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晚餐時間,休息室裏人來人往,走廊裏也是人影憧憧,夾雜著聽不清的病患跟家屬的閑聊。


    潔白的洗手池邊,女人微弓著背,細長白嫩的手指在水龍頭下擦洗著蘋果,唇畔是無奈的笑意。


    水聲停止,她抽過紙巾吸掉蘋果上的水珠,將紅彤彤的蘋果遞給坐在小沙發上的夏初槿。


    “所以,你沒有男朋友,也沒有待發展情況?”夏初槿接過蘋果,不客氣地咬著,享受服務。反正是她買來的,景傲為她清洗算是禮尚往來。


    咖啡色卷發的女人一手撐著她旁邊的沙發扶手,半靠坐下來,一手同樣抓了隻蘋果啃著,“沒有。”


    黑發的女生心裏某處小小地跳躍了下,莫名興奮。


    她吱吱的笑著,很不厚道,“那也不能怨我,你同事還說你性情大變呢!”


    想到因為她送茶、約景醫生所導致的某人桃花八卦滿天飛,夏初槿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滿足。


    這樣的景醫生看起來像戀愛了?


    多好玩呐。


    景傲吃蘋果的樣子同樣斯文,小口咬著,拒絕深入探討這個話題,“對了,周末想去哪玩呢,夏小姐?”


    “誒?”夏初槿先是愣了下,咬在嘴裏的蘋果停止了咀嚼。


    夏小姐。


    不是小夏老師。


    挺常規一稱呼,隱隱的還比小夏老師疏遠了些。


    但夏初槿不知為何突然想起,譚先生追求她時,也是這麽稱呼的。


    門外進來一個女醫生,看見她倆兩眼放光,迅速地掃視了一圈,在看到一個空空的購物袋後,表情略萎靡,然後擠了過來,衝景傲說話,“啊,你們蘋果還有沒有啊?”


    景傲聳聳肩,“來晚了,喏,早被搶光了。”她下巴朝那個購物袋揚了下。


    “唉,就知道!”女醫生誇張地耷拉下表情,趁著剛好房間裏人都出去了,憤憤罵著,“我們科室的都是豬嗎?吃什麽東西都永遠搶那麽快!”


    這是真的,骨科的醫生體力消耗尤其大,動不動得搬人、抬腿。


    據不靠譜統計,每個月平均下來,食堂的飯菜她們科室的人都比別的科室多消滅了五分之一。


    景傲幸災樂禍邊吃邊笑。


    夏初槿則略有些可憐地瞧著那位女醫生,當然,嘴裏咬蘋果的速度並沒有絲毫減慢。


    女醫生先是咬牙切齒白了景傲一眼,然後看向夏初槿感慨良多,“還是小夏老師這樣的溫婉美女心地善良,動不動就來接濟我們,太體貼了,每次還在一群餓虎撲食的家夥中替景醫生護住最後一個蘋果。”


    景傲很受用地笑得更深。


    接著女醫生湊近幾步,跟夏初槿說,“打個商量,小夏老師下次也幫我留一個?”


    夏初槿沒開口呢,景傲閑著的那隻手橫著擋過去,“那怎麽行?”


    “怎麽不行?就許給你留?”女醫生橫眉豎目。


    “咳,我本來就是給景醫生買的啊。”夏初槿不好意思開口。


    “就是,人衝我來的,被你們瓜分算你們跟著沾光了,自己搶不到怪誰?”景傲桃花眼微勾,自得的語調,“下次想吃,請早。”


    “......”


    打著夏老師好說話主意來的女醫生憤憤離去。


    不就一顆蘋果嗎?


    誰沒吃過了,下次......下次她等景傲忙的時候,再找夏老師打商量!


    “咳。”夏初槿不好意思咳了聲,看著女醫生被景傲氣走的背影,想說留就留一個唄,或者她下次多買一點,主要她每次其實算準了人數,結果總有串班的其他科室醫生過來。


    嗯,隻好下次再再多買點。


    景傲卻心情愉悅,啃著最後小半個蘋果,手撐著扶手,略低了點身子問她,“怎麽樣,小夏老師,想好去哪玩了嗎?”


    又回到了剛剛那個她沒回答的話題。


    稱呼卻變為了慣常的小夏老師。


    夏初槿蹙了下眉,想了下說,“都行吧,就在市內轉轉,既然景醫生也喜歡看書的,那就逛逛書屋,看看電影什麽的?”


    景傲點頭,啃完了最後一點蘋果,手中隻剩了個核。


    興許是剛剛用水洗過,那手指從側仰角度看過去,在日光燈照耀下更加晶瑩幹淨。


    她好像早就跟景傲提過,她覺得那手生的漂亮。


    女人聽了後,挑眉看了她片刻,漫不經心說,“行,我都聽夏小姐的。”


    懶洋洋的語調,勾人似的。


    夏初槿黑眸飛速眨了下,又垂下眼瞼。


    她抬手撫上耳廓,不止熱,這次好像還有點兒癢。


    -


    周末如期而至,天公作美,出了個大太陽。


    十一月秋季的晴天,天空高遠澄澈,藍得幹淨漂亮到甚至抬眼望一望都會覺得刺眼。


    景傲驅車前往木城最大的商業廣場,副駕駛的夏初槿一路上都在跟著車載音響裏的歌單哼歌。


    “就像是每條河總會流到海裏去,你知道我的心,也隻願意奔向你~”


    “我說愛你,就是愛你,這是真理,永遠別懷疑~”


    景傲發現,這姑娘還真沒騙她,喜歡這些曾經的流行金曲,尤其是每次播放到那三個女孩的歌曲,她總能跟著哼幾句。


    景傲倒沒覺得多好聽,但是真覺得那些歌有神奇魔力,聽一聽心情會變特別好。


    太甜了,尤其是年輕女孩子那種特有的聲線,唱著這樣動人心弦的歌詞。


    “哎,我跟你說,你現在特別像那種被關壓在校園裏一個月的高三生,好不容易逮到月假,出來兜風,開心得石樂誌。”景傲嘴裏又開始逗人。


    夏初槿翻白眼,她偏頭看身邊開車那人,突然有種衝動湊到她耳邊大聲唱接下來的歌詞,來惡作劇嚇人。


    “我相信我和你,一定會有結局,任時光再侵襲,擁抱一樣堅定。”


    “這世界有太多,會消失的美麗,但你是你,所以我相信,so i believe~”


    不行,太幼稚了,不符合她的人設。


    夏初槿自我否定,她當然不會做這種事,尤其開車這種時候,太危險。


    但光是腦海裏湧出這個念頭,她便止不住笑。


    景傲手指搭在方向盤上,變道時瞥了眼她那邊的後視鏡,餘光掃到她的笑容,“哎,夏小姐真的,你收收,笑得太傻了,像朵太陽花。”


    “......”


    夏初槿笑容僵住了,什麽鬼形容詞。


    她承認景傲的長相一等一的優秀,所以估計眼光高,但她自認也算...咳,跟景傲相比,是沒人一眼看上去驚豔,但她屬於溫婉耐看型的。


    不能這樣看不起她顏值吧......


    “哦,上次你們那個護士站的小周護士說,我倆顏值不相上下你記得嗎?”夏初槿沒好氣問。


    成功逗到人的景傲見好就收,“嗯,記得,我同意。”


    “那你是什麽?牽牛花?”


    “......”


    “嗯?”夏初槿哼出鼻音,軟軟又挑釁的音色,“景小姐?”


    景傲偏頭看了她一眼,卻什麽都沒說。


    桃花眼深邃,淺琥珀色散射著透過車窗的陽光,像有一層薄薄的水光。


    自認打了個平手,夏初槿心滿意足。


    可不知是她剛剛那句話戳到了什麽點,景傲之後竟然老實不再逗人了。


    她略感奇怪。


    -


    上午不是那麽適合觀影,電影院大早上排片也不多,更有甚者下午場才開門。


    於是,兩人先去了書屋。


    雖然都喜歡看書,但喜好是明顯不同的。


    景傲看的都是理科書籍,主要是醫科類的,除此之外也是關於什麽宇宙、天文之類的東西。


    而夏初槿則口味大眾很多,國內古籍四大名著她有興趣,國外著名哲學類她也能看,甚至還能去言情區逛一逛,翻出幾本曾經她那個年代喜歡的作者的暢銷。


    於是,兩人都是各自拿各自的書,尋到心儀的會去找另一人,一起在角落裏背靠背翻著看,離得遠了,便就地翻著看,懶得去尋人,也無妨。


    偶爾,她們會在找書時,書架的間隙裏對視上。


    書屋的窗戶建得很大很寬,采光性不錯,這個天甚至室內不需要開日光燈。


    陽光透過高高懸掛在上的窗戶傾灑下來的時候,能看見空氣中細小的塵埃流動。


    夏初槿隔著那一片方隅看見的景傲,隻是部分的五官輪廓,唯獨桃花眼熠熠生輝。


    有幾個刹那,她想起來念大學時,很多個沒課的午後,也是溫暖陽光裏,她窩在寢室二人間裏看小清新的愛情電影,從國產到泰劇、日劇再到美劇、韓劇。


    唯美暖黃調的鏡頭感,叫她停留在時光的縫隙中,永恒地靜止,又好像飛快地流逝。


    午間的時候,景傲問她想吃什麽,夏初槿竟然脫口而出,“壽司。”


    其實,她並沒有偏好這個,隻是突然想起某部台劇的情節,女主很會做壽司。


    景傲說她的甜品做得好,也答應請她品嚐。


    夏初槿突然很想試試,但她想起似乎一直沒等到那份邀請。


    景傲果然帶她去了壽司店,說是今天兜風是為了替她解憂的,那就什麽都要遂她的願。


    期間,夏初槿對菜單上的清酒產生了一點興趣,但很猶豫,她長這麽大,幾乎沒喝過酒,最多宴席上禮儀性抿幾口紅酒。


    景傲跪坐在她對麵的軟墊上,單手撐著下巴,另一手握著茶杯小口喝水,像是一眼看穿她的想法,“我在,你可以喝一點點。”


    眸子裏是星星點點的笑意。


    見鬼得讓人想聽話,夏初槿還真就喝了,小半杯而已。


    “跟我出來玩開心嗎?”景傲吃著刺身,問她。


    “開心。”夏初槿覺得她長這麽大,開心的感覺好像從來沒有這麽深刻過。


    記憶裏,總是她笑著,或者一堆人陪著笑著,那便是開心了。


    對比起來,開心好像挺膚淺的。


    嗯,不過小半杯。


    夏初槿知道她有一點點醉了。


    下午場,她們如計劃去了電影院。


    大屏幕上的排片,一眼過去有一個熟悉的片名。


    夏初槿問景傲,“我想看那個,你呢?”


    “說了今天聽你的。”景傲很好說話。


    於是,夏初槿手機團購買了一部愛情電影的票。


    是上次同事推薦適合情侶看的那部電影,當時,同事說她總看手機以為跟男朋友吵了架,想給她們約會的機會。


    夏初槿想著,這部電影還真是如同事說的大爆,那天是剛上映,現在已經快一個月了,竟然還有排片,確實能打。


    不過,也可能是劇中兩位當紅小花小鮮肉帶的流量?


    她挽著景傲興致衝衝去取票,沒發現景傲一閃而過的鬱悶。


    為什麽?


    她又被這位女士搶著付賬了,上次電影也是。


    這該不會是某種詛咒吧。


    電影開播後,景傲不覺得詛咒了。


    她發現是一部很浪漫唯美的愛情電影,來看的大多都是小情侶。


    難得的,她竟然欣賞到了愛情電影的美妙,以前,她真對這種不感興趣。


    某個時刻,景傲眯了眯眼。


    好像她倆的小習慣跟愛好,在不自覺地偷偷相滲透。


    如同,她能欣賞夏初槿喜歡的電影了,而夏初槿不時笑出帶有她影子的那種“自得”笑容。


    兩個小時的電影過去,夏初槿挽著景傲出觀影廳。


    在候場廳的時候,她指著一家甜品店問,“吃甜品嗎?”


    話剛說完,她就反應過來,景傲不喜歡甜品,一句“算了。”還沒出口,這人已經扯開了她挽著臂彎的手。


    “這次,我去排隊,我去買,你去那邊卡座等著,嗯?”景傲很奇怪的態度強勢。


    夏初槿無所謂,點頭,“好啊,我去占座。”


    透明的小圓桌,藤椅軟而舒適。


    夏初槿把包撂下,可能清酒的餘韻有點兒綿遠,她不大想玩手機,嫌眼睛腦袋都不舒服。


    就單手撐在玻璃桌麵,遠遠看那個排隊的高挑身影。


    沒一會兒,有一個年輕的戴眼鏡斯文男孩走了過來,“小姐姐,可以問問你手裏的飲料是在哪買的嗎?”


    餘光裏,好像她剛剛看到原本是一對兄弟朋友在不遠處站了許久,這男孩是被好友推過來的。


    夏初槿指了下售票台示意。


    那是團票的時候送的飲料,幾乎這裏人手一杯。


    用這個開頭搭訕,實在太青澀稚嫩,夏初槿看出來,這男孩長得挺白淨好看,但似乎不過大學生年紀,比她還小。


    男孩站在她麵前又說了些什麽,夏初槿心不在焉地對付著 ,就差把“請走人。”三字蹦出口了。


    無奈單純男孩聽不明白她的委婉拒絕。


    再又一次往排隊的那個方向掃視的時候,景傲端著托盤已經過來了,上邊兒是兩碟甜品,其中一碟是她上次在醫院附近那個甜品店說過好吃的提拉米蘇。


    人群喧鬧,喜歡的朋友為她買來喜歡的甜品。


    這一天,景傲都在為她之前一句心煩周轉,還特意換班來陪伴。


    夏初槿突然覺得,今天她是真的開心。


    像是一個從來循規蹈矩的乖乖女玩瘋了,又像是清酒的後暈。


    眼見著景傲已經走到桌邊,蹙眉看向那個男孩,男孩支支吾吾說了最終目的,“小姐姐,能加個微信嗎?”


    夏初槿下意識摸了摸耳朵,對上景傲的視線,學起第一次兩人看電影時景傲那副話語,她指了下手捧托盤的景傲,回答男孩。


    “不好意思哦,我女朋友回來啦。”


    於是,搭訕的男孩驚懵了,下巴差點兒掉下來。


    捧著托盤的景傲,也驚懵了。


    她手一頓,差點兒把排了十分鍾隊伍才買到的提拉米蘇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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