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清晨,太陽還未出現的時候,一片白霧朦朦,薛清靈裹了一件絨毛鬥篷走出了癩子莊,帶著小艽,趕早上了馬車前往富陽城。


    他打了一個嗬欠,一陣睡意湧上來的時候,掀開車窗簾,讓外麵的一層冷風吹在臉上,整個人頓時清醒了不少。


    薛清靈今天的心情很高興,時不時還哼著一陣歡快的小曲兒,一雙淺色的瞳仁饒有興致的看著車窗外的一片青翠,外麵的綠樹青草含著朝露,顏色蒼翠欲滴,如同層層碧玉堆疊在山林之中。


    馬車進了富陽城,在合珞齋的門口停了下來,薛清靈提著一個紫檀木雕山水翠鳥的圓食盒下了馬車,他手上的這個食盒,是富陽城薛府管事給他找出來最大的一個食盒。


    雖然是清早,街上還沒有多少行人,可這會兒卻已經有人在合珞齋門口排著隊,等待著今天最新鮮最早的那一籠糕點。


    薛清靈也提著食盒在外麵等著。


    小艽試圖接過他家公子手裏的“大”食盒,這個紫檀木“大食盒”,不僅外形大,容量大,分量也不輕,就他家公子的細胳膊細腿兒的,提著累手。


    “你幹嘛呢?”薛清靈把食盒抱在自己的懷裏。


    小艽歎了一口氣,“差人來買便是,公子何必親自在這等著。”


    “我樂意啊。”


    薛清靈一手抱著食盒,另一個手扶著提手,往糕點鋪子裏看了一眼後,騰出右手來,在小艽的肩膀上推了一下,故意把對方推開,“小艽,你別站在這礙事了,我自己排。”


    “我就是想自己排隊買糕點,你走開走開,去馬車裏待著,不要讓你家公子在這裏看見你。”


    小艽:“……”


    “小艽,去幫我整理一下馬車裏的書箱,對了,放在右上角的那一摞白紙,可不能隨便動啊……好了好了,忙你的去吧。”


    把小艽轟走了之後,薛清靈抱著懷裏的食盒,分外得意的笑了一下。


    來合珞齋等著買糕點的人很多,薛清靈等了足足一個時辰,才買到了新鮮還熱乎著的一大盒的糕點,原本分量就不輕的食盒變得更加沉重,單手提著頗為吃力,薛清靈幹脆就抱著懷裏的食盒,從合珞齋走了出來。


    在合珞齋待了這麽久,他身上似乎也沾到了不少糕點的甜香,薛清靈抬手聞了一下自己的衣袖,一陣香氣撲鼻,他揉了揉鼻子,抱穩了懷裏的食盒,抬頭看了看天色。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天上的黑雲越發濃重,明明時辰尚早,此時的天色卻像是夜幕降臨之前的灰暗,薛清靈心想著估計快要下雨了。


    哪知他剛在心裏這般想到,就聽得頭頂一陣轟隆作響,接著就是劈裏啪啦的驟雨從天而降,這雨來得又凶又猛,薛清靈下意識低下了頭,抬起衣袖把懷裏的食盒護好,一陣小跑到馬車邊,被小艽拉上了馬車,在上馬車的時候,小艽想要先接過他懷裏的食盒,薛清靈還不放手,自己抱著食盒,坐進了馬車裏。


    雨點又大又急,薛清靈雖然隻淋了一小會兒,可他的衣服和頭發都濕了大半,鬢角的頭發帶著濕漉漉的深墨色水跡,幾縷長發糾纏在了一起成為一束,雨水沿著發梢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小艽幫他脫掉了外麵的披風,用幹毛巾給自家公子擦了擦臉上的雨水,“公子,我們先去別院換一身衣裳吧。”


    薛清靈臉上遲疑了一下,眼神掃向旁邊的紫檀木食盒,抬手用食指理了理耳畔的頭發,不甚在意道:“直接去癩子莊吧,有披風呢,我也沒淋到什麽雨,不妨事。”


    因為薛清靈的堅持,小艽也不好再勸,在這樣的驟雨下,馬車使出了富陽城,一路往城郊外的長遙村而去。


    薛清靈坐在車廂裏,用毛巾擦幹淨了臉上的水漬,即便有一層披風擋著,但還是有不少雨水沿著後脖頸,一路滑到了背脊,微濕的衣服緊貼在他的身體上,因為剛才小跑過,懷裏還抱著食盒,他的身體裏湧出來了一股一股的熱意,倒也不覺得寒涼冰冷。


    身體熱乎乎的,帶著暖意的濕衣裳黏在他的肌膚上,薛清靈用手揉了揉鼻子,窗外的春雨還在沙沙的往下墜,隨著驟雨降至,一股寒涼的空氣也開始在天地之間蔓延開了,冷颼颼的寒氣順著窗戶的縫隙,吹進了馬車裏,吹在薛清靈的後頸窩,讓他忍不住的抬手擋了擋。


    薛清靈換了一個避風的位置,把食盒壓在手肘下,頭枕在軟墊上,看著馬車頂上的紋飾出神,時不時的臉上還露出一點笑意。


    漸漸的,薛清靈感覺到頭有點重,上下眼皮子打架。


    他本來就起了一個大早,昨夜沒有睡夠,此時坐在馬車裏無所事事,一股疲憊和困意便湧了上來,薛清靈忍不住的閉上了眼睛,半昏半睡的失去了意識。


    “公子!公子!靈兒公子!”小艽慌慌張張的一張臉,伸手觸碰了一下自家公子的額頭,被那滾燙的熱度給嚇到了。


    馬車抵達癩子莊的時候,薛清靈發起了高燒。


    裴疏正在屋子裏熬藥,突然就見小艽衝了進來,急切對他道:“裴大夫,裴大夫,我家公子病了,你去給他看看吧。”


    裴疏跟著小艽去了薛清靈的房間,試探了一下對方額頭上的溫度後,又給他診了脈,裴疏轉頭跟小艽道:“病來的凶卻不重,不用太擔心,看著你家公子,我去給他煎藥。”


    薛清靈頭昏腦重的,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一時之間不知道今夕何夕,他咽了下口水,卻感覺喉嚨裏仿佛塞了刀子似的,吞咽的時候,疼痛非常。


    咳嗽了兩聲,他十分難受的半眯起眼睛,裹緊身上的被子,雖然被兩層被子包裹著,薛清靈還是覺得有些冷。


    他有些遲鈍的想到:我應該是染風寒了。


    最近總是被裴疏教導著學傷寒篇,薛清靈下意識的就去給自己把脈,腦海裏又昏又漲,思維遲緩,心跳撲通撲通的跳的很快,完全靜不下心來,於是乎,他在被子裏抬起一隻手,搭上了另一隻手的脈搏,努力去感受自己的脈象……嗯……他感受了半天卻發現……


    ——自己的脈象似乎是很複雜的。


    具體細細辨來的話……是什麽呢?


    腦袋裏渾渾噩噩的,思緒達不成統一,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在腦海裏飛躍,薛清靈有些沮喪兼委屈的想到,學了那麽久的傷寒,沒想到連給自己治病都不行。


    本來在病中,他身體就很難受,現在心情抑鬱,就更難受了。


    薛清靈裹緊了被子,努力的把自己縮成一團。


    裴疏端著藥走進房間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繡床上薛清靈擰巴著被子裹來裹去的模樣,他走過去,把湯藥放下,出聲問道:“怎麽?哪裏不舒服?”


    聽到他聲音的時候,被子裏的薛清靈愣了一下,一下子所有的不快和抑鬱都消失了,就連身上的病痛都感覺不到了,下意識回答道:“沒……沒哪裏不舒服……”


    他一出聲,就暴露了自己沙啞的破喉嚨嗓子。


    裴疏:“……”扯謊。


    薛清靈神情羞窘,罵自己愚蠢,直想用被子遮臉,閉著眼睛生無可戀用著沙啞的破喉嚨嗓子說道:“頭痛、咳嗽、咽痛……”


    “好了,別說話了,來,喝藥。”裴疏把手中剛熬好的湯藥端給薛清靈。


    薛清靈微微撐起身體,接過那碗藥,抬起白瓷碗,仰著頭喝藥,隻不過,一口又苦又澀的傷寒藥剛入口,方在唇舌間還沒感覺出那股味道,正待要下咽的時候,那股澀苦的怪味沿著喉腔一路上湧,剛咽下去的幾口全都倒逆了回來。


    “咳咳……嘔……”薛清靈把所有的藥都吐了出來,此時的他好不狼狽,不少藥汁從鼻腔裏嗆出來,把他的眼淚都逼了出來。


    裴疏見狀趕緊扶穩了對方,一手在他鼻翼附近按了按,而後輕拍他的後背,減輕對方此時的痛苦。


    小艽在外麵聽見了自家公子難受的嗆咳嘔吐聲後,連忙從外麵小跑了進來,見到屋裏的場景,趕忙說道:“我們家公子味覺靈敏,超乎常人,尤其在病中,最是嚐不得異味,生起病來,湯藥都喂不進去……”


    小艽此時懊惱不已,他居然把這茬給忘了。


    薛清靈出生於行醫世家,平日裏身體極好,注重養生保養,甚少生病,他家公子上一次生病吃藥,已經是四年前的事了,那時的他,還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少年。而這四年來,薛清靈接管薛家醫館,努力學醫,平日裏也會熬些湯藥,偶爾也會嚐上幾口試試,小艽經常見到薛清靈熬藥試藥,也沒見他露出什麽異狀,便以為公子能夠接受苦藥……


    裴疏蹙眉,用帕子把薛清靈嘴角的湯汁擦幹,他看著眼前的人,隻見對方雙頰飄上了不自然的病態酡紅,眉心的那點朱砂痣也紅得讓人膽戰心驚,嘴唇也是濃重的深紅色,除了這些怪異的紅,偏生其他的地方又慘白的可怕,秀眉緊鎖,又長又翹的睫毛上還掛著淚漬,薛清靈猛地咳嗽了幾聲後,身體劇烈的發抖打顫,一陣陣抽氣讓他胸腔上下起伏。


    嘴裏的苦意還是沒有消減,讓薛清靈忍不住的接連作嘔。


    裴疏見他實在是難受至極,心有不忍,便直接點了薛清靈的睡穴,讓他沉沉的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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