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時外醫院這個點還是很熱鬧的,夏初槿尋到景傲休息室的時候,不管是醫生還是病人,挺多都趕著吃晚飯。


    沿路,她捧著束百合花吸引了不少注目,雖然醫院送花的病患客人很多,但這樣年輕好看的女人並不多,紛紛猜測,大約是看望病中的男友。


    直到夏初槿拐進了骨科的休息室,竟然是送醫生的?


    謝禮嗎?不愧是時外,看見的病人隻當是醫生醫術卓絕,但醫德優秀不收禮金,病人表達心意的方式。


    可景傲的同事倒是驚詫了,一見夏初槿進門,醫生a:“謔,小夏老師今天怎麽帶了束花,來看病友嗎?”


    醫生b緊隨其後,“哎,真要是的話打個招呼,我們多照顧著點。”


    唯獨景傲坐在自己位置上,手裏還在忙活著鼠標,眼睛盯著屏幕,不知在研究病例還是什麽,隻抬眸衝她笑了下,便又投入工作。


    夏初槿見她不得空,也沒上去打擾,就抱著那束花不撒手,跟幾位景傲的同事閑聊起來,“不是啊,我這花是送景醫生的。”


    原本在專注工作的景傲,聽到她的名字耳朵動了動,瞥了眼夏初槿手上的花,看不大清,她用眼過度,此時隻看得清近物,不過那花模糊著輪廓好像還挺好看,她唇角勾了勾,有些驚喜。


    “誒,送小景的,稀奇了。”這邊同事a跟同事b對視一眼,一齊笑道,“這可是景醫生第一次收花吧。”


    “景醫生沒有追求者嗎?”夏初槿奇道,就景傲這顏,出門看個電影都會被搭訕,還得借她的名義擋桃花,再加上這樣一份體麵的工作,應該被追求者踏破門檻才對啊。


    被屏幕擋住臉的景傲臉黑了黑,沒吱聲。


    不是沒人送,主要她談戀愛,她都是送花的那一方......


    她還是很有市場的好吧。


    然而同事們聽不到她的心聲,同事a仔細回憶了一下,轉向其他同事確認,“還真沒有,至少我們都沒見過對吧?”


    同事b跟著附和,“對,這麽多年,沒見過小景身邊出現半個男人,這也太潔身自好了。”


    另一個女醫生坐在小茶幾邊,就著自備的小垃圾桶,在削夏初槿帶來的蘋果,沒抬眼跟了句,“人那叫清心寡欲,無欲無求。”


    “......”


    景傲一腦門黑線,手裏東西終於完事,聽不下去了,抬頭喊了夏初槿一聲,“我這沒事了。”


    “哎,既然送小景的,那你一直抱著幹嘛,累得慌,找個地方插上吧。”同事a看她抱束花都把人姑娘臉遮掉了,看不見人,這麽聊天太奇怪。


    “那不行,我要親手送給景醫生。”夏初槿人在花後,隻餘笑聲。


    明明是她送花,聽這開心的語調像是她收花一樣。


    她確實高興得不行,她是第一個給景傲送花的人?


    剛好景傲忙完了,夏初槿蹭蹭蹭幾步挪過去,將花捧到還坐著的景傲跟前,“景醫生。”


    景傲這才看清,這、這好像是一捧百合花?!


    她愣了。


    她沒抬手接,看了眼夏初槿。


    “為什麽送我百合花?”景傲艱難地問,嗓音不尋常地有點啞。


    胸腔裏某處隱隱加速,她不敢表露,但又期待什麽。


    “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麽花啊,就覺得這個好看。”夏初槿毫無心理負擔,“天真爛漫”瞧著她。


    “......”


    也隻能是這樣吧。


    景傲聞言微垂下頭,細邊框的眼鏡在這個角度,反射閃爍著的光線,叫人看不清裏麵那琉璃似的眸子。


    默然片刻,景傲接過了那捧花,彎眼真心實意說了句,“謝謝。”


    憑心而論,這花確實漂亮,況且這還是夏初槿送的,那不漂亮也得漂亮。


    夏初槿心滿意足,原地站了幾秒,笑著捉起她桌上一隻空花瓶跑開了,“我去給弄點水,可以讓鮮花保持久點。”


    辦公室裏的淨水機前,蹲著那個清瘦婉約的女孩,景傲看著她有一點活潑的背影,眼神專注,在女孩看不見她的角度,肆無忌憚地注視。


    她早就說過的,夏初槿這樣的女生,真的很宜家宜室呢。


    跑前跑後,就連給你送花,都會處理好後續工作,準備花瓶,裝水,什麽也不用你操心。


    唉。


    太溫婉了,標本級別的家庭主婦。


    生下來便該享受溫暖幸福,相夫教子,按照父母期待跟自己心願這樣過一輩子吧。


    就這麽一會兒工夫,其他幾位同事吃飯的去了食堂,有的去了衛生間,還有的出去放風透氣,也有的巡查病房。


    一時隻剩了她們兩人,夏初槿把花束安排妥當,擺放在景傲電腦旁邊,跟那隻小仙人球對稱著,遙相呼應,她趴在景傲辦公桌邊沿,半弓著腰欣賞了一會,覺得很滿意,遂又偏頭看向身邊的景傲邀功。


    兩人挨得極近。


    日光燈下,女人正單手搭著下頷,側眼看她,目光相撞,景傲垂了下眸,夏初槿沒有來得及看清裏麵的內容,隻覺得很溫柔,很想......一直被這樣的目光注視著。


    夏初槿無意識咽了下口水,耳根又莫名發燙了,她不在意地抬手捏了捏,這個動作勾得景傲眸子暗了下,差點兒跟著抬手撫過去,連同那隻細白的手跟柔軟的耳尖一同在指腹揉摩。


    “景醫生,你收到花是不是很開心?”夏初槿沒忘記邀功這茬,笑著問她,眸光裏帶了點景傲猜人心思時會有的小自得。


    這些日子她好像被景傲的小習慣吸引,連帶著浸染進了她的血液脈搏。


    景傲看著她如墨的眼睛,跟著彎眼,“開。”剛出口,嗓音啞的不像樣,她喉嚨滾了下,清晰許多,“開心。”


    就這個姿勢,她坐著,女孩彎著腰,手臂搭在她的辦公桌上,隻有不到三十公分的距離,空無一人的室內,窗外是星火夜空。


    很適合就這麽微微抬手用力,便能將掐住女孩的腰肢,將那份柔軟整個攬入懷裏。


    夏初槿大約趴累了,聽了她的話,直了直腰,站起身,拉開了兩人的距離,歪著頭思考著什麽。


    她覺得景傲看起來並不是很開心,“有點勉強誒,下次我還是給你帶水果吧。”


    景傲不知什麽時候撐著下巴的手已經放下了,她修長指尖在木質的桌麵蜷了下,默然片刻,張口說,“好。”


    百合花真的別送了,最好,什麽花都別送。


    別來勾她,她沒那麽沉穩,按不住自己心的。


    站她麵前的夏初槿愣了,“哎,不是你怎麽這麽直接呢?好歹過幾天這麽說也行啊,我這剛送來,你就表達不喜歡呐。”


    “......”


    景傲心說她不說了開心嗎?這不送花的宣言不也是你自己提出的嗎,她隻是複議而已。


    但景傲還是彎了下唇,用不自知的語調哄著夏初槿,“喜歡的,沒說不喜歡。”


    休息室的窗戶是常年打開透氣的,景傲她們幾個非常講究,不喜歡房間悶悶的,心理作用總覺得會滋生細菌,哪怕這幾人動不動就會做一次徹底清潔。


    深秋的風從窗口灌進來,經過室內空氣的緩衝,已經暖了不少,此時悄然鑽進夏初槿衣領,一點點涼,讓她突然想起那一次,她跟景傲還不大熟,也是像現在這樣,在醫院裏,景傲將自己的襯衣披在她的身上。


    夏初槿吸了口氣,微涼的空氣連同消毒水味吸入肺部,以前她不喜歡消毒水味的,現在總是來這,好像已經習慣了。


    她笑了笑,計較什麽呢?她最開始的想法不就是想要走進景傲的心裏嗎?


    送人一束花還非要人這樣口不對心哄著說喜歡?


    夏初槿看著景傲漂亮的桃花眼,像是要一直看進那淺琥珀色眸子的最底處,認真道,“不用這樣,景傲。”


    這是夏初槿第一次叫景傲的名字。


    景傲回望她,眼神詢問。


    “在我麵前,你不要偽裝,你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我都接受,我可以參考你的喜歡再去準備心意,不要迎合我敷衍我,對著不喜歡的東西也說喜歡。”


    景傲愣愣的,心說這誤會大了,她真喜歡,就是不敢再喜歡了,不敢再收到了。


    但景傲心髒這個時候跳的有一丟丟快,沒到失衡的地步,她尚能控製,又預感著什麽,沒開口說話。


    “我喜歡你在我麵前,放鬆肆意的樣子。”


    夏初槿最後,如此說道。


    我喜歡你......


    後麵的話已經不重要了。


    景傲覺得自己要被擊沉了。


    可是心裏某處又在雀躍著,生機勃勃,一片盎然,活力到讓麵上、理智都“死氣沉沉”的她,難堪。


    景傲重重點了下頭,眸光落在地麵,“嗯。”


    隻是一個字的回應,但話裏的分量算足夠重視。


    她不會辜負夏初槿的好意,這樣的朋友,很難得。


    剛好出去放風的那位醫生跟另一位吃飯的醫生一起回來了,這裏不會沒人看守了。


    “我們去吃飯吧。”景傲起身,在夏初槿跟前站定,臂彎如常留了個空當。


    誰知夏初槿半嘟著唇並不動作。


    她有些不知足了。


    景傲眼神緩緩飄出一個問號。


    “你什麽時候主動挽我啊?”女孩微仰頭,撞進她的眸底,理直氣壯。


    閨蜜之間,總是人家挽她,好像是有那麽點不公平。


    可她從沒挽過人呐,她屬性是被挽的那個好不好?


    但眼前這姑娘,她不忍拒絕。


    景傲無奈,伸出手來,在夏初槿麵前攤開,女孩眼睛立刻就彎了,把手輕輕搭了上去。


    兩人並肩往外走,跟進門的另外兩位醫生打了個招呼。


    夏初槿的手型屬於偏細窄的,手指也長,可在她掌心裏,還是不及她纖長,景傲幾乎能包裹起來,軟軟的,暖暖的。


    景傲想收攏手指,將女孩的手完全裹在掌心,或者,手指穿插而過,十指相扣。


    她閉了閉眼。


    走廊裏,沒幾步,夏初槿突然被手裏牽著的人扯了一下,然後手就鬆了,低頭往下看。


    “......”


    自己已經被迫挽上了景傲的臂彎。


    行吧,好歹主動......拉了自己挽她,也算進步。


    夏初槿還是放過了景傲,可能是由於知曉自己是第一個送花給景傲的人,這個消息過於令人開心了。


    -


    對於吃什麽,景傲其實是非常講究的一個人,但鑒於醫院附近的飯店環境,根本不給她發揮的空間,當提供的條件遠遠低於她的挑選範圍的時候,講究就變成了完全不講究,反而比一般人隨意很多。


    因為對她而言,都很糟糕,勉強飽腹,沒有差別。


    但夏初槿沒她那麽挑剔,是個正常人,所以次次吃蒸菜吃到已經有怨念了之後,她強烈要求今天換個新口味。


    景傲思考了下,遵循夏初槿喜愛甜食的口味,帶她去了家小吃店,她雖然不感興趣,但聽說這裏的甜品很多小護士喜歡。


    深秋的天黑的早,夜幕降臨,坐進小吃店的時候,外麵看起來暗淡昏涼,行人也很稀少。


    不過小吃店到底精致,二人小圓桌溫馨漂亮,就是小得離奇。


    擺上兩盤小吃,兩人勉強能搭個手,再無空當,麵對著麵,要是兄弟之間黑心,伸手就能給對方一拳。


    但她倆是閨蜜,關係好點,伸手就能摸摸對方臉頰,揉揉對方腦袋。


    不對,閨蜜之間這樣好像不行,她們直女也沒那麽粗神經。


    景傲就著萬分不對她口味的甜品、小吃,有一口沒一口,用著店家精心準備的木柄金屬勺舀著吃,腦中天馬行空,難得的放鬆。


    每一次,隻要夏老師來找她吃飯,即使累了一整天,腦子轉動疲勞到停不下來,她都會在見到夏初槿的那刹那,很快就鬆懈下神經,自覺舒展休息了,就跟裝了個工作——生活的轉換開關一樣靈敏。


    她們頭頂便是一盞吊式的幾何形小燈,還會變換顏色,在暖黃跟淺橘之間反複轉換。


    夏初槿臉上映著淺淡的燈光,吃的很滿足,她吃到盡興,一邊勺子還在挖著,一邊抬眸跟景傲誇獎,“這裏的甜品不錯,跟我們學校附近的有的一拚。”


    景傲張口便道,“我做的甜品口碑也很好。”


    這個場景有些相似,景傲之前這樣跟她夏初槿這麽說過,當時,夏初槿表示出了禮貌性的感興趣,然而景傲並沒有接茬兒。


    這一次,小夏老師進化了。


    她眼睛眨了兩下,直直看著景傲,“可是我們學校附近我不好意思常去,被學生撞見太丟臉了。”


    有點兒無辜,有點兒委屈。


    “......”


    已經日漸熟悉夏初槿的景傲有種不大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刻,小夏老師期待地望她,“景醫生甜品做的好吃,那我以後有機會嚐嚐嗎?”


    這表情,仿佛你要是拒絕了她,讓一個溫暖少女的期望落空,你就不是人。


    景傲沉默了下,垂著頭,心裏歎了聲極悠長的氣,她捏著勺子翻攪著自己那盤小吃,半晌,抬起眸子回看向夏初槿,笑著說,“好。”


    就在不久之前,言辭電話裏還在說,“你的甜品是隻做給女朋友吃的,連我都沒這個榮幸品嚐一次,您現在不單身著呢嘛,這新甜品是打算學了做給誰的?”


    景傲當時回複什麽來著?


    “我自己吃。”


    “啪”


    景傲心裏默默捂住了自己被扇痛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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