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藥的身體毛病多,各類電子產品的輻射對他影響不小。


    按照正常人的健康標準來看,手機或者電腦的輻射最多會使他們麵色發黃或者加深近視的嚴重程度,但這是建立在長時間被輻射的前提下。


    可顏藥不一樣,他大部分精力都用來和時間的規則對抗,隻為了在這個時代活下來,這就導致他沒有任何抵抗力去應對來自外界的傷害。


    哪怕是小小的手機輻射,都可能導致他的身體機能失衡,遭到時間的破壞。


    就因為這個問題,從來到這個時代開始,顏藥就再也沒有機會長時間接觸電子產品了。僅有幾次碰到手機,還是為了打電話,都不超過五分鍾。


    來自未來的崽,深深感受到了失去手機的痛苦,比如現在,顏藥看著全是法語的書,眼前直冒星星,隻能委屈巴巴地拿著放大鏡,趴在書上一個字一個字地研究。


    他想念百度翻譯,想念電子詞典,想念他的萬能點讀機。


    看書看得太過悲憤投入,連門被人打開了,他都沒發現。


    方黎見兒子頭也不抬,便先脫了風衣,轉頭進了外間的實驗室。


    過了十分多鍾,他又拿著一小杯橙色的藥劑出來了。


    顏藥趴在玩偶堆裏,被人伸手揉了揉後腦勺,才後知後覺地抬頭去看。


    一見揉他腦袋居然是他爹,小孩就歡喜地從大玩偶身上滾了下來,有些笨拙地從床上爬起,跪在床沿朝他爹伸手,期待地喚了一聲:“爸爸抱。”


    “嗯。”方黎從容地應了一聲,麵色不變,單手把小孩圈到懷裏,托著小屁股抱了起來。


    顏藥也不擔心他爹一隻手抱不穩會摔了自己,熟門熟路地伸出細瘦的胳膊,去抱方黎的脖子,隨即依賴地湊近,臉貼臉地蹭了一下方黎。


    小孩臉上皮膚軟乎乎的,很嫩,還有點涼,蹭在臉上像隨時會化的初雪。


    方黎神色鎮靜,由著懷裏的孩子磨蹭,隻抱著人轉身出了房間,回到實驗室,彎腰把小孩放到病床上。


    顏藥坐在病床上疑惑地眨了眨眼,綿軟的手指抓著方黎的衣擺扯了扯,問:“爸爸抱我來這做什麽?”


    話音剛落,他突然想起了今天鍾長生給他檢查的事情,不安地開口傾訴:


    “今天爺爺給我檢查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專門給我量了身高體重,還說我變小了,可是藥藥覺得自己和以前一樣的,爺爺是不是老了眼神不好了……”


    “有可能。把這個喝了。”方黎附和了一句,把手裏的藥劑遞過去,隨即去了顏藥的房間。


    顏藥低頭瞅了瞅那藥劑的顏色,見和昨天安神的藥是一樣的,就直接喝了。


    方黎特意調了藥劑的口味,顏藥喝著就和吃糖差不多,也不抗拒。


    他喝完,正想下床找他爹,又見他爹拿著他的襪子回來了。


    “我不冷呀。”顏藥不解地晃了晃腳。


    方黎卻不說話,徑直蹲下,握著兒子冰涼的腳丫,和襪子比對了一下。


    結果是在意料之內的——手上的襪子明顯比腳丫大了一號,而這襪子在上周的時候,還是合腳的……


    方黎垂眸,銳利的視線在兒子變小的腳丫上停頓了一下,想起鍾長生提醒的話,沒再猶豫,手上利落地替小孩套好襪子。


    顏藥見他爹給他穿完襪子,就把空了的小杯子拿走,回來的時候又拿了一支裝著褐色藥水的試管。


    那試管的樣式很特別,上麵刻滿了英文,不是實驗室常用的那一類。


    接著,顏藥的睡衣袖子就被挽了起來,露出兩條細白的胳膊。


    方黎單手握著小孩的手輕輕轉了轉,按著常規的步驟找到血管,消毒,取了之前準備好的針筒,給顏藥抽了血,滴進裝著藥水的試管裏。


    很快的,試管裏的藥劑開始起作用,仿佛沸騰了一樣翻滾起來,可不到十秒,裏頭發生的化學反應又逐漸消失。


    最終,試管裏褐色的藥劑變成了血紅色。


    顏藥好奇地貼過去看,隻見那血色的藥劑清透無比,一絲雜質也沒有,在燈光下甚至有點像紅酒。


    方黎拍了拍兒子的頭,轉身拿著試管和針筒回了實驗台,又過了幾分鍾,才拿了一瓶新的藥水過來。


    深夜的實驗室非常靜,有一點點細微的聲音都聽得格外清楚。


    顏藥聽著逐漸靠近的腳步聲,有些困了,張嘴打了個小小的嗬欠。


    他很聽話地坐在床沿,兩隻腳疊在一起,有一搭沒一搭地晃著,遠遠看去小小一團,玲瓏可愛。


    方黎將這一幕看在眼裏,俯下身,抬手撫了撫小孩困倦的眉眼,神色不明。


    其實不止是腳丫,連帶著這張臉、甚至是手、身高和體重的數值,都在變小。鍾長生今天給顏藥做了體測,數據已經證實了這一點,可小孩對於降臨在自己身上的厄運,依舊毫無所覺。


    他的兒子還小,根本不懂得如何保護自己。


    方黎再一次意識到這一點。


    等兒子因為他的動作清醒了一點,方黎便彎下腰,一邊握住兒子的手,一邊仔細地給棉簽消了毒,沾了一點褐色的藥水,塗到小孩的手腕內側,同時低聲說:


    “藥藥生病了,爸爸給你要塗點藥,會有點疼,你乖一點。”


    “噢。”顏藥信賴地點了下頭,並沒有追問自己生了什麽病。


    研究院的醫生從來不會跟他細說病情,他也不感興趣,隻專注地看著自己變成褐色的胳膊。


    一開始,手臂上隻能感覺到藥水涼絲絲的溫度。


    可是很快的,顏藥的整條胳膊都變得燙了起來,細膩雪白的皮膚由裏到外泛起不健康的紅,還有一股仿佛從骨子裏滲出來的疼,以極為可怕的速度迅速在他體內蔓延開來。


    那種痛意又軟又重,疼得他整個人瞬間就沒了力氣。


    方黎已經坐到了小孩身邊,低頭細細觀察著他的手腕。


    隨著時間推移,顏藥實在受不住了,深吸了口氣,控製不住地想抽回手,可握著他的那隻大手仿佛鐵鉗一樣不動分毫,卻克製著力道沒有加重他的痛苦。


    顏藥很快就渾身脫力地軟倒,被方黎及時伸手攬回懷裏。


    他委屈地蹭著汗濕的額頭,小聲啜泣,嗚咽道:“藥藥疼……爸爸我……很疼……”


    “沒事了。”方黎低聲安撫,他動作很快,擰著眉給小孩塗完最後一層藥水,就取了繃帶包紮起來。


    等確認塗在手上的藥水不會接觸到空氣後,他才小心地替懷裏的兒子擦了汗,把人抱到膝蓋上,動作極輕地給摸著背,一下一下地順,低聲說:“藥藥再忍忍,十分鍾,爸爸保證你不會再痛了。”


    顏藥無力地搖頭,閉著眼把臉埋起來,整個人蜷縮在方黎懷裏,疼得直發抖,卻不喊疼了,隻細聲細氣地喊方黎“爸爸”,單薄的胸膛劇烈起伏,明顯極為難受。


    小孩背上的衣服已經有些汗濕了,額頭上也全是冷汗。


    方黎動作極輕地把人抱了起來,快步回了裏間的浴室,騰出手調水溫,往浴缸裏放熱水,又抱著顏藥坐到一邊的凳子上。


    懷裏的孩子還在發抖。他低頭貼近小孩,感受到顏藥急促的呼吸,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等到水快滿了,方黎才給小孩解了扣子,又把衣服脫了,放到熱燙的水中。


    熱水成功減輕了顏藥的痛苦,可他一進浴缸就掙紮著要出來,紅著眼睛要方黎抱自己。


    小孩手上還纏著繃帶,那藥水不能沾水,方黎隻能俯身把人抱起來了一點。


    這個姿勢使得顏藥能輕易地用胳膊圈住他的脖子,半個身子都躺在對方懷裏。


    感受到方黎拍撫他的動作,顏藥這才安心地不再掙紮,呼吸同樣變得平緩。


    方黎身上的襯衫都在兒子剛剛的掙紮中打濕了,他也不在意,依舊保持著半跪的姿勢,伸長手把顏藥慣用的小木瓢拿了過來,舀著熱水慢慢地往小孩背上淋,轉移他的注意力。


    那股疼勁持續的時間並不長,加上有方黎的安撫,沒一會兒,顏藥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方黎等兒子睡熟了,才拿了毛巾給兒子擦幹身子,用浴巾裹了抱出浴室,妥善地放進被窩,拉好被子。


    他沒有照顧小孩的經驗,站在床邊看了一會兒,還是回頭去衣櫃裏給顏藥找了一套比較寬鬆的睡衣,不太熟練地給兒子換上。


    鍾長生來的時候,方黎已經給顏藥換完了衣服,正拿著熱毛巾給出汗的小孩擦臉擦手。


    老人似乎並不意外,俯身掀開小孩的眼皮瞧了瞧,又給把了脈,沉吟著說:


    “已經抑製住了,藥藥的生命體征比以前更平穩。這藥見效快,如果能堅持用下去,他體內逐漸褪化的髒器也有望恢複正常,我的建議是接下來的三個月都堅持給他用藥。”


    方黎聞言,把毛巾放回臉盆,直起身,抬手扶了把滑落的眼鏡,看著睡著的小孩,冷靜地說:


    “藥藥不知道自己在變小,這種藥用了之後痛感太強烈,持續用三個月……不太現實。”


    說完,方黎又擰了毛巾,給小孩擦汗濕的背,說:“我會盡力改進藥效,在第二版試劑出來之前,不要給這孩子用藥。”


    鍾長生沉默了很久,還是歎息一聲,說:“那就這樣吧。一次藥效撐個把月不成問題,隻要髒器不繼續褪化,身體小點就小點,他年紀還小,不礙事。”


    “明天我讓助手把藥藥穿的衣服鞋子都換小一號,他不會發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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