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道長原以為這位後輩會害怕,會嚇得瑟瑟發抖立刻從這裏回家,沒想到對方突然問了這麽一句,而且從神情上來看,阮陽是真的單純對這些冥鈔的用途感到好奇,不是故意裝出來的膽大。


    反倒是他身邊那個黑衣男子,不知為何表情好像突然之間變得有點惶恐不安。


    黑無常雙眼緊盯著段道長,用眼神拚命示意他不要承認。


    段道長哪裏看得懂他的意思,但被阮陽這麽看著,他心裏也隱隱有些莫名的心虛:“當然不是。”


    黑無常長鬆了口氣。


    段道長:“這些冥鈔隻是我們孝敬冥差大人的一點點心意罷了。”


    黑無常:“……”


    段道長心虛完,猛然反應過來對方隻不過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不由得對自己剛剛的心虛有些惱羞成怒,於是一把推開阮陽,氣道:“起開!莫要耽誤我等作法。”


    衛瑄本來在無所事事地四處打量,見他居然上手,忙將阮陽拉到一邊:“你小心點!”


    莫宇也皺起了眉。


    阮陽被推開倒不生氣,盡管段道長說得很委婉,他還是聽出了對方的意思——這些冥鈔果然是賄賂冥差用的!


    他嘖嘖搖頭,心說看來無論在哪裏,隻要是官場,就少不了貪汙腐敗哇。


    黑無常跟在他旁邊,內心簡直哭瞎,隻得擦著冷汗給自己做最後的挽尊:“殿下,冥界向來要求為官做人要兩袖清風,這個事情一定是手底下那些人在陽奉陰違,我回去後定會查清此事,杜絕這種不良風氣!”


    他話音剛落,便聽得段道長在那邊吩咐身邊的小道士:“布陣,點火,貧道要給無常大人燒紙。”


    黑無常:“…………”


    這位道長!我們遠日無怨近日無仇,你為何非要加害於我!


    許是黑無常的怨念過於強大,段老道長總覺得後背上毛毛的,一旁的婁道長也趁機上前,勸阻道:“段道友,要不我們還是保險起見,請別的冥差吧。”


    段道長聞言就不樂意了,“為何?難道你認為貧道沒有這個能力,請不動無常大人?”


    “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婁道長眼神不自覺地瞟向不遠處的阮陽等人,內心叫苦不迭:“我隻是覺得,無常大人日理萬機,許是無法回應我們的呼喚。”


    段道長是本省道協的老前輩了,身居高位慣了,完全聽不進去勸,再來又好麵子,別人不讓他搞,他還就非搞不可。


    於是在繚繞的香火中,段道長盤坐下來,將冥鈔點燃,放入麵前的聚寶盆內,口中念念有詞。


    原本還有些吵鬧的大師們紛紛停下手中的動作,朝這邊圍攏了過來。


    現場煙霧繚繞,段道長雙眼緊閉,神情肅穆,還真有幾分超脫物外之姿。


    包括林老板在內的人均是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呼吸,期待奇跡一刻的到來,黑無常則眼觀鼻鼻觀心,一副現場發生什麽都與我無關的樣子。


    半刻鍾過去。


    眾人等得有些不耐煩,聚寶盆裏的冥鈔已經燃盡了,可他們依舊什麽都沒感應到。


    就連段道長帶來的那些小道士也忍不住朝師父看去,心裏頭也有點犯嘀咕。


    師父平時也沒少請冥差大人幫忙啊,基本上五分鍾之內就會有冥差大人回應的,到時候還會平地刮起一陣陰風……莫非,今兒師父狀態不佳?


    全場除阮陽等人外唯一一個知道真相的婁道長對這一幕已經快不忍直視了。


    段道長咬咬牙,說好的有錢能使鬼推磨,冥差大人這是嫌錢少了?


    他叫來一個小道士:“去,將為師的包拿過來。”


    小道士:“是。”


    旁人見狀不由好奇,莫非這是要用上什麽祖傳的法器?


    然後就見段道長接過背包,手伸進去摸啊摸,從裏麵又掏出了一遝嶄新的冥幣。


    “……”


    段道長將這遝冥幣放進聚寶盆裏,可直到冥幣燃盡,也不見有冥差來取錢。


    段道長百思不得其解,他完全沒想過這是因為黑無常本尊就在旁邊看著,並且正為了被領導發現行賄受賂現象而心力交瘁,在這個檔口上,有哪個不長眼的冥差敢出來拿錢?


    莫宇朝他們看了一眼,內心十分無語。


    林老板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委婉地勸道:“大師,要不您先到一旁休息片刻。”


    他說著話時,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其身後的阮陽,言下之意便是段道長您要是不行就挪挪位,讓後頭的大師來試試啊!


    段道長哪裏受得了這種屈辱,當即就決定使出自己的殺手鐧。他點燃一炷香,問林老板要來林芊茜的生辰八字,“貧道現在便要去往陰間帶回你女兒的魂魄,煩請看護好貧道的肉身!”


    林老板聞言就驚了,又重新燃起了對段道長的期望:“好好好,道長一定要多加小心。”


    段道長匆忙地整理了下衣袍,便閉上眼睛開始作法。


    在等待的過程中,阮陽輕輕拽了拽黑無常的袖子,小聲問:“黑無常大人,這事我們能解決嗎?”


    黑無常忙不迭地點頭,帶著將功補過的心理,迫切地答道:“當然能,隻要您吩咐一聲就行。”


    開玩笑,冥王乃冥界之主,一聲命令下去,別說是要放被勾錯的魂魄還陽,哪怕對方真的陽壽已盡,那也能照放不誤好麽。


    阮陽:“哇。”


    他被黑無常說得有點不好意思,感覺自己好像很牛皮哄哄的樣子。


    他忽然覺得,當冥王好像也不是全無好處的,最起碼還能借此賺錢養家。


    他二人說話間,段道長那邊香爐裏的香卻毫無預兆地斷了。


    魂魄離體期間,香在人在,香一斷,段道長的身形也跟著晃了晃,撲通一下倒了下去。


    他的徒弟們看見香斷就慌了,“師父!!”


    周圍人也跟著慌得一批,尤其是林老板,連忙上前:“大師!大師!您怎麽了!”


    等把人扶起來後這種慌張更甚,怎麽回事?怎麽好好的突然就沒氣了?


    阮陽也嚇了一跳,就聽莫宇說道:“他的魂魄應該是滯留在了冥界。”


    婁道長在一旁簡直呆滯,雖然他也不太喜歡這位脾氣強如驢的段道長,但畢竟是人命關天的大事。眼看著救人不成又搭進去一條人命,他知道自己能力不夠,隻能向阮陽他們求助:“阮道友,你們不是要作法嗎?快上啊!”


    阮陽哪裏會作法,他下意識朝黑無常看了一眼,得到對方的點頭回應後,抿唇道:“我試一試。”


    他這麽一說,滿屋子的人都朝他看了過來。


    阮陽抬腿上前,被多雙眼睛注視著,定了定心神,告訴自己就當是來演戲的。


    他也不會畫陣,幹脆踏進先前段道長用來請冥差那個法陣裏,有樣學樣地點燃了一炷香,拿在手裏繞著陣法來回踱步,看上去隨意極了。


    眾人:“……”這是在幹嘛?


    這個年輕人真的不是來走秀的嗎?


    閑適過頭了啊!


    阮陽對這些眼神似乎渾然未覺,隻見他腰背挺得筆直,看似在走什麽精妙的步法,實則在不動聲色地看黑無常。


    黑無常伸手指了指地下,示意自己要離開一下。


    客廳人多,趁眾人都圍在阮陽那裏,他走到角落裏隱去身形回了趟冥界。


    冥界的奈何橋這邊和往常一樣擠滿了鬼魂,一部分等著投胎,還有一部分新死的鬼不肯接受自己已經死了的現實,哭哭啼啼地就差去跳忘川河。


    對於黑無常的突然出現,這邊的冥差還有點驚訝:“無常大人?”


    黑無常:“嗯。”


    那名主動過來打招呼的冥差說:“真是您啊,您現在不是應該在殿下那裏嗎?”


    黑無常:“殿下命我下來辦點事。”


    他將那張寫著林芊茜生辰八字的紙遞過去:“找個人,這小姑娘據說是在車禍現場被勾錯魂了。”


    對方立刻掏出筆記本,照著上頭的生辰八字比對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記錄:“誒,不對啊,此人信息有點問題。”


    黑無常皺起了眉:“什麽問題?”


    冥界每個鬼魂的信息都會記錄在這本筆記本上,上頭還會寫明這隻鬼的勾魂人是誰。


    而林芊茜的勾魂人那一欄為空。


    那冥差將記錄指給他看:“大人您看,這上頭顯示她陽壽未盡,勾她魂魄的卻不是該轄區的冥差,不存在本轄區冥差勾錯人的現象,她的魂魄是被人施法送下來的。”


    黑無常摸了摸下巴,思索道:“看來此事另有蹊蹺,行了,我去調查一下,你先把這小姑娘的魂魄交給我。”


    那冥差就笑開了:“您不知道,這小姑娘的魂魄居然功德不淺,我們本來已經給她安排就這兩天去投胎了,還好您來得早。”


    黑無常:“她有功德?”


    功德可不是想有就有的,得靠多做善事才能一點點積累。


    那冥差說:“是啊,她上輩子是個大善人。”


    “魂給您帶來了,您快去殿下那裏複命吧。”


    黑無常捏著林芊茜的魂魄,剛走出去兩步,又折了回來。


    “差點忘了,還有一人,他是個道士,半個小時前魂魄離體來冥界了,你可曾見過?”


    那位冥差長長地“哦——”了一聲,顯然是有印象:“見過的見過的,我帶您過去找他吧。”


    段道長的魂魄正瑟縮地躲在角落裏,他是個生魂,在冥界待得久了,已經有點神誌不清。


    在看到黑無常的一瞬間,他臉上表情呆了呆,像是受到了什麽衝擊似的,眼神裏寫滿了難以置信,下一秒,脖子一歪,人徹底暈了過去。


    帶路的冥差怕自己領導多想,忙解釋道:“這人囂張得很,進了冥界張嘴就向我們討人,我們這兒都忙得腳不沾地了,誰有空理他?這不,因為太囂張,被門口的三頭犬追著咬了一通,躲到這裏來了,現在八成是嚇暈了。”


    大概知道他為什麽暈的黑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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