫沒有察覺到危險在逼近。蘇北涼隻感覺離他最近的刀尖都要抵到後腦勺了。


    壓力山大,真的壓力山大!


    他隻能故作淡定,低聲問蘇繾:“既然隻是玩個遊戲,你怎麽把瑞言拴起來拖在地上?”


    當時被侍衛用刀劍圍著,兩人站得很近,麵麵相對,彼此的表情隻有對方能看到。


    蘇北涼一臉漠然,眼睛卻在瘋狂給蘇繾使眼色,警告他不許亂說話。


    然而這熊孩子,能聽話就鬼了。


    蘇繾梗著脖子,一臉無所畏懼:“是二皇弟說輸者就要像狗一樣套上麻繩在地上爬,後來我贏了,按照規則他就該在地上爬,這段麻繩還是他自己拿來的,不過後來聽到號角聲,我怕大家等不急就加快了速度,可惜二皇弟在後麵追不上白隙,這才變成這樣。”


    事情跟蘇北涼預測的差不多,果然是二皇子先挑釁的,可是把人拴著繩子在地上拖,這也有點太不人道了。


    剛才蘇繾甩著繩子把二皇子當成空竹一樣在空中掄來掄去,嚇得他差點心髒驟停,就算再討厭二皇子,那好歹也是一條人命啊!


    最關鍵是現在皇帝皇後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蘇北涼默默歎了口氣,轉身去看還在皇後懷裏躺著的二皇子,以前隻是隔著老遠隨意一瞥,這次可算是近距離觀察了。


    那小胳膊粗實的,跟蓮藕成精了似的,是蘇繾的兩倍有餘,此刻倒在皇後臂彎裏,雙下頦都被擠壓出來,而且身上都有鎧甲護著,除了臉跟手背上刮破點皮,也沒瞧見哪裏有重傷。


    蘇北涼冷聲嗬退圍在周圍的侍衛,拉著蘇繾走到皇後麵前,輕輕喚了聲:“瑞言?”


    一直沉睡不醒的二皇子,眼皮下的眼珠立刻轉了轉。


    蘇北涼:“……”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誰都叫不醒裝睡的人。要是二皇子自己不想起來,恐怕就是敲鑼打鼓也別想吵醒他。


    不過他不醒,這件事好像就成了蘇繾一個人的錯,昏無對症啊。


    蘇繾站在後頭輕笑一聲,隨手在地上拔了根狗尾草,拉開蘇北涼,走到的二皇子麵前,在對方頸下輕輕刮蹭兩下。剛才還“重傷昏迷”的二皇子立刻就哈哈大笑的坐起來。


    “哈哈!不行……癢死我了,太癢了,啊哈哈哈……”


    看著活蹦亂跳的二皇子,皇帝皇後的臉色都十分難看,蘇北涼終於鬆了口氣。


    “既然瑞言沒事就好,應該隻是孩子間的遊戲,不過繾兒確實過火了,回去一定讓他去皇後殿裏登門道歉。”


    皇後臉色青白,明顯不悅:“登門道歉?涼王殿下真是說的輕巧,我兒傷成這樣豈是一句道歉就能敷衍了事的。也難怪繾兒這些年變成了這副模樣,有涼王教導,就算天之驕子也要被養得獐頭鼠目。”


    蘇北涼緘默片刻:“那依皇後之見,此事應該如何?”


    皇後輕笑一聲:“既然涼王管教無方,那就將繾兒送回鳳陽宮,從今以後由我親自教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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