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鶴卿從秘境出來以後,並沒有把手中劍放下,他一直警惕著周圍的動靜,這時聽到沈璿的話,握著劍的手忽然僵了一瞬。


    換做是過去,他早都把劍遞了出去,甚至是贈予對方也無不可。天下秘寶多不勝數,他沒有非要將某件秘寶據為己有的心思,反倒是對於秘寶的貪欲會影響修為,動搖道心。


    但此時此刻,蘇鶴卿恍惚地想,可能自己的道心真的不太堅定。


    他突然有點猶豫了。


    回去可能要好好反省一下。


    沈璿見他沒反應,就像往常一樣大著膽子,伸出手去取。四旁的弟子也聚攏過來,眼睛亮亮地瞧著玄霜。


    謝雲晞深吸一口氣,鬱悶道:“係統,我怎麽覺得,在這個世界裏,我比主角還危險?”


    係統沒有回答他的話,閃出一則“升級維護中”的提示,自顧自溜了。


    於是謝雲晞眼睜睜地瞧著一隻很漂亮很白嫩的手慢慢地接近自己,他用力壓抑住有點動蕩的劍意。平心而論,沈璿隻是好奇,沒什麽出格的舉動,他也不想就這麽劃傷小姑娘。


    而在沈璿要觸及他的前一刻,謝雲晞忽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視線一晃,沈璿從他的眼前消失了。


    他被蘇鶴卿舉過了身側。


    謝雲晞:“?”


    下一刻,蘇鶴卿抬手甩出一道劍氣,不遠處的山石“轟”的被劈落半塊。石頭帶著泥土呼啦啦地往下掉,發出劇烈的響動,嚇得其他幾名的青雲宗弟子都運起護體真氣。


    蘇鶴卿回過頭,無視了沈璿期待的目光,一本正經道:“還有散修在盯著我們,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禦劍回去。”


    他的聲音清冷,雖然語氣不重,卻自帶一股不容置喙的氣勢。


    蘇鶴卿在這幾人中修為最高,氣質也最為淡定,其他幾名宗門弟子雖然不與他同屬一個山頭,但一路行來,已經隱隱習慣了以他為首,聽到這話,隻是有些不舍地看了看玄霜,然後收回目光,祭出自己的佩劍。


    沈璿抿了抿唇,有點可惜地又瞧了一眼玄霜,但也乖乖取出自己的佩劍。


    這一群人裏,蘇鶴卿的神識最為強大,既然他說有,那就有吧。


    隻有謝雲晞知道……都是裝的。


    小瞧了,主角居然會麵不改色地撒謊,但不得不說,謝雲晞忽然有點舒坦。


    蘇鶴卿說完,徑自從儲物戒中取了一塊綢布,將手中劍細細裹好了,又背在身後,然後才踏上飛劍。


    在眾人看不見的地方,他的眼底閃過一絲驚疑。


    自劍意入侵他的識海之後,他似乎確實體會到了古籍中那種“心隨意動”的感覺,但與此同時,他甚至懷疑自己能感知到神劍的情緒。


    這件事,古籍裏沒有提到。隻是在沈璿接近玄霜時,他確乎感覺到了一縷抗拒。


    也可能是自己在抗拒。


    蘇鶴卿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回去反省一下,最好去靜心崖待上幾天。


    謝雲晞被裹得隻露出一小塊劍柄。


    玄霜打造時就設計得非常樸素,一旦把劍身掩上,看起來就像一條黑漆漆的鐵棍,既沒有雕花,也沒有墜玉,從外頭看去,簡直認不出是一柄寶劍。


    沈璿偷瞄了好幾眼,最後似乎終於失去興趣,轉頭望向前方,認認真真地控製好飛劍。


    謝雲晞於是大著膽子往外瞄。


    蘇鶴卿背上的熱意透過薄薄的綢布,傳至劍身,已經失去好幾天體溫的謝雲晞終於有了一點熨帖的感覺。


    比硬邦邦的木頭劍架舒服多了。


    獵獵狂風從青雲宗弟子的身旁拂過,蘇鶴卿的肩背剛好給玄霜擋住了風。打敗虹光真人以後一直壓抑的困意在此時驟然上湧,謝雲晞趁機小睡了一會兒。


    一睡著,他就不知道自己飄到哪裏了。


    ……


    回至山門,蘇鶴卿幾人從飛劍上下來,徒步經過法陣檢驗,然後步行回去。


    “師兄,回頭我們該怎麽向宗主稟報?”一名方臉弟子問道。


    數天前,東南方向天降異象,祥雲繚繞天際七日不散,而後一道金光自九天而下,秘境開啟。神劍現世,天下修士聽聞訊息後,全都急急地趕了過去。


    他們則是被青雲宗派去的一批。


    蘇鶴卿蹙了蹙眉,開始走神。被對方一問,之前得到神劍的欣喜霎時間少了幾分。他的師父,也就是青雲宗宗主靈陽真人數月前開始閉關,自此之後,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對方。


    這一次,師父也隻是放出傳訊符,讓他帶人去取回神劍,如果成功,回來後等他出關再交給他。


    原本,蘇鶴卿還隻當師父讓他們去見見世麵,畢竟天下大能這麽多,不一定輪得到他們。


    隻是沒想一碰麵,玄霜就認了主。要是讓師父以為是他貪戀神劍,那就有點麻煩了。他不太願意讓師父誤會。


    “怎麽稟報?當然是直接說呀。”沈璿想當然道,“師兄這麽厲害,宗主一定會很開心的。”


    “也對。”方臉弟子一下就被她說服了。


    宗主還沒有出關,幾人先行分別。沈璿戀戀不舍地看了看蘇鶴卿,見對方沒有與她多聊幾句的打算,最後隻好轉身回了玉安峰。


    蘇鶴卿在宗門裏有一個獨立的院落,路上的弟子認出他以後,都恭敬地問好。事實上,在結嬰之後,蘇鶴卿已經有了自立山頭的能力,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師父一直沒有提及此事,蘇鶴卿對此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想法,於是依舊安定地住在小院裏。


    他進了房間,先施展了一道除塵訣,空置了數日的房間頓時變得一塵不染。


    蘇鶴卿解下負在身後的綢布,有點怔然地望著眼前的神劍。


    玄霜。


    他不是沒有聽過這把劍的名字,隻是在它現世以前,人們都隻當它是傳說中的一柄神劍。


    所謂傳說,就是可能真,也可能假。


    玄霜如隱神穀一樣神秘,也如隱神穀一般不辨真假。傳聞隱神穀穀主已為仙身,卻一直逆著天道,待在現世。數百年間,隱神穀隻收了三位徒弟,最後收的一位玄雲真人在步入大乘期以後也沒了消息,眾人猜測他已經成功飛升,玄霜則被他留了下來,不辨蹤跡,直到這一次現世。


    蘇鶴卿解開裹著劍的綢布,綢布散開,露出筆直的劍身,隱隱清光顯露出來,劍光立刻將室內氣息都映襯得冷冽幾分。


    他緩緩地呼出一口氣,手指在劍身上劃過,觸感冰冷。指尖滑過劍鋒,立刻沁出一顆血珠。


    一股戰栗忽然在心頭湧起。


    談不上為什麽,他依稀覺得駐紮在識海中的劍意給了他非常熟悉的感覺,好像他與對方已經認識了許多年,這縷劍意合該屬於他。


    蘇鶴卿決定打坐靜一靜。


    似乎在見到秘寶之後,他真的有點控製不住自己了。


    青雲宗佇立在一道靈脈之上,四周靈氣濃鬱。蘇鶴卿入定了一會兒,很快聚起靈氣。他將靈氣引入經脈,浩瀚識海開始泛起細細漣漪。


    蘇鶴卿克製著自己專心了一個時辰。


    還是忍不住。


    他能感覺到一縷劍意在識海的一角緩緩喘息。


    對,喘息,劍意一聚一散,剛好和人類呼吸吐納的規律相和,非常安穩,非常規律。


    蘇鶴卿控製不住好奇,他小心翼翼地循著劍意前往那處。在一望無際的海麵上,陡然出現了一小塊礁石,和當初放著玄霜的石台那般大。礁石上側躺著一個白色人影,劍意就是從此處傳出來的。


    劍靈。


    蘇鶴卿忽然想起這個詞。


    傳聞秘寶中可能居有器靈,但器靈或警惕膽小,或孤僻古怪,往往不願現於人前。而更多秘寶實則修不出器靈。關於器靈的目擊案例,遍尋天下典籍,也不過數百件,還不知道有幾件是無聊修士編纂出來的。


    但此時此刻,蘇鶴卿很難想象,除了劍靈,還有什麽能解釋眼前人的存在。


    玄霜真的對他全無防備。


    蘇鶴卿輕輕落到礁石上,繞到人影麵前,而下一刻,他的呼吸微妙停頓了一瞬。


    那是一張極漂亮的臉龐,肌膚如玄霜劍身那般雪白光滑,五官都恰到好處,簡直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隻是唇色極淡,依稀透出陣陣冷意。


    總之,俊美得不似凡人。


    又或可以說,對方的五官每一處都仿佛長在蘇鶴卿的審美上,可能在旁人看來,他的眉眼少了幾分淩厲,他的鼻梁直挺但偏秀氣,但在蘇鶴卿眼中,他就是長得極好極好。


    蘇鶴卿深吸一口氣,努力平緩心跳,然後他又悄悄地多看了那麽三四五六七八眼。


    劍靈輕闔著眼睛,呼吸平緩,似乎睡得正酣。他的肌膚極薄,甚至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看起來如瓷器一般脆弱,使人不由得想細心護住。但他身上的森然劍意,又仿佛在告訴對方,他到底是一個多強悍的存在。


    蘇鶴卿打量了一下,劍靈身著白衣,白衣與當今的形製有異,寬袍廣袖,倒像是數百年前的款式。


    海風拂過,劍靈不適地蹙了蹙眉,仿佛下一刻就要醒過來。


    蘇鶴卿突然緊張起來,他僵直了背,努力屏住呼吸。


    但他的情緒完全反映在了識海之中,海麵上驟然翻湧起波浪,閃電劃破天際,天空炸過一道白光,緊接著傳來轟隆巨響。


    心跳咚咚咚咚咚咚。


    蘇鶴卿:“……”


    他僵著脖子,有些難過地看著眼前的青年驚惶地睜開了眼睛。對方本就很蒼白的膚色更白了幾分,簡直要透光了。


    不,他真的透了光。


    青年的影子一瞬間透明起來,虛影劇烈晃動了兩下,然後驀地從蘇鶴卿眼前消失了。


    破天荒的,蘇鶴卿生氣了。


    過去那麽多年裏,即便他的師弟師妹給他捅過多少令人胃疼的簍子,他都沒有這麽生氣過。


    他氣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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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想多看五六七八眼(。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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