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相遇其實並不美好,因為溫如嵐在短暫的怔愣了一下後,神情就變得凶惡了起來。


    他試著將長刀從男人腳底抽出,卻因為體型和力量的差距,紋絲不動。他便隻能握緊刀柄,並且用惡狠狠的眼神盯著對方,像是齜牙咧嘴的幼狼,凶惡的仿佛下一刻就會撲上來咬人一樣。


    可他悄悄往後退的腳步還是暴露了他的色厲內荏,長刀是他的武器,也是他唯一可以護身的力量。他控製夢境的力量都集中於這柄比他人還高的長刀上,這也是那股吸引了夢澤君注意的陰鬱黑暗的氣息最大的來源。


    但這柄凝聚了他絕大部分力量的長刀此刻卻被對方牢牢的鉗製住,雙方力量的對比如此明顯,不需要真正動手,他就已經知道自己不會是對方的對手。


    他的身形雖然比同齡人瘦小,但心智卻遠比同齡人成熟,他不會像一般的孩子那樣對於自己無法戰勝的人哭鬧撒嬌,無理取鬧。他隻是在對峙了片刻之後,突然鬆開刀柄,轉身向著別墅的後門跑去,他跑的很快也很突然,像是害怕對方會傷害他。


    夢澤君看著男孩跑開,沒有追。他不是追不上,或是反應不過來,這裏是夢境,縱使對方有通天的本領,也逃不出夢境規則的鉗製,而夢境的規則由他的心意而定,他心念一動,就可以追上對方。


    他隻是還沒想好,要怎麽處置對方。


    這不是普通的噩夢,這個男孩已經有了掌控夢境的能力,他在夢境中做的舉動會像夢魘一樣,反饋到被拉扯進來的其他夢主人的身上。


    如果他剛剛沒有及時阻止,真的讓這個男孩揮刀砍下那一家三口的首級的話,這三人在現實中也會死去。


    殺死父母兄弟,這擱在人間,應該是天理難容的罪責了。不過...這男孩的年紀到底太小了,而且夢境中的規則,他未必知曉,他甚至可能都分不清自己的夢跟旁人的夢不一樣,隻以為這隻是虛假的幻影,而他在對著這些幻影發泄著自己的陰暗和怨恨。


    就像人在生氣的時候可能會在心裏想著對方立馬出一場車禍,這樣的詛咒雖然惡毒,但法律沒法審判他,畢竟他什麽都沒做,隻是想了想。


    同樣的,在夢裏殺人,法律也沒法審判,畢竟這隻是夢而已,隻是碰巧這個男孩有操控夢境的能力,才讓他的殺人噩夢變得具有殺傷力,會導致可怕的後果。


    麵對這樣的情況,倒也不必過於上綱上線,像對待真的凶徒那樣審判對方,但是教育和引導是一定要有的,必須告訴對方這麽做的後果,並且給予對方適度的懲罰。


    畢竟即便是個懵懂無知的孩童,在夢裏有殺死父母兄弟的想法,也確實不太應該。


    至於懲罰到什麽地步,這還要根據對方的惡劣程度來看。


    如果僅僅是一些小的口角糾紛,就萌生殺人的想法,那肯定要好好教訓一頓。


    夢澤君打定了注意,他打了個響指。


    指關節發出清脆的聲響過後,夢中突然換了模樣,色調依然是陰鬱的灰色,這是由夢主人的力量所構成的,夢澤君可以強行更改,但他暫時沒有這麽做。


    他也並沒有破壞對方的夢境,他僅僅是想要查看一下,讓男孩創造出這樣的噩夢的前因後果。


    夢跟主人的聯係其實很深,那些在現實之中發生的事,會反饋到夢中,並且在夢中,也可以窺探到對方的記憶。


    夢澤君現在就在看這三人的記憶,外加一隻狗的記憶,他從這三人一狗,四個不同的視角中知道了溫如嵐的經曆。


    溫如嵐是男孩的名字,跟他想的一樣,對方其實已經八歲了,隻是因為被生母虐待才會長的這樣瘦小,跟五六歲的孩子差不多高。


    這三人中沒有溫如嵐的生母,而且溫如嵐是六歲才被接到了溫家,六歲之前的具體經曆,這三人的記憶裏是沒有的。


    但是具體的經曆沒有,大概的卻有。溫如嵐是小三所生的私生子,這不出他的預料,隻是這位生母對待幼子的行為,也著實令他有些咋舌。


    虎毒還不食子,但是這位母親卻是完全沒把自己的兒子當兒子,根本就是當成了一個要錢的工具。


    虐待毆打,不給飯吃,有的時候是為了發泄她自己的糟糕的情緒,有的時候則是為了向那位有錢的親生父親要錢。


    但幸好,這位不配被稱為母親的母親,在溫如嵐六歲時,死在了自己的貪欲下。她妄想登堂入室,終究是觸怒了正牌的溫夫人。


    溫夫人動用自己家族的關係,解決了對方。溫父看在眼裏,卻不阻止,就像他明知道流淌著自己血脈的兒子在那女人手裏受到虐待,他也不管一樣。


    溫如嵐於他,僅僅是個多餘的意外,而不是兒子。他已經有了兒子了,是他跟溫夫人生的溫宏彥,繼承著他們溫家,和溫夫人所在的家族的優良的血統。


    這些外麵的出生低微的女人於他隻是玩物,他也並沒有跟這些女人生孩子的打算,溫如嵐的出生是意外,也是一次處心積慮的算計。


    溫如嵐生母為了嫁入豪門才設計懷上了他,她的行徑令溫父厭惡,但是溫如嵐其實並沒有做錯什麽,他的出生不由他自己選擇,可終究,溫父還是將厭惡的情緒牽連到了他身上。


    親生父母都不喜歡他,所以在六歲生母逝去後,礙於名聲,被迫將溫如嵐接到溫家的溫父,依然對他不理不睬。


    不是親生的溫夫人就更別提了,從來沒給過溫如嵐一個好臉色。但是這兩個都是大人,雖然不喜歡溫如嵐,但倒也沒有幹過特別過分的事。


    過分的是比溫如嵐大三歲的兄長溫宏彥,因為母親的影響,也因為溫如嵐的出現讓他在同學麵前丟了麵子,誰都知道他家有一個小三生的私生子了。溫宏彥怨恨上了溫如嵐,而且他下手不知道輕重,也不知道後果。


    溫如嵐手臂上的那道撕傷痕就是來源於此,溫宏彥讓父親養的那隻黑背狼狗來咬溫如嵐,這狗聽話且凶狠,撲倒溫如嵐吼,照著溫如嵐的脖頸就張開血盆大口。


    若非他及時抬臂擋了一下,並且有傭人經過,他怕是已經喪命在狗嘴下了。


    而事發之後,無論是放狗的溫宏彥,還是差點殺人的狼狗,都沒有受到任何懲罰,連苛責都沒有。溫父溫母是沒有親自做什麽過分的事,但有時候,默許他們的兒子溫宏彥的種種惡毒行徑,就已經很過分了。


    溫如嵐內心的怨恨也由此而生,被狗差點咬死僅僅是一個讓他真正爆發的點,前麵的還有無數令他不斷積累怨恨和殺意的事,很多很多。


    夢澤君都不用看完全部,他僅僅是看了大概,他就做好了自己的決定。


    他又打了個響指,景物在他身邊變換,他於眨眼間,從溫家的別墅,來到了一處偏僻的小巷裏。


    小巷的角落裏,藏著抱著膝蓋,蹲坐在地上團成一團的溫如嵐。


    他惶恐不安,擔心那個陌生的男人會找到自己。


    雖然夢澤君長得並不可怕,反而很英俊,可溫如嵐的哥哥溫宏彥長得也不差,一個在旁人眼裏陽光聰明的男孩,對待他的時候卻那麽刻薄和惡毒。


    還有其他很多很多人,像是他那位血緣上的父親,亦或者那位容貌出眾,卻隻將他當做向溫家要錢的工具,對他百般苛刻的生母。


    這些親近的人都對他如此,陌生人也好不到哪裏去。因為溫宏彥的關係,學校裏的同學一起排擠他,他有過很多次被教訓責打的經曆,哪怕那並不是他的錯,但被責打的仍然是他。


    他從未在旁人身上感受過善意,沒有被愛過的人學不會愛,他隻學會了怨恨和惡毒。


    不過他同時還學會了偽裝,內心無論怎樣陰暗,他都能裝出一副唯唯諾諾,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乖順模樣。


    他無力反抗旁人的惡意,但他知道怎麽讓自己受到的傷害最小,那就是裝著順服和無害。


    可他用來自我保護的偽裝被那個男人看破了,對方看見了他真正的樣子,陰暗的,惡毒的。


    他其實知道自己想要殺死父母兄長的行為是違背天理的,但是他不在乎,什麽父子綱常,他都不在乎,他隻想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在現實中他沒有動手的能力,但在夢境裏,他有。他確實不知道自己的夢跟別人不一樣,也不知道自己在夢裏動手會影響到現實,他隻是想要對著假想中的幻影發泄和報複。


    夢裏他似乎比所有人都強大,他可以意識到自己在做夢,可以拿起長刀,蠢蠢欲動的向那些傷害過他的人和狗發起報複。


    他以為自己在夢裏可以無所不能,所以才敢卸下偽裝,暴露出自己真正的性格。可那個男人的出現,讓他意識到不是的。


    夢裏他也不能無所不能,有人比他更強。


    而且他想要做的事被對方看到了,他並不覺得自己做的有什麽不對,但他也知道殺人是犯法的,在旁人眼裏,他做的事罪大惡極。


    對方會怎麽處置他?會不會把他抓起來,然後判處死刑?


    他不知道,但他很害怕,所以他逃跑。快速的逃跑,遠遠的離開男人身邊,連頭都不敢回。


    他瑟瑟發抖的在小巷裏藏著,期盼對方不要找到自己,可男人還是找到了他。


    溫如嵐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男人,對方高大的身形,光是投下的陰影,都讓他有種無處可逃的壓迫力。


    男人手裏還拿著那柄長刀,溫如嵐提不動,隻能用雙手拖行的長刀,他輕輕鬆鬆的拿握著,並且還轉了下刀柄,刀鋒劃過淒冷的弧度。


    嚇的溫如嵐抱住了頭,以為對方是要砍下他的首級。


    可預想中的屍首分離並沒有發生,刀鋒並沒有貼近他,貼近他的反而是對方的一隻手。修長,寬大的手。


    溫如嵐愣住了。


    他愣愣的抬起頭,看著向自己伸手的男人,他不知道對方是什麽意思。


    褪去了陰狠之後,他這幅茫然的樣子倒還有幾分可愛,到底隻是個孩子。夢澤君勾著唇,將手放到溫如嵐的發頂,胡亂揉了揉。


    隨後,在溫如嵐茫然不解的眼神中,牽起了溫如嵐的手。


    溫如嵐的手比男人小很多,幾乎是被對方整個包在了掌心裏,溫暖且充滿安全感。溫如嵐對這樣的感覺很新奇,因為沒有人這樣握過他的手,也沒有人對他這樣親昵。


    “跟我來。”夢澤君對溫如嵐笑著眨了眨眼。


    去哪裏?溫如嵐都來不及問,他們就已經到了目的地。


    一個眨眼的時間,他們就從那偏僻的小巷再次回到了溫家的別墅。那一家三口外加一條狗依然在花園中閑坐玩樂,喝著下午茶,其樂融融。


    溫如嵐又開始恐慌了,他覺得男人是想向他父母告狀,被這對夫妻和溫宏彥知道他想做的事,他一定有罪受了。


    可夢澤君並沒有告狀,甚至連一開始想施加的教訓懲罰都沒有。


    他舉刀橫在身前,對著溫如嵐挑了下眉,示範道:“看好了,夢境的力量,是這麽用的。”


    話音落下,他突然屈指輕彈了一下刀身,這柄凝結了溫如嵐目前所有的力量,沉重到他拿不起來的長刀,突然開始碎裂。


    不是碎裂成段,而是碎裂成粉。這些粉末狀的東西融入了灰暗的夢境之中,然後,更改夢境的規則。


    本該柔嫩無害的綠草突然開始瘋長,同時,它們變得具有攻擊性,攻擊的目標,首當其衝的就是花園裏的三人一口。


    下午茶被打翻,溫夫人發出驚恐的尖叫,溫父也驚的慌了神,溫宏彥跟那隻黑背狼狗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綠草粗壯的仿若藤蔓,而且還在好似活物一樣的扭動,抽打著身邊的一切。三人一狗都被綠草抽到了,草葉落到身上,像是鞭子一樣疼痛。


    三人一狗被抽的在花園中左躲右閃,大叫連連。


    但這仍然不算完,盛放的花朵突然從泥土中跳了出來,它們的花蕊中長出了尖利的爪牙,牙齒開合間,像是“汪汪”叫的惡狗,追咬著這三人,連帶一條真正的狗。


    溫宏彥被咬到了屁股,疼的他直接哭了起來,威風凜凜的黑背狼狗也被咬禿了毛,喉嚨裏再也發不出盛氣淩人的吼叫,隻剩驚恐的嗚咽。


    溫父溫母也沒落到好,被咬破了昂貴的衣服,之前的端莊典雅不再,形象全無。


    溫如嵐看的呆住了,他不知道花和草為什麽突然會變成這樣。


    但他隱約似乎又有一點明白,這個男人說的,夢境的力量......


    “夢境的力量的關鍵在於,不能跟現實中的靈力之類的力量一樣去使用它,你要去命令它,夢境的規則是由你決定的,法隨心動,你心裏想要什麽,夢境就會呈現給你什麽。”


    夢澤君蹲下身,讓自己的視線得以跟溫如嵐持平,他撐著臉,笑著建議道:“你要不要自己試試看?”


    自己試試看...?


    溫如嵐有很多不明白,不明白男人是誰,不明白男人為什麽好像對夢境這樣熟悉,但他看看男人英俊的帶著笑意和鼓勵的臉,又看看那在花園中狼狽逃竄的三人一狗。


    他突然伸出手指,在虛空中,試探著畫了個圓,同一刻,溫宏彥麵前就憑空出現了一個坑洞,他躲閃不及,一腳踩了進去,跌了五體投地。


    吃了一嘴的泥不說,屁股上還又挨了幾鞭子,和又被咬了幾口。平日裏對著溫如嵐的那副囂張跋扈的樣子沒了,隻剩可笑的狼狽。


    溫如嵐不由笑了起來,他內心的愁怨,第一次得到疏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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